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 如果重来》月如安

12、第 12 章

　　12、
　　一只又一只苍白的手指从门后面探出来，密密麻麻挤满了整扇门的边沿，像海葵的触手一样扭动着张开。
　　这掉san的一幕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绝杀了，但是对咒术师而言也就平平，夏油杰携带着咒力的一脚踹在门板上，冷眼看被夹住的手指主人发出愤怒的嘶叫。
　　不得不说，高级咒灵有实体这件事情在这种时候确实太方便了。
　　另一只咒灵也在他身旁成型，在他撤开的一瞬间主动撞了过去，随着一声轰隆撞破了那面墙壁。
　　无数支惨白的手臂在破墙的一瞬间一齐抓向那只咒灵，但正因为破墙的同样是咒灵，覆盖在手臂上充满了死气和怨气的怨咒并没有起到效用，十来个惨白清瘦还保持着大概人形的身影被夏油杰召唤出来犀牛咒灵给一头掀翻，十二对巨大的蹄子在它们身上踢来踩去。
　　夏油杰并没有在意那边的场景，因为很明显这里出现的都只是些小角色，这点微末的咒力绝不可能是他们在房子外面感觉到的那股咒力的主人,也不可能拦得住之前那位一级诅咒师。
　　他刚想查看别的房间，忽然隐约感到衣橱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咒力波动。
　　他的脚步一顿，转而迈向那里。
　　柜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了蜷缩在门后的小小身影。
　　小孩子?
　　夏油杰怔了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他分辨出那并不是单纯的咒灵，感觉更偏向咒术师，可他身上的咒力却充满了死气和怨气，又不像活人能够驾驭的。
　　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那个小孩忽然张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猫叫，夏油杰猛然退后，但因为刚刚的迟疑没有来得及反击，被那只小手抓到了他的衣角。
　　下一秒，他猛感到身上一轻，眼前一片漆黑，他似乎蜷曲着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他动了一下，感觉手脚也被绑住了。
　　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四肢百骸哪哪都不太正常，就跟刚刚和五条那家伙打完一架的感觉差不多，哦不，比那厉害一点，他觉得自己应该断了几根骨头。
　　最重要的是他跟他的咒灵完全失去了联系，全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咒力，就好像一瞬之间他也变成了一只猴子。
　　这情况从他的术式觉醒以来还是第一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负面情绪没有滋生一只咒灵出来，这大概说明他的情况还不算真正的猴子。
　　夏油杰支起身体，调整姿势让自己坐起来，然后双手一扭一紧再一松，但绳子并没有像预想中的一样被挣开，他又发现了一个异常——他的力气好像小了很多。
　　诅咒？
　　信息不足难以作出判断。
　　夏油杰皱着眉，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拇指关节，然后猛然发力，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吧，拇指指骨被他硬生生卸了下来。
　　他忍痛将腕上的绳子挣开，然后在将手指复位，他觉得自己对疼痛的耐受性也大不如前了，做完这些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摸索着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四处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道缝隙。
　　是门。
　　等他终于推门出去，借着外面的光线才看清这里依然是之前二楼的那个房间，他所在的就是小男孩藏身的衣橱，只不过刚刚他还在门外，现在却到了门里。
　　他从地上爬起来，按照记忆看向角落里的一面镜子。
　　果然，镜子里面竟然倒映出了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大门处传来，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用一种阴测测又神经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无声的咬着手指。
　　夏油杰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惧从这具身体的深处传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费力，身体上的疼痛好像都跟着更强烈了几分。
　　想要哭泣。
　　想要尖叫。
　　想要逃跑。
　　但四肢却因恐惧而软弱无力，甚至连站直身体都开始变得困难，歪歪扭扭直想向往地面栽。
　　男人一步步逼近，阴影一点点笼罩了他的身体，他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手心里紧捏着一把菜刀。
　　他心里有些明悟，这可能就是伽椰子被杀前的经历。
　　所以这只咒灵的能力是让人的咒术无效化，然后被她拖进回忆里，以与她相同的方式被杀死吗？
　　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男人很快就来到他面前，锋利的菜刀高高举起，劈向他的右脸，刀子带起的厉风还没来到就刮得他脸颊生疼，而他则只有一具伤痕累累、虚弱无力且被恐惧掏空了心神的身体。
