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 如果重来》月如安

1、第 1 章

　　1、
　　结束了，家入硝子这样想。
　　或许是从五条离开的那天，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一直以来她都明白，无论是咒术界的现实还是她拥有的术式，都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逃不开与死亡打交道。
　　她这一生曾经救过许多人，但她救不了的人更多，她把她最美好的年纪都奉献给了这间医务室，看着一个个人出现，又目送他们一个个消失，那里面有陌生人，有她的同期，有她的老师，有她的学生……
　　她过早的见遍了死亡，所以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游离在外的姿态，与所有人拉开距离。
　　似乎只要她不承认，那些感情就都不存在，她就能在不得不失去他们的时候少一分挂怀。
　　直到他们真的一个个排着队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她后悔了。
　　她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她向他们袒露的真心太少，在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时候，她忽然很想回到过去，亲口告诉他们她有多么高兴这辈子他们能够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在这糟糕的世界上这是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快乐的事情了。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上天从不眷顾咒术师。
　　“你不逃吗？”家入硝子说道。
　　在她身后，高羽左右看了一圈才发现周围已经一个人没有了，进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讲话。
　　“嘛，乙骨同学临别前拜托我来保护你，怕有人趁着高专这边人手空虚对你下手，虽然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但就算要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不是吗。”
　　硝子沉默了一会，安静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哈，你说的没错。”
　　高羽走到她身边，探头望向窗外，他看到留着妹妹头的和尚落在院子里，正整理着沾上灰尘的外袍，然后同样望向他们的方向。
　　三双眼睛隔空相对，院子里的和尚冲他们不怀好意的笑笑，用口型说道，“抓-到-你-们-了。”
　　高羽跟硝子都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没把对方的挑衅放到眼里。
　　“你害怕吗？”高羽问。
　　“没什么可怕的吧，现在只是终于要轮到我了而已。”硝子摸了把藏在怀里的手术刀，说道，“我准备好了，等到了那边，我要把那个两个混蛋人渣抓出来拆成一百零八块，每根骨头都要编上序号塞进玻璃瓶里。”
　　高羽打了个寒蝉，默默退后一步，在心里吐槽生气的女人果然好可怕。
　　“其实我有点怕。”高羽挠了挠头，“这段时间过得太惊险刺激了，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想象过的人生经历。”
　　“这一路走的，反转又反转再反转，反转到最后竟然还是输了，以前可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像这样发展，漫画里勇者总能拯救世界的桥段果然是骗人的。”
　　短暂的低落后高羽忽然又打起精神，兴致勃勃的道，“你说要是现在忽然又再来一个反转，呼啦啦整个世界都回到一切开始之前，那些家伙在终点线前面眼看就要开庆功酒会的时候忽然一睁眼又一脸懵比的站回原点上面去了，哈，那场面一定会很搞笑吧。”
　　硝子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对啊，那一定好笑到爆……”

　　东京，咒术高专，医务室。
　　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趴在手术台上假寐的短发少女啪嗒一声踢翻了脚凳摔倒在地。
　　怪异的是少女并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反而顺势趴在地上，只支撑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里梅拿着刀朝她走来，微笑着对她说，“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反转术士，不知道烹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想必会十分美妙，一定能让宿傩大人满意吧。”
　　紧接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应该已经死了，但她的眼前没有出现走马灯，也没像传说中那样看到什么忘川三途河。
　　她只感觉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她，撕扯着她朝下坠，朝下坠，像是要一直坠到地狱里去。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窗外的天空竟然已经从白天跳到了夜晚，而她正趴在医务室老旧的地板上，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名的预感让硝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快的像是要蹦出来了。
　　她去摸怀里的刀，但藏着手术刀的地方现在只塞着一部手机。
　　那是她年轻的时候最常用的那一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在当时还很高配置性能优越的手机已经变成了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垃圾货，只是因为里面留存着青春时期的记忆才被她珍而重之的存放在收纳柜里。
　　只是现在，它看上去依旧崭新。
　　硝子的呼吸声停了下来，一片静默中，她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那只手机，然后忽然蹦起来，手忙脚乱的按亮屏幕，一条未回复的短消息弹出画面：已到达，会带礼物回来。
　　落款是一个她以为永远都不能再见到的名字——夏油杰。
　　硝子的心脏猛地开始狂跳，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回来了……她回来了……
　　是那个时候——是高羽的术式！！
　　但就在她刚刚生出的雀跃即将攀到顶峰的时候，手机日历自动弹出的时间忽然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全部的希冀瞬间打的支离破碎。
　　硝子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大脑便已经一片空白，支撑着身体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她跌跌撞撞的撞在手术台上才勉强让自己不倒下，肩膀无声的抽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仍然死死的攥着那只手机。
　　要让一个人从天堂掉到地狱需要多久？
　　只要一秒钟就够了，给他一个希望，然后再在他的面前把希望碾碎。
　　为什么给她回来的机会，又让她回到这个时间点？
　　哪怕只要提前一天，哪怕只有半天，她绑也要把那个混蛋绑回来，但是现在……
　　硝子无法自控的发出一声泣音，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反转术式加持，她此刻会立刻昏死过去。
　　但是不行，还不能就这么放弃。
　　硝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然后她迅速打开手机，从通讯册往下翻到另外一个号码，狠狠点了上去。
　　通讯铃叮叮当当响了半天，无人接听。
　　她并没有觉得意外，五条那家伙这次的任务对象在一片很偏远的地方，而且非常能跑，按照原来的发展，他要再过几天才能解决问题回到高专，但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硝子毫不犹豫的继续发起通话，这次的结果也依然是无人接听，而她也不厌其烦的再打。
　　直到第不知道多少次机械的将电话拨打出去，随着清脆的滴滴声响起，电话对面终于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只是对面的目标似乎正在飞速移动，剧烈的风声将他的声音压得很小，需要家入硝子认真去听才能勉强听到个大概。
　　“呐呐，是硝子吗，几天没见到老子太过思念终于想的快要疯掉了吗，虽然老子知道老子很讨人喜欢，但你也不要这么夸张啦，老子会不好意思的~”
　　家入硝子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但她仍然记得最重要的事情，可正当她开口准备说明一切的时候，刚刚吐出的半个音节却忽然戛然而止。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的嘴张张合合，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对了，即便是再怎么变态的术式，也不可能毫无代价的将整个世界扭转到十几年前。
　　她是作为高羽“笑话”的见证人被高羽的术式钻空子带回到这里的，她在保留记忆的同时无形中也与规则达成了一道束缚，在这个时间点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作为“家入硝子”见证高羽所说的“笑料”，透露未来进而改变未来当然不被允许。
　　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这不可能！
　　“喂？”
　　“喂？”
　　对面的五条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声音比刚才稍微低沉了一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硝子？”
　　一定还有办法，硝子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在这一刻的冷静。
　　她不能透露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但这不意味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夏油快死了。”硝子嘶哑着嗓子喊道。
　　手机里的风声一下子停了。
　　“你在说什么呢硝子。”
　　比刚刚的声音更低沉，也更加具有压迫性的声音从电话的对面传来。
　　这次那人的声音中不再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反倒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凶兽，开始忍耐不住的想要亮爪子了。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再这里，哪怕是换成那群统治了咒术界多年的烂橘子们来面对这时的五条悟，恐怕也会在左右权衡后选择退避三舍明哲保身。
　　但硝子却只觉得高兴，高兴的快要疯了，她终于试探出了规则允许的底线。
　　“什么都别问，快去他家找他，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