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倒数三声》乌怜

1、第 1 章

　　爷爷去年住了一次院，今年七月，又在医院住院半个月。

　　今年过完年开始，乔蔓身体莫名其妙出现状况，两个月感冒三次，六个月感冒七次，中间贯穿着肩痛、牙痛、生理期，大半年下来，竟没几天舒坦。

　　八月初，计划今年国庆结婚的曾月又突然通知取消婚礼，并宣称，已经跟未婚夫分手。曾月发来消息说：“对不起啊老乔，本来说好了的，没想到还是没办法让你当我的伴娘，真的可惜啦……”

　　乔蔓想起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在心里许同一个愿望——希望身边的家人朋友们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她抬头望了望天。

　　九月初，因为临行前出了点小插曲，乔蔓比原计划晚了几天回国，又因为她机票临时改签，原计划接她的两个人今天都没时间。飞机落地江市时，迎接乔蔓的是有火炉之称的江市的烈日，和一波接一波的热浪。

　　此时此刻，乔蔓拎着行李箱，脚踏在江市的地面上，周身包裹着的，是独属于江市的气息，繁华、热烈、又波澜不惊。

　　乔蔓在十五岁那年拖着行李箱来到这座城市念书，十八岁离开，又在三十二岁这年从异国归来，来的时候是夏天，离开的时候是夏天，今天也是。

　　下午三点一刻，江市国际机场。

　　刚落地的乔蔓反应慢了几拍，回过神后，乔蔓站了会，眯了下眼睛，然后打开手机微信。

　　置顶的几个群里都有很多未读消息，乔蔓手指动了动，点开了其中一个包括她在内只有三个人的小群。

　　这群的另外两人是温姚和曾月，一个是她高中同学，一个是她初中同学。

　　曾月是和乔蔓一起来江市读高中的，但曾月没考上一中，去了十二中。温姚和曾月是通过乔蔓才认识的，每个月一中月考完放假的时候，十二中也同样放假，有时她们几个会一起出来玩，温姚是土生土长的江市本地人，很乐意带她们到处逛。因为乔蔓高中毕业后便离开江市，而温姚和曾月还一直留在这里，于是后面，她们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好，无话不谈。

　　乔蔓接着上次读到的记录往下划，一条条看温姚和曾月在群里发的消息——

　　温姚：【@乔蔓，乔宝，我有点忙晕了，你今天是下午几点到来着？】

　　曾月：【@温姚，你动动指头往上划，老乔不已经在群里说了？】

　　温姚：【哦哦……对哦，我怎么不记得了，靠，曾宝，我感觉我已经有老年痴呆的前兆了……】

　　曾月：【我们今天都没时间接她，有空再搞个接风宴吧。】

　　温姚：【那必须的。】

　　温姚：【完了完了，我们乔宝回国这么大的事我都不记得，我是真怀疑自己已经有初老的症状了，肯定是我们家那小崽子给气的，怎么办！！！】

　　曾月：【……】

　　曾月：【还能怎么办，卖了，卖给我吧，老阿姨不介意。】

　　温姚：【行行行，下了班我就把他打包了给你寄过去。】

　　曾月：【我突然改主意了，反正老乔现在回国了，你不如寄给她吧，她都没抱过你们家冬瓜几次:）】

　　温姚：【行啊，让她体会体会带娃的快乐。】

　　乔蔓笑了笑，看完以后，拍了一张行李箱的自拍照发群里面，向二人汇报——

　　乔蔓：【报！本人已平安抵达江市。】

　　安静没多久的群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曾月：【到了？行啊，打上车了没，晚上要不要我去看你？】

　　温姚：【终于到了，本已婚中年少女现在忽然想旷工是怎么回事。】

　　曾月：【@温姚，实不相瞒，我已经无心工作一整天了[旺财]】

　　温姚：【实不相瞒，我已经忘记我家乔宝长的什么模样了，乔宝，你长啥样来着@乔蔓】

　　曾月：【实不相瞒，我也是。】

　　乔蔓动动手指头：【两位安心搬砖，我打车了。】

　　曾月和温姚自然不可能真的马上旷工飞奔而来，她们继续在群里念叨：

　　温姚：【注意安全哈乔蔓。】

　　温姚：【到家了先休息休息，你先倒时差，什么时候有空我和曾月再约你，到时候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说。】

　　曾月：【老乔，你那个家能住人吗？前几天我叫保洁打扫过，干净是挺干净，就是一直没住过人怕你不适应，要是不舒服的话跟我说，今晚你就住我那，打车直接过去就好了。】

　　乔蔓活得一贯比较粗糙，她微笑道：【不用，我平时住酒店都没什么不舒服的，回自己家住更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了，都很好。】

