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宜佰

10、第 10 章

　　江月窝在出租房的沙发床里，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江月的手机屏幕发出的一点幽幽亮光。

　　距离虞灵生日宴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下船之后没两天时真仪就出国了，原本她是计划临开学才回去的，不知怎得突然提前了半个月。

　　本来江月助理的工作也是签了两个月的，现在时真仪提前走了，江月的工作也就提前结束了。虽然没有做满两个月，但是陈晋还是发给了她两个月的工资，甚至还额外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她，说是时真仪夸过她，说她做得很好。

　　江月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时真仪果然很大方。

　　可是从时真仪家里搬出来后，江月便没了地方落脚。离开学还有些日子，宿舍进不去，只能去租房住 。江月跑了不少地方，才租到一个老小区的半地下室，虽阴暗逼仄了些，但租金便宜且可以短租，对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和赵思理说的一样，那条裙子时真仪送给她了，她搬出来时将陆席玉送给她的耳环还有裙子一并装进了行李箱，尽管这几样东西怎么看都和她小小的行李箱不搭调。

　　江月看着摊在自己小小出租屋里的箱子，对着这几样东西发呆，该处理了它们，江月在心里默默地想。

　　最后的最后，犹豫再三，思索再三。

　　江月还是把时真仪的裙子放下了，放到了最下面。拿起陆席玉送的耳环，她想就留一个吧，就留一个，留作纪念。这是她小小的贪心。

　　她留下了那个镶有小小珍珠的耳环，陆席玉说很适合她的那个。另外的两个她把它们挂到了二手网站上，很快就有人过来问价。经过一系列的讨价还价后，两人终于敲定，并约好明天在她打工的商场里面交。时真仪走了以后，江月想着不能闲着，就在商场里的奶茶店里找了一个新的兼职。

　　第二天江月趁着和同事换班的空档，拿好耳环到约定好的地方。买家是个年轻女孩，精致的网红妆容夸张的睫毛让人很难忽视，头发虽然没有什么光泽，但也能看出用卷发棒精心设计过造型。

　　女孩仔细检查了江月带来的耳环，没有瑕疵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江月还给她看了发票，女孩很满意，痛快地转了钱。

　　两个耳环卖得都很顺利，江月目送她们离去的背影，矫情地在心里告别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后来，她回到奶茶店，往返于收银台和操作台，小小一方空间，忙到头昏时也会觉得那么长那么远。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要到开学的日子了，还有…陆席玉的生日也快到了。

　　其实，自从她不当时真仪的助理后，她和那个圈子就完全断了联系，就算是赵思理也只是偶尔会在朋友圈点个赞而已，其他人就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至于陆席玉，她知道的也只有他的名字而已，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游艇那晚，她说要给他送生日礼物，问他喜欢什么。陆席玉那天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也只是说她送什么他都喜欢。

　　当时的江月也没有想到，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即便他们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可她还是想要买一份这样可能永远没办法送出去的礼物。

　　开学了，寝室里的四个人兴冲冲地聚在一起，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闲话暑假期间的见闻。

　　“你们看林蒙朋友圈了吗？他好像去实习了。”

　　“哦我也看到了，不知道他去的哪个公司。”

　　“咱们现在就能去实习了吗？就上招聘网站投简历就行了吗？”

　　“不知道啊，咱们也没实习过，咱寝室连个兼职的都没有。”

　　“我看她们好多人都去打工了，隔壁寝室那个女生不就在咱学校的奶茶店打工嘛。”

　　“啊对啊，不知道她这学期还干不干，在学校里还挺好的。”

　　“咱也找点事儿干吧，找个兼职最好咱四个一块去，也有个伴儿。”

　　“好啊，这学期我也不打算去社团了，破社团我早就受够了。”

　　“好好好，一起去。咱四个直接占领打工市场，做大做强。江月，走不走？”

　　被点名的江月抬头笑笑说好。刚刚说到兼职的事情，她一直心虚的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敢抬。

　　江月住的是学校的四人寝，四个女孩来自天南海北，初初住到一起时因为生活习惯差异多多少少也有些摩擦，好在几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家说开了也就好了，也都能互相体谅。

