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 如果重来》月如安

17、第 17 章

　　17、
　　“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夏油杰问道。
　　美美子低下头，小手一下子绞住衣服的下摆，怯生生的道，“对、对不起，夏油大人，是我的错。”
　　“我没有责怪你，只想知道为什么。”夏油杰换了个更加和缓的口吻，蹲下身平视着美美子。
　　美美子的头更低了，“抱歉，我也不知道，我……”
　　“本来我们都在小屋里面乖乖等夏油大人回来。”菜菜子忍不住说道，“美美子提议要做晚饭，这样夏油大人回来就可以吃了，所以我们去外面的小溪边上摘野菜。”
　　“但是忽然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是只红色的蝴蝶，很漂亮。”菜菜子说道，“之后美美子就变得很奇怪，追着蝴蝶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在后面喊她也完全没有反应。”
　　“我追着美美子跑了一阵，但就在我快要抓到她的时候，眼前忽然黑了一下，美美子不见了。”
　　“我在找她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村庄。”菜菜子继续说道，“村庄里有好多好多怪物，好在夏油大人的守护灵一直在保护我。”
　　“对了，我还在一间屋子里面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举起手里一直捏着的老式相机，“用这个拍照就可以杀死那些怪物了。”
　　“这种低级咒具？”夏油杰有些诧异。
　　虽然这种地方有咒具本身就很奇怪，但一个没觉醒术式的小姑娘能用这玩意儿够柭除咒灵就更奇怪了。
　　这东西的等级太低了，上面只有一点点聊胜于无的咒力波动，用咒术界的眼光来看只能算最低级的残此品。
　　“未必完全是相机的功劳。”五条悟拿过相机看了看，这方面他比较专业，立刻解释道，“相机只是引子，这上面附着的这点咒力顶多能够暂时起个击退作用应应急，根本造不成实质伤害，现在能够成功柭除最大原因还得在小鬼自己身上找——你的术式应该跟摄像有关，回去给你买点类似产品多试一试。”
　　最后一句话是对菜菜子说的。
　　小姑娘早就从夏油杰嘴里了解到了咒术师的基本知识，闻言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些，但她知道现在什么更重要，没有停下自己的讲述。
　　“后来我们遇到了很恐怖的怪物，美美子竟然要跟那些怪物在一起走。”说到这里菜菜子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颤音，“我冲上去抓住她跑，怪物们都来追我，夏油大人放在我们身边的保护神替我们拦住了大部分才让我们有机会逃出来。”
　　“你说美美子试图跟那些怪物一起走？”
　　美美子轻轻点头，但看表情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像着了魔一样。”
　　“好像有个声音指引着我要这么做，有人在等我，我的使命应该履行了。”
　　说到这里，美美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忽然好像再次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目光开始变得迷离。
　　“祭祀……要开始了……”她喃喃说道，“红贽……大偿……要完成……别丢下我……”
　　“妹妹……妹妹……”
　　“……杀了我……”
　　“……杀。”
　　“啪”。
　　五条悟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一股咒力注入脑海，美美子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重新变得清明了起来。
　　她一晃眼就对上了自家姐妹紧张关心的眼神，忍不住缩缩脖子，“我是不是……”
　　“有咒力残留，的确受到外物影响。”五条悟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有些奇异，“但是六眼没有反应。”
　　“怎么会没反应？”夏油杰诧异。
　　“理论上讲，六眼只能收集当下信息，如果完全受肉，力量以及灵魂统统被取代，那么六眼也没法分辨他是不是原主，也就不会有所反应。”五条悟隔着缎带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过小鬼的情况似乎没这么糟糕，感觉不像。”
　　“六眼在五条家传承千年，但实际上拥有者同样寥寥，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被发掘出来。”对上夏油杰关心的目光，五条悟挠挠头，语气跟着恢复自然，“现在先不说这个，那个小鬼比较重要。”
　　确实。
　　夏油杰勉强收回注意力，重新看向美美子，“听上去像是一种咒术仪式，祭祀……很古老的说法——不过我记得你才是妹妹？”
　　两个女孩都点头。
　　“这个老子在五条家的典籍里面看到过，确实是很古老的说法了。”五条悟努力回忆，“以前咒术界有说法认为，双胞胎里面后出生的那个才是姐姐或者哥哥，天赋也会更强一点，不过现在已经不这么用了。”
　　“这样看来，这地方历史很久远。”夏油杰想了想，“你们从哪里遇到那东西的，带我们去看看。”
　　两个女孩带着两个大人在村落里转了起来，因为她们之前一直疲于奔命，也没什么额外的心力来记路线，转了很久才找到一座宅院。