　　曾月说：【那好吧。】

　　乔蔓在群里发了个OK 的表情。

　　没过多久，乔蔓打到了车。

　　她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坐上后座，然后报了个地址：“师傅，去玉璋庭。”

　　“玉璋庭？”司机大概五十岁左右，犹疑着有点不太确定：“……是在江大附属林圳医院旁边吗？”

　　乔蔓点点头：“对。”

　　“哦，那里呀……”司机是江市本地人，听了乔蔓的回答后爽利地将车开了出去，然后热络地说：“姑娘，你早说林圳我不就知道了。”

　　乔蔓哑然失笑，玉璋庭紧挨着林圳，的确是直接报林圳的大名要来得方便一些，毕竟林圳医院大名鼎鼎。

　　“是林圳一附院还是二附院？”

　　一院和二院驱车的话还是有几分钟路程的，司机追问。

　　乔蔓答：“二院。”

　　司机点点头：“那是离二院正大门比较近还是后门比较近？”

　　这就有些为难她了。

　　乔蔓这些年因为工作或生活上的事也回过江市几次，但每次都来去匆匆，买这套房是曾月推荐的，后续的装修也都是曾月帮忙盯的，对于周边的环境，乔蔓只匆匆瞥了一眼。

　　对于一个路痴来说，什么前门后门东南西北门，正大门南小门的，统统分不清楚。

　　“后门……吧？”

　　乔蔓带着点不确定。

　　“好咧。”

　　司机知道自己该往哪开了，挑了条近一点的路，一边有条不紊地控车，一边热情地跟乔蔓攀谈。

　　“姑娘，你是江市人吗，在国外念书回来的？”

　　乔蔓：“不是，我外地的，已经工作好多年了。”

　　“哟，这我还真是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看着比我女儿还小。”

　　“是吗，可能我看着显小。”乔蔓笑笑。

　　“姑娘这次回国是出差吗？”

　　“不是出差，回国发展。”

　　“回国发展？”司机粗着嗓门表示赞同：“好啊，回国好，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待在国外，没安全感，还是回家好，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司机嘴里转眼又成了个“小姑娘”，乔蔓笑笑不说话。

　　司机：“……而且我们江市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教育，经济，医疗，一样不差。这些年江市变化也蛮大，就林圳那一块，本来就是市中心，前些年附近又重建了几个商圈，你住的玉璋庭附近又有林圳又有十二中、外国语的，配套设施齐全，多好。”

　　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乔蔓点点头：“……是，我也觉得江市挺好。”

　　“那不是，等我女儿毕业了，我也叫她赶紧回来。”

　　乔蔓顺着问：“您女儿在哪读书呢？”

　　“在京市读研究生呢。”司机的语气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她在政法大学，本校保研，说毕业以后想留在京市，我不乐意她待在京市，太远了，我不放心。”

　　乔蔓笑笑。

　　“本来以前填志愿的时候我想让她报江大，学医，毕业以后就进林圳，这多好，结果她非要报政法，我跟我老婆都要被她气死。”

　　“也挺好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

　　“我不是嫌学校不好，就是觉得她离家里太远了，她一个南方姑娘，哪适应得了京市的天气。”司机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嘀咕了句：“……不行，毕业以后，怎么样都要叫她回来。”

　　乔蔓目光沉静，嘴里却打趣道：“说得对，她一个人在京市，身边大多数都是外地的同学，是要叫她早点回来，不然她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她敢！”

　　乔蔓又笑了笑。

　　“我女儿挺懂事的，她之前找了个男朋友也是我们江市的，不过后面又分了，分了有一两年，现在还没重新找。我跟她妈都安排好了，想等她毕业回江市以后找人给她介绍介绍，就怕她觉得我们烦。”司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唉我怎么在你面前说这个……姑娘你还没有结婚吧？等你以后自己有了小孩就明白了，我们做家长的，为着孩子操碎了心，不就是盼着她以后日子能过得好些。”

　　到了玉璋庭后，司机将车停在大门口。乔蔓从车上取了行李，刷了门禁卡后进入小区。刚进小区，她就发觉自己遇到了难题——

　　面前这几栋楼长得一模一样，标志也不明显，她并不清楚哪一栋是A栋。

　　而且，她是A栋哪一户来着？

　　乔蔓长途跋涉，脑子被琐事和时差搅合得混沌又昏沉，临行前只记得这屋的大概坐标，以及，把门禁卡找出来，却忘了详细地址。

　　最后实在想不起来，她拿出手机重新翻了翻——A栋9楼902。

　　乔蔓折回保安亭。

　　门口的保安随口说：“最靠北那栋就是。”

