《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13、第 13 章

　　半夜一点，林时衍放下两个哑铃，终于把全身各处肌肉都折磨了一遍。

　　他不是每天都健身，有时间才会健身，类似这种半夜因为睡不着而起来健身的情况就更少了，他作息规律，很少失眠。

　　之后林时衍又去了浴室洗澡。

　　出来时，他用毛巾将头发擦到不再滴水，随手抓了几把后，不顾凌乱的头发，也没有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穿着居家运动套装就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水汽透过玻璃杯，渗出一股轻微的寒意。

　　十月初，江市的天气是中午虽然能穿短袖，但早晚已经冒着凉气，得穿外套才行，不然这种换季的时节，容易着凉感冒。

　　林时衍却还嫌不够似的，从冰箱上层冰格中，取了几块冰块放进他的冰水里，那几块透明小方格迅速沉落，降至杯底。

　　接着又摘了几片薄荷，用水简单冲了下，放入他的玻璃杯。

　　薄荷叶漂浮在杯面，一杯简易薄荷水算是制成。

　　林时衍喝了一口，冰水的凉气直往头顶冒，一口就喝掉了这杯水的二分之一，他喉结滚动了下，继续大口将剩下的水喝完。那薄荷刚放下去，水还是原来的水，没有一丝清凉的薄荷味。

　　水喝完了，冰块还没融掉，薄荷有几片被他吞进肚里，有几片可怜地残留在杯底。

　　林时衍倒了倒，将冰块和薄荷叶一股脑倒嘴里，嚼了嚼，凉到亲妈都不认识。

　　将杯子放回后林时衍来到书房办公，这样一忙就好几个小时过去，等他意识到效率开始变低的时候，马上起身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林时衍喝完咖啡后回到书房继续办公，直到把电脑关机，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关微问他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林时衍回过关微信息后目光不自觉落回【江市一中06届优秀毕业生】这群，周廖在里面发了张合影，林时衍看着合影，冷不丁想起最左边那人还在感冒。

　　熬了个大夜，哪怕喝了咖啡，这会也有点精神不在状态，情绪趁虚而入，林时衍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高考过后，他其实追过乔蔓，他理解为追，不知乔蔓如何理解。

　　几乎是刚刚高考完，朱诚就迫不及待地对乔蔓献殷勤。林时衍保送结束后去了国外舅舅的实验室打杂，乔蔓因为是外地生，高考完就退宿回了家，后面班级聚会和升学宴之类的活动她理所当然没参加，但林时衍听周廖说，朱诚暑假追到了乔蔓的老家，约乔蔓出来表白，只是表白失败了。

　　林时衍听见这件事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想跟朱诚公平竞争，没想到朱诚先他一步，幸好乔蔓不喜欢朱诚。

　　这事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丝紧迫感，快开学的时候，林时衍提前一个礼拜回国去了雁浦，舅舅送他去的京市，拜访过雁浦医学院的一些老朋友后舅舅回了国外。

　　林时衍提前到校是为了适应下环境，然后再接乔蔓，他发□□问她：【你什么时候来学校报道，我去接你。】

　　新生报道有好几天时间，他也算不准乔蔓什么时候来。

　　晚一点的时候，乔蔓回他：【3号来学校，我家里送我来，系里也有学长学姐迎接新生，不麻烦你了。】

　　家里有人送她的话确实不需要他，林时衍想了想，发了句：【行，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乔蔓：【好。】

　　乔蔓发了个“好”，以林时衍对她的了解，乔蔓绝对不会主动找他。

　　但还能怎么办，本来就是他想追人，除了他主动一点，没别的办法。

　　林时衍没有追人的经验，有些事却无师自通，不需要经验，他总想多跟乔蔓联系，后面发现乔蔓□□消息回得很慢，便改为发送短信。刚开始的时候，他发：【今天报道完了吗，宿舍都安排好了没有，军训服有没有领？】

　　乔蔓：【都弄好了，没什么问题。】

　　【你爸妈在京市待几天，要在这边旅游吗？】

　　乔蔓回得有点晚：【我家里人明天就走，还要上班。】

　　【过两天才军训，我带你在京市逛一下吧，京市我也来过很多次，不算陌生。】

　　【你买了防晒霜吗，我买了，等下拿给你？】

　　乔蔓：【不用，我家里都给我买好了，我也不想出去玩，外面热。】

　　林时衍摸着手机，有些无奈。

　　好在乔蔓对朱诚也是同样的态度，开学后没多久，朱诚甚至求到了他头上：“时衍，你能不能帮我把乔蔓约出来，她都不肯见我。”

　　林时衍：“……”

　　他沉默了会，摇了摇剩下的半罐可乐，若无其事地问：“乔蔓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夏天的夜风夹杂着暑气，校门外人声喧闹的餐馆里，朱诚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总是不甘心。”

