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宜佰

37、第 37 章

　　一隔多日，陆席玉终于来了，只不过是醉醺醺地回来，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场酒局上下来的。

　　江月下到一半的楼梯，僵在原处，想到下午听到的谈话，心里五味杂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席玉潮红的脸颊，微眯着眼睛，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朝她走去。

　　江月下意识地三步两步下去接住他快要摔倒的身体。

　　落到江月怀里的陆席玉变得异常安心，嘴上喃喃着什么，江月也听不大清。

　　她把喝醉的陆席玉放到沙发上，手指轻轻描摹他的眉眼。两年时间并不多久，可眼前人似乎变了很多。从他们重逢到现在，她第一次有机会认真地看看他。时间像难跨的沟壑，无法填满的空白，丝毫不留回头的余地。

　　陆席玉恍惚间看清眼前人，酒精降低了人心底的戒备，只凭着本能，含糊道：“小月亮。”

　　他的手慢慢地抚上江月的脸颊，声音喑哑：“别走了，好不好。”

　　江月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呆呆看着眼前人和旧时的回忆重叠让人恍惚。

　　她从前也陪陆席玉参加过一些聚会，陆席玉总是众星捧月般地存在，从没有人敢给他难堪，大家虽然说是朋友，但又多似有若无地捧着他，连她也能沾上他的光。

　　下午听到别人那样轻视他，她没有勇气去反驳，因为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她怀着满满恶意所做下的事情，看到这样的结果，她该是高兴的，她想看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这不就是她想要的报复吗？

　　可真的看到他变成别人嘴里可肆意嘲讽的对象，看到别人瞧不起他，她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上来。他怎么能变成这样，怎么能因为她变成这样。

　　“为什么。”江月的语气很轻，问他也是问自己。

　　“我很想你。”陆席玉的眼睛慢慢地变得清明，他甘愿认输，在她面前卸下盔甲，成为她的败将。

　　他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她走的时候留了一个难解的谜题才会让他这样难以忘怀，可追究理由变得不那么重要，他的记忆里都是她的好，怎样也忘不掉。

　　在沉默无声的对峙中，他甘愿放下姿态来求和。

　　江月看着他的眼睛，理性偶尔也会带人去往另一个隘路，问题回归本源，情感本就源于本能，放不下也只是因为思念。感情从来都不复杂，爱，很难被掩饰。被蒙蔽了的爱的本质，让他们错过了不可追回的两年，明明想更靠近，却选择了分更远，她也在想，可能是她选错了。

　　人生可能有时就是要糊涂过。

　　“我也很想你。”这是她的回答。我们想念彼此，爱着彼此，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有人在无声无息中讲和，也有人无声息地决裂。

　　陆尧晚上从公司回来，一进门就被陆应宣跳到背上，摇摇晃晃地跟他撒娇：“哥~爆点金币呗，哥~”

　　陆应宣自从听了陆司绮的建议，去跟陆尧的私人助理套近乎，努力想从助理身上套出陆尧的喜好。但陆尧的助理也不是吃素的，他能跟着陆尧这么多年，对陆尧的喜好了如指掌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会看眼色。

　　他了解陆氏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得出自家老板对这个亲生弟弟的嫌弃，也能体会出那些嫌弃当中隐隐暗藏的包容。

　　所以他说：“陆总虽然看起来比较严厉，但其实很有耐心。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跟陆总说，不是很过分的话，他一般不会拒绝。”当然这是陆尧对待比较亲密的人，他们这些员工是没有这个机会体验的。就像是陆总身边最宠的女孩，就很擅长提要求。

　　陆应宣自己一个人仔细琢磨了这句话很久，他渐渐地好像抓到了点什么。一开始他也只是试探地提一点小要求，果不其然陆尧答应了，只是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这给了陆应宣极大的信心，至少哥哥已经愿意搭理他了。这两年间，他大概也摸清了哥哥的脾气，一次一次试探地提点小要求，也越来越拉近跟陆尧之间的关系，以至于他后来都能搬进陆尧家跟他同居。像是要钱这点事，也不是非得找陆尧要，找他爸要也是一样的，甚至他自己的零花钱也够用，但他就是要借用这些小事来拉近他和哥哥之间的关系。

　　陆尧也记不清跟陆应宣关系好转的具体节点，大概是跟虞南离婚之后，陆应宣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总是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他帮忙，无关痛痒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于这种被依靠的感觉是上瘾的。

　　陆应宣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所以亲情缺失，但生活在国内的陆尧也是一样的亲情缺失，罪魁祸首是上一辈的孽缘，他们那个没有丝毫责任感的爸。

　　陆尧对陆应宣的情绪一直很复杂，血缘与亲缘关系对他有天生的吸引力，可上一代的恩怨使他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情绪，他跟陆应宣关系越亲，他对他那早死的亲妈的负罪感就越强。那个可怜的女人临死前甚至都在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威胁不得安生，拖着病体也要为他筹谋。

　　这些不能全怪在陆应宣身上，可他又很难不怪他。

　　兄弟俩扭打成一团落在沙发上，陆尧喘着粗气问他：“又想买什么了？”

　　陆应宣被压在下面，傻嘿嘿地笑着：“想买辆车，哥~”说着又去蹭陆尧。

　　陆尧眼眸暗了暗，大手掰过他的下颌，盯着他撒娇的样子看了很久。

　　“你跟你妈一样贱。”

　　这话一出口，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陆尧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说出来了，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起身，直接把卡给陆应宣，“自己去买。”一方面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样的话，太伤人。他不擅长道歉，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只能用卡补偿。

　　陆尧走了，只剩陆应宣一个人坐在客厅了发呆。

　　他看看陆尧随手扔下的银行卡。

　　妈妈，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