　　北？

　　乔蔓：“……”

　　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

　　“哎呀，左右总分得清吧？”保安用手指了指，“喏，就顺着这条路往右走，走到尽头，那就是A栋，楼下有健身房和便利店的那个，右，知道吧。”

　　乔蔓说：“谢谢。”

　　这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住处。

　　掏出钥匙开了门，将行李箱放玄关，进门后，乔蔓第一时间开窗透气，然后对着这空空荡荡的房子叹了口气。

　　这套房曾月定期会叫人上门打扫，前几天才刚刚打扫过一次，干净崭新无异味，配套设施齐全，的确可以拎包入住。可是——

　　当初装修为了省心省力，三室一厅的户型，她装的极简风，就是那种……极简到让人怀疑屋主人是不是穷到拿不出钱来搞装修，连曾月都看不过去甚至想接济点钱给她让她换个风格的那种极简。

　　……如果曾月都看不过去，长辈那里恐怕过不了关。

　　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套房如今派上了用场，装修虽然已经全部完成，她还是需要在这几天内购齐沙发、桌子、椅子、茶几、电视、挂画等软装家具，尽快给家里添些生活气息，让自己到时候不要被吐槽得太惨。

　　现在下午五点还不到，大面积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面，回国前乔蔓没睡好，在飞机上居然也没怎么睡着，这时候她感觉有些困却不能在这个时间点睡觉。她在空荡荡的客厅晃了几圈，将自己的衣物毛巾等生活用品从行李箱里面取出来，一一归置好，又把行李箱放入衣柜。

　　乔蔓带着沉重的脑子一一回想还有什么事要做。

　　给家里人和朋友们的礼物都提前准备好了，也都已经报过平安。

　　公司那边没出什么事，有没有她这个老板都正常运转。

　　采购家具，见朋友，见家人，分发礼物是过几天的事情。

　　现在她的确无事可做。

　　想了想，乔蔓拎着手机出门，打车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宜家。

　　乔蔓购物的速度向来很快，在宜家逛了一圈后，林林总总挑了些跟她家风格相近的物件，最后满载而归。

　　回来后，她又在玉璋庭外面随便找了一家店吃晚餐，吃完也不着急上楼，本着消食和熟悉环境的想法，顺着石子路慢慢踱步。

　　玉璋庭绿化做得很好，走着走着就到了游乐设施旁，这个点的游乐区已经有许多居民，有家里的老人在健身器材旁边闲谈，也有爸爸妈妈看着小孩玩滑梯，热闹极了。

　　“咯咯咯……”

　　孩子嬉戏玩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大人在身后小心地护着，无奈道：“张佳和，你慢着点，等下要摔倒了！”

　　小孩还是继续闹腾。

　　逐渐加深的夜色都挡不住这融融的暖意。

　　乔蔓拿着手机在花丛旁的长椅上才坐了没两分钟，脚踝处就传来一阵痒意。

　　她皱了皱眉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再仔细观察一圈，又看见长椅旁的一盏落地灯灯罩下面，有好几圈蚊子绕着灯泡来回飞动。

　　空气中闷热的暑气提醒她如今还是盛夏，脚踝的痒意又在提醒她自己的体质是有多招蚊虫叮咬。

　　乔蔓只好起身回家，刚站起身来，“啪——”地一下，她的脚又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乔蔓低头朝脚边看去，看见一个黄白相间的小皮球，那球在撞了她后被反作用力推动，悠悠滚到一边。

　　她还没开口说话，一个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玩球不小心撞着你了。”男人的身影由远及近，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高大斯文。

　　说着，一个小女孩也跑了过来，小女孩穿着一件黄色T恤和白色连体背带裤，扎着两个小辫子，迈着小短腿，第一时间来到乔蔓旁边的花丛捡起了自己的小皮球，然后才走到乔蔓面前。

　　男人摁着她的头，故作严肃：“张佳和，你撞到人了，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原来张佳和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乔蔓在心底笑了笑。

　　张佳和听了父亲的话，抱着小皮球向乔蔓鞠躬道歉，声音甜甜脆脆，咬字十分清晰：“姐姐对不起。”

　　乔蔓失笑，弯腰伸手，和气地摸了下小女孩的头：“没关系，但你应该叫阿姨啦……”

　　张佳和肉乎乎的手摸了摸头，改口改得十分顺溜：“对不起阿姨。”

　　然后又转头欢乐地朝身后的男人道：“爸爸我们去玩球吧——”

　　男人无奈地抱起自己的女儿，再次向乔蔓道了歉，回到游乐场。

　　他们父女走了以后，乔蔓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她的脚脖子上又多添了几个包，简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