　　这座宅院比之前见过的那些房屋都更加宏伟壮丽，门口挂着“当主之屋”的牌子，显然是村庄里很重要的地方。
　　“夏油大人，就是这地方。”菜菜子抓着夏油杰的衣服，低声说道。
　　“看样子已经离开了。”
　　“进去看看。”
　　院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战斗痕迹，是夏油杰的咒灵留下的。
　　五条悟四处望望，踹开一间房屋，夏油杰也进了另一间屋子，两个人一通翻找，最后翻出来好几本破烂古书。
　　两个人一人一半拼拼凑凑，最终终于还原出这座村庄的故事。
　　多年之前，这座村庄只是现实中普通的一座村落，名字叫做皆神村。
　　村中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深道，没有人知道那是谁建造的，只知道从它出现的那刻开始，生活在这里的人之间就开始流传起一个传说：在地下深道的尽头，有一个连看都被禁止的所在——虚。
　　虚是黄泉的入口，是分割生者与死者之国的边界，也是镇压死者怨念的所在，一旦封住虚的力量消失，那么虚中被镇压的秽暗就会汹涌而出，吞没生者的世界，将一切活着的生命拖入永世沉沦的黑暗里……这个传说在村中世世代代口耳相传。
　　每隔一段时间，皆神村就会诞下一对双子，皆神村的人认为，双子其实本是同一个人的灵魂，只是在出生前被撕裂进入了不同身体，当二者重新合一时，便能释放出巨大的力量。
　　于是为了镇守住“虚”，他们便会在“虚”变得不稳定时选出一对双子，举行名为“红贽”的仪式，由双子中年幼的那位掐死年长的那位，再将其尸体投入“虚”中，借助两个灵魂合为一体时迸发出的巨大力量延续对“虚”的封印。
　　看到这，五条悟心念一动。
　　双生诅咒是咒术师之间才有的说法，咒术师的双子之间的确有冥冥中说不清的联系，双方在咒术方面被判定为同一个人，会共享一份咒力，只有共同努力才能逐渐变强。
　　但注意，这个说法仅限于咒术方面，与灵魂层面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也根本不可能因为杀死双生兄弟（姐妹）就凭空获得咒力。
　　是巧合吗？他想，但嘴上却说。
　　“老子觉得有咒术师掺和进来了。”
　　他没有得到回答，房间里静悄悄的。
　　五条悟回过头，却看到夏油杰正低头站在那里，垂落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杰？怎么了？”
　　“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会形成咒灵。”又沉默了一会，夏油杰才轻声道，“我们见过恐惧火焰形成的咒灵，见过恐惧黑暗形成的咒灵，见过恐惧鬼怪形成的咒灵……”
　　他的双手随着一一列举而死死捏住，最后的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带上了一点颤音。
　　“但我们从没想过，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恐惧死亡形成的咒灵。”
　　“那才是人类最普遍最常有的恐惧吧，小孩子怕死，成年人怕死，老年人也怕死，绝大多数普通猴子全都怕死！”他忍不住吼道。
　　死亡恐惧……
　　虚。
　　黄泉。
　　大偿。
　　“……不是吧。”
　　五条悟Get到了他的点，不自觉张大嘴。
　　人类最本能的恐惧就是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与生俱来，与意志坚定与否无关，是基因里就写下的东西，是人类这个种族一直延续和进化到现在的根本保证。
　　但是千百年来咒术界从未有人见过死亡恐惧形成的咒灵，就好像这种咒灵根本不存在一样，咒术界也从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开玩笑，咒术师们的工作已经够艰难了，没事谁会思考咒灵是不是太弱了不科学这种问题啊，没准这些大众向的恐惧点反而不能形成咒灵呢。
　　但是这个充满了咒灵和恶意的世界会这么温柔吗？
　　几个人的恐惧都能创造出一个咒灵出来，千千万万亿人一起恐惧的东西反而不行？
　　“杰带着小鬼们去外面等吧，老子一会就到。”
　　五条悟忽然说。
　　夏油杰转头看他。
　　“嘛嘛，虽然老子没有那种要保护好所有人的伟大宏愿啦。”五条悟挠了挠头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油杰，“但是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果然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啊。”
　　那群村民的确顽固不化愚昧落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化成的咒灵都不停残害着来往的行人，但如果记载属实，那么同样也是它们将这个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中孕育出来的前所未见的超特级大型咒灵束缚在这里不能再向外延伸。
　　现在平衡已经打破，“大偿”很快将来临，黄泉之门里积压了数千年的诅咒随时有可能重新溢出。
　　现在可不是人烟稀少的古代，到时候，受害者绝不止一两个村子，与这里相邻的几个城市中数百万人口全部都会被诅咒笼罩其中，一瞬间吸干生命。
　　他知道在心结解开前拯救非术师只会让夏油杰感到痛苦。
　　他也知道只要他开口，夏油杰就一定会跟他一起。
　　可他不要。
　　他尊重夏油杰的每一个选择，无论那选择在旁人看来是好的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