　　下一秒，惨叫声响起。
　　那声音却并不来自夏油杰。
　　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借着小巧的身形先一步撞到男人怀里，拳头正中男人的鼻头。
　　“嗷——”
　　夏油杰没给他反应时间，冲上去又一拳砸在男人脸上，然后是胸口、腹部。
　　女性娇小的身体较之男性显得虚弱无力，但没关系，他知道该怎么用最小的体力消耗打出暴击。
　　男人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胡乱挥舞菜刀，夏油杰则在有限的空间里闪转腾挪，抓住机会就直捣黄龙。
　　身体依然在痛——但好在他一向习惯疼痛。
　　手脚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绝望一波一波冲刷着他的神经。
　　幻觉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重复着一句话——“放弃吧，放弃吧，你赢不了。”
　　这感觉也熟悉极了，在那漫长又遥远的童年时代，他几乎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这样的恐惧里，在第一次放弃逃跑与咒灵正面作战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呢。
　　所以——战斗吧。
　　接受痛苦，接受恐惧，然后战斗吧。
　　“做垃圾——就要有自己是个垃圾的觉悟啊。”夏油杰的气息仍然在颤抖，但他的脸上带着狂热的笑，目光灼灼如火。
　　“哈，不好意思。”他咧开嘴，吐出一点血沫，“在调伏第一只咒灵之前，我可是一直靠着拳头在与咒灵战斗的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战况已经变成了夏油杰压着男人打，一拳接着一拳落在他身上，单次都不算强烈的伤害累积起来却变得难以忍受。
　　男人挥刀的动作开始迟缓，早已经不再是人的家伙竟然重新找回了一点活着时候的感觉。
　　啊，那是什么感觉呢。
　　好像是沉入黑暗之前，看到那女人残碎的尸块从塑料袋中爬出来的感觉。
　　好痛啊。
　　好可怕啊。
　　要逃出去……他……
　　“啊啊啊——”
　　随着一声不似人嚎叫，血淋淋的菜刀被夏油杰反手送进男人体内，与夏油杰想象的一样，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在男人倒下之后，他重新感受到了体内的咒力流动。
　　以及，他清楚感受到了咒力核心的存在，并不在男人消失的地方，反而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受肉？
　　好像也不对。
　　正当他运转咒灵操术，打算将这股陌生力量抽离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一股熟悉的咒力波动。
　　“悟？”
　　是谁让他发这么大火？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另一股咒力飞速扩散，下一秒，他眼前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等到夏油杰面无表情的从衣柜中再次爬出来，一低头自己的双手又再次变成了伽椰子的样子。
　　大门重新发出巨响，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里。
　　夏油杰：“……”
　　深吸一口气。
　　拳头……痒痒了。
　　另一边的五条悟已经完全沉浸在开发咒术新用法的乐趣里面了，实验材料就是那个范在他手里还刚好死不掉的倒霉咒灵。
　　从一开始试图杀死五条悟，到后来的奋起反击，再到后来试图逃走……在被柭除掉第73次的时候，那只咒灵已经被他杀到麻木了，复活后就摆烂瘫在地上假装自己是死的没有反应。
　　等到第106次的时候，那只咒灵都已经受不了了，甚至反过来主动配合着收敛自身能量，将自己的咒力聚集在核心周围。
　　一只本应思维浑噩除了杀人没有别的想法的咒灵愣是被五条悟杀到进化出趋利避害来了，这也是没谁了。
　　终于在尝试到第128次的时候，他的手上成功凝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因为是被“苍”的力量强行压缩出来的，它比夏油杰平时自己弄的咒灵玉要稍微大上一圈，颜色也更偏蓝色。
　　但是毫无疑问，这玩意就是咒灵玉无疑。
　　成功带来的喜悦和成就感感觉比之前自己开发出新术式时来的都要强烈。
　　由于咒灵本体消失，以它的咒力架构出的里世界也随之一并消失，六眼立刻捕捉到了夏油杰的咒力残秽。
　　“杰杰杰！！！”
　　夏油杰下楼的第一眼就看到白发青年冲着他拼命招手，手里还握着一枚黑中带蓝的咒灵球。
　　“看看！是礼物哦！”
　　青年的眼睛都像是在发光，如果他能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大概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说呢……
　　虽然基本已经可以认定眼前这家伙就是害他一场架打了一百多遍的罪魁祸首了……但是看到五条悟得意洋洋的将咒灵玉递给他时的样子，夏油杰满肚子的火却一下子散了七七八八……
　　就好像你家平时怼天怼地唯我独尊的猫主子，忽然有一天叼着自己辛苦抓到的大老鼠放到你的枕头边，昂首挺胸冲你咪咪叫着，一副快来夸奖我的样子。
　　就算你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把那只死老鼠丢出去，但只要想到那是它辛苦打到的猎物，而它这么辛苦就只是想要让你高兴，作为一个合格的铲屎官，你又怎么可能忍心责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