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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戊土蜈蚣 ...

  •   扛着树,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汗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微弱的汗音混着踩在枯枝败叶上的步声,在山谷间传出万里,于寂静的荒山野岭里形成了诡谲的合奏。

      林宛丘一组走在最前面。树的重量几乎都压在覃望舒和齐升身上,饶是如此,林宛丘亦是汗透衣裳。因为距离太近,她的脖颈处还能感受到席玉温热的气息。在席玉气喘吁吁的呼吸声里,这段下山路显得太过漫长折磨。

      突然,一阵飒飒风声由远及近。怪风骤起,几乎要把人吹下山去。众人立刻蹲下伏向地面,尽可能抓住金丝楠木,企图借助重量稳定身形。

      狂风呼啸,砂石迷眼,众人如一叶小舟沉浮在惊涛骇浪之中,任其揉搓滚打,只觉遍体生寒。在天昏地暗中,林宛丘敏锐地捕捉到“咚”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山崖、撞在岩壁上。

      等到风停,天地间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昏黄色,林宛丘身上如同被拳打脚踢般酸痛,手指因为死死扣着树皮已经渗出了血。还没等她回头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就听到女学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林宛丘这才看到最后一组三人已经不见踪影,地上留下的一滩血如粘稠的胶质水向山下流淌。戴景策和陈瑞也瞪大了眼睛,指着席玉的后背说不出话来。

      此时席玉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摇摇欲坠,喊了句“疼”就昏倒在了戴景策怀里。

      林宛丘赶忙上去查看,席玉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掀开衣服,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锐器划过,几乎见骨。伤口处鲜血直流,泛着不正常的黑色,整个后背以诡异的速度腐烂开。

      “有毒!”林宛丘失声喊道。

      “故事要开始了。”阿九瘫软在地。

      覃望舒上前翻了翻席玉眼皮,又诊了诊脉相,只说如果现在有解药的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话没说完,齐升手里已经捏起那朵艳丽的花。

      莽莽黄天,枯草遍地,血的腥臭味弥漫开来,从席玉身上一滴滴落向地面。黏腻猩红的血,像炙热的火焰,灼得每个人眼眶生疼。席玉的嘴唇乌青,她意识已经模糊,浑身发烫,在戴景策怀里有气进没气出。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不是解药,那她可算是死在我们手上的。”陈瑞喃喃道。

      没有人敢说话。

      林宛丘知道大家在怕什么。在传统的观念里,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而这个世界上恰恰不存在完人,嫉妒、懦弱、贪婪……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这些人性的阴暗面几乎存在每个人身上,哪怕只是些微小的念头。

      来到这里的人心里几乎都存了一个猜想: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生前怀了恶,身怀原罪才会经历这些。

      沾染人命,干涉因果,只怕是徒增孽障。

      齐升把花放在席玉胸口,如同最后的告别,他说:“我们都要习惯死亡,救或者不救,举手表决吧。”

      覃望舒没有说话,一脸淡然。另外几个人说了声好,或许此刻把压力分摊到每个人身上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有人都看向林宛丘和戴景策。戴景策已然呆滞,一声“救”微不可闻,从唇齿间滑出。

      “不用了。”林宛丘淡淡说道。她将花掰碎,塞到席玉嘴里,趁着席玉回光返照有了些残存意识,哄着席玉咽了下去。

      她平静地盯着每一个人,缓缓开口:“药是我喂的。”

      衰阳渡黄昏,天暗了下来,直到席玉呼吸也渐渐平稳,林宛丘才浅浅松了口气。

      齐升在血迹前蹲坐很久,开口:“木头和人都不见了,看这个出血量,估计那三个人活不了了。”

      女学生哭得已经快缺氧昏厥,阿九也默默抽泣着。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同伴转眼间尸骨无存,每个人都心里都有种兔死狐悲的难受。

      此时所有人都已浑身无力,没法再抬木头,想着反正少了一根木头已经完不成任务了,索性空手回去,节省些体力。

      花的存在验证了之前的猜测——溶洞里生活着某种毒物。回村时,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将它们引出。

      一路上,林宛丘的脑袋都是懵懵的,她不知道死亡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她甚至幼稚地幻想:既然大家都是亡魂,说不定能“读档”,那三个人现在正好端端坐在客栈里等他们回去。

      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洞女门前烟消云散。

      这次大家依旧没有见到落花洞女的面容,隔着木门,洞女还没等齐升开口就吃吃笑起来。她得意地炫耀道:“多亏了你们找了三根好木头,轿子已经做好了,就在院子里呢,去瞧瞧吧。”

      众人回头,屋外悄无声息停着一个白色的轿子。那白色隐隐透着暗红,像是刚刚剔了肉的骨头。轿子前侧挂了骨帘子,风一吹叮咚作响,数一数正好六只手的指骨。

      其他人早已见惯各种场面,只有两个新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呕吐欲跳过增长环节直接爆发,哇哇吐起来。

      太阳被山死死挡住,透不出一丝光亮。虽然是傍晚,但村里家家户户已经点上了灯。遥望来时的方向,苍莽秀丽的风景逐渐阴森沉郁。

      覃望舒安慰两位吐的昏天黑地的新人:“这很正常,我们刚见时也这样,你们已经算心态好的新人了,以后就习惯了。”

      偏偏书记火上浇油,招待众人时又端上一锅大骨汤,三根白骨在汤里若隐若现,惹得两人又是一顿乱吐。

      书记一脸惆怅:“我做的饭有这么难吃吗?”