　　少年心事，林时衍懂，但朱诚未免太高估他了，其实他也没办法约到乔蔓。

　　他问乔蔓：【我们班所有在京市读书的同学搞了个聚餐，你要不要去？】

　　乔蔓说：【我就不去了，我参加了辩论队，队里有活动。】

　　他发：【中秋节快乐。】

　　乔蔓：【中秋快乐。】

　　他：【国庆你要不要出来玩，大家一起爬山，周廖他们都过来了。】

　　乔蔓：【我国庆有事。】

　　他：【要看电影吗，我买了两张票。】

　　乔蔓：【有事，你跟别人看吧。】

　　他：【京市到冬天了，天气比较干燥，你用点水乳吧，还有注意别感冒了，换季的时候容易感冒。】

　　乔蔓：【好的，谢谢。】

　　一直都是这样，直到某天林时衍惊觉，他在乔蔓那的待遇只比朱诚好上一点，这一点，估计还是因为乔蔓勉强顾念着他们高中三年留下来的同学情谊，因为他一直没有开口表白，乔蔓也就没有做到最后那步，像对待朱诚一样对他。

　　明白了乔蔓这种坚硬的态度，也是为了尊重她，林时衍只好保持着朋友之间的距离，几乎不怎么联系乔蔓了。

　　雁浦医学系的学业极其繁重，林时衍大学后专心学业，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也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乔蔓在法学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学习，不是在准备辩论赛就是在打辩论，大一大二暑假在校外兼职，大四开始找律所实习，她是一个有目标的人，心里容不下别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林时衍跟乔蔓不会有任何交集。雁浦师生加起来几万人，他不主动找乔蔓的话，他就不会在食堂，打印店，一教，二教，三教，兆夕楼，图书馆……任何地方遇见她。

　　所以有天，林时衍悄悄去了大礼堂，看乔蔓打辩论。

　　这种辩论赛一般是法学系和文学系的天下，他在台下看着法学系的乔蔓站在辩手席，口里振振有词，反应灵活，咬字清晰，句句机锋，擅于通过反问捕捉对方逻辑上的漏洞进行反扑，辩驳直指要害。

　　对方辩手也不赖，双方你来我往，战况激烈。

　　乔蔓那时候扎着万年不变的马尾，一身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穿身上也显得格外好看，单纯胜在脸长得好。

　　每次乔蔓发言后，台下都会响起一阵掌声。

　　高中三年，乔蔓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林时衍没见过她这般锋利的模样，像是散发着耀眼的光。

　　赛后，是乔蔓这队赢。

　　林时衍还没走，就看见台上对方一辩过去找乔蔓。

　　乔蔓跟对方一辩一起边走边说话，走到了礼堂的大门处。林时衍远远地看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后面乔蔓的队友也过去找她，乔蔓的情绪这会已经完全收敛，她向对方一辩点了下头，没有在台上的咄咄逼人，然后神色平淡地跟着队友走了。

　　一辩神色有些失落。

　　接着一辩的队友也走了过去，一辩站在原地没动，他的队友像是在安慰他。

　　林时衍路过时，听见一辩的队友看着乔蔓远去的方向，似是抱怨般说：“……她又没答应？摆什么谱，真是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跟个木头似的。”

　　林时衍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面色慢慢变得沉冷，转头向那人走去……

　　好在对方一辩及时阻止了队友更难听的言辞。

　　一辩说：“算了，她也没做错什么，不喜欢我也不是她的错。”

　　她也没做错什么，不喜欢我也不是她的错——

　　林时衍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当年骤然得知乔蔓去了美国，林时衍曾经荒唐颓废过一个月。乔蔓去了美国一年之后，他终于从她不告而别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情绪慢慢平复。那是一次学术交流期间，他在手头的事情结束之后，忽然想去蒙特雷看看，于是就赶了过去。

　　那天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就在车里待着，这样居然也顺利看见了乔蔓。

　　乔蔓没看见他。

　　她跟另一个女孩从车上下来，停好车后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走向学校。

　　那天乔蔓的神情算是难得的放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时衍就是觉得，她那副模样只是她的表象。

　　乔蔓表面在笑，心底却一直攒着一股劲——一股奔向她美好的远大的前程的劲，从高中到如今，一贯如此。

　　那股冲劲，让她看不见身边任何人。

　　就像今天这样。

　　他看着她，她看不见他。

　　林时衍看着乔蔓的身影渐行渐远，清楚明白，无论乔蔓追求的是一种怎样的前程，那个“前程”都不会是他。

　　好在去了美国以后，乔蔓表面看着终于轻松了很多，比在国内阳光一些，可能蒙特雷的阳光有奇效，能让人变得豁然开朗。

　　这样很好。

　　那天阳光很好，林时衍降下车窗，沐浴着阳光吹着风，然后在微博上看见了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他难得有耐心地留下评论，走的时候，平平静静地将乔蔓所有联系方式删掉，包括卸载了那个因为乔蔓而注册的微博。

　　这么多年过去，林时衍已经坦然接受了所有，他平静地生活着，只是，一个已经走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她要回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