      趁着两个人调整的功夫,齐升打听起落花洞女的事情。

      书记说这是当地的一项旧俗。这座山是神山,山上三百六十个溶洞里个个住着神仙,被村民供奉称为洞主。山里人日常翻山越岭,有时候年轻少女经过溶洞与某个洞主相恋,就成了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灿若桃花,明媚炽热,日日盼着与洞主喜结良缘,只可惜凡人之躯受不住洞主福恩,因此寿命不长。她们的魂魄会被洞主带去世界过着恩爱、幸福的日子,留在世间的只是一副美丽的躯体等待最后的回归。

      林宛丘回忆起山上的遭遇,心底直发冷。心忖这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毒物。所谓“相恋”,极大概率是吸入了毒气产生了幻觉,毒气侵蚀五脏六腑,难怪寿命短暂。

      “书记也信这些吗?”覃望舒冷不丁问道。

      书记擦擦额头的汗,说:“跟你们说几句掏心窝子话,我是不信的。所谓鬼怪仙神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但是也没办法,不这样那些村民抗议不说,那些女娃娃也活不了啊。”

      齐升蹬鼻子上脸逼问:“那村长你可得说实话,我们进村时有老太太喊什么洞女来了,不会是想把我们送洞里吧。”

      书记“呸”了一声,笑骂道:“你们想的挺美,这话要是跟村里人说指定得挨顿骂!就算你们愿意,他们还不愿意呢。人家落花洞女肤白貌美,天生异象,高兴时风和日丽,哭泣时叶落花枯,恕我直言,你们中哪有人有这般风姿?”

      齐升不乐意了,立即把覃望舒拉过来,说:“你看我覃哥哥,风朗俊秀,多漂亮!换上女装打扮打扮,肯定不输给那个洞女。”

      覃望舒:……

      虽然齐升一直插科打诨调节氛围,但大家心情很差,都不愿做做样子吃东西。尤其席玉还昏迷不醒,于是打听完情况后就起身要告辞离开。书记还十分不舍,打灯送了好几里。

      书记离去的灯光湮没入走过的黑暗中,天已经黑了下去,森林寂静得令人心慌,众人拿着书记给的煤油灯仓皇赶路。凛冽的风呼呼刮着,越来越急,越听越熟悉。

      覃望舒立刻意识到不对大吼一声“跑”,身旁戴景策就背着席玉如同弦上箭“唰”窜了出去。

      慌乱中煤油灯滚落,燃起了旁边的草木,很快烧成一片火海,将那些东西暂时隔离开来。顺着火光,林宛丘才发现竟是十几只十几米长的紫金色大蜈蚣!

      “你不是说不怕有形的凶兽吗?”林宛丘忍不住吐槽道
      。
      “那你还说是自己唬自己呢!”戴景策毫不客气回敬。

      那些蜈蚣数只脚摇摆来去,飒飒有声。发现火海不通,立刻朝着地面钻去。

      “不好,是戊土蜈蚣。”覃望舒一边拉着林宛丘狂奔,一边解释,“所谓戊土,指它们身体坚硬,无论是石岩还是沙土都来去自如。这么大的戊土蜈蚣我还是第一次见。”

      林宛丘心想大哥那咱们岂不是完蛋了,她面如死灰,随即想到什么气喘吁吁唤道:“望舒。”

      “嗯?”覃望舒侧头望过去,少女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晶莹汗珠,胸口剧烈起伏。

      “你知道咱们放火烧山能判几年吗?”

      “……至少十年起步吧。”覃望舒脸上透露出一丝茫然无措,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有闲情逸致讨论这个。

      “砰”一声巨响,霎那间天崩地裂,一条大蜈蚣从两人前方破土而出,腾空一跃,就直奔两人而来。覃望舒当机立断,拽着林宛丘就上了桥。

      “他们怕水,往溪流里跑!”齐升喊道。林宛丘立刻被人狠狠从桥上推下去,紧接着覃望舒自己也跳了下去。

      “哎呦!”林宛丘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一只包抄过来的蜈蚣半个身子立在岸上,半个身子往溪流里探,两条触角距离林宛丘不过三十公分。

      其他人见此不敢妄动,大家静静待在溪水里,大气不敢出。那蜈蚣似乎有了灵性,假意回头又猛地转身,吓得林宛丘两眼泪汪汪。

      过了很久,那只蜈蚣才慢吞吞离去。林宛丘艰难从河里爬起,覃望舒看她腿脚已经麻木,直接拎起来背好,说:“这些蜈蚣能通晓人意,估计全都已经在岸边埋伏了,这个世界有意不让咱们回去,折返回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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