　　但是奈何几人抱负爱好及人生规划都各不相同，成为密友是有些难了，不过和平共处倒不是什么难事。

　　江月打了壶热水回来，发现宿舍只剩下李蔚一人坐在电脑前。

　　“宋妙和李琳呢？去吃饭了？”

　　李蔚头都没回，目光仍然专注在电脑上：“嗯，她们男朋友来了。”

　　宋妙和李琳两人一开学就先后谈了恋爱，平时生活学习都跟男友腻在一起，宿舍只有晚上睡觉才回。至于李蔚，是她们宿舍最专心学业的，学习刻苦，课外活动积极，她的目标是保研，她现在参加了一个创新创业的项目，一开学就在忙。

　　江月看李蔚这废寝忘食的样子，不想再打扰她，临走前问她要不要给她带份饭回来。

　　李蔚给她晃晃手里的面包道谢说不用了。

　　江月在食堂吃完饭，一个人迎着校园里的落日晚霞散步。乍然回到校园里，热闹的烟火气反而让她有些不习惯。晚饭后的校园总是最热闹的，不少人走在路上都会为晚霞驻足拍照。

　　江月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时真仪，想到同样的晚霞落在她没有人气儿的房子里，停在她的白裙子上。

　　那段不合她阶级的回忆，不该太深刻，体会过就够了，记得太深反而对她不好，因为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只是梦幻的泡泡，不会为她留存，短暂惊艳过后就消失不见。她也该体面转身，太过执着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也只会让她变得难堪。

　　道理，她都懂的。

　　迎面走来一个熟人，江月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要走时却被对方叫住了。

　　“江月，上学期你帮我值班我还没谢谢你呢。”

　　“没关系，反正我那天也没什么事，不用谢。”对方是她同个社团的学长，因为社团的办公室需要有人值班，社团里的人都排了班的，轮到这个学长了，结果他那天有事，就找江月来说想跟江月换一下，江月想换就换吧，结果轮到江月的班了，这个学长又说有事，一来二去一直到学期结束两人都没换回来。江月因为这事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也不想闹得不愉快，干脆就把这个哑巴亏咽下去了。

　　“那不行，还是得谢谢你，这样吧，我请你喝奶茶，就当道谢了。”他怕江月拒绝，还补充说，“你要不去，下次我可不敢找你了。”

　　那你就别找我，江月心里想着却不好说出来，推脱不掉只能应了。

　　去奶茶店的路，莫名变得漫长。

　　学长打破尴尬，找些话说：“这学期有什么打算吗？”

　　江月想了想说：“这学期课不太多，社团也没什么事，打算找个兼职做。”之前的奶茶店离她学校太远，不方便，她已经辞了。

　　“好不容易闲了应该抽点时间谈恋爱啊，下半辈子有的是时间打工。”他看江月没反应，接着说，“你看你太内向了，你这样不好，你朋友圈也太窄了，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办事你放心，保证给你介绍个靠谱的。”

　　江月心里冷笑，敷衍说不用了。

　　可他好像天生不会看眼色，接着滔滔不绝：“我这都是过来人，你到大三大四你要忙的事儿更多，你还不快趁清闲抓紧享受一下恋爱，是吧。我们男生不谈恋爱不会怎么样，我们搞事业搞钱嘛，但你看你们女孩，没人爱多可怜啊。”

　　没人爱多可怜啊，是这样吗？

　　可江月实在不擅长翻脸，更不擅长吵架，说一些难听的重话对她来讲是一件很有负担的事情，是需要她做很久的心里准备才能做出来的。事后还会耗费很大的心神，她看了看眼前这人，觉得犯不上，不值得。

　　托她这个性子，她从小到大的人缘都很好。但缺点也很明显，她一直都过得很憋屈。

　　回到宿舍，江月想想，还是通过微信把奶茶钱转给了学长，她实在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金钱瓜葛。

　　学长推拒了几下，也就顺势收了。结果还没完没了地在微信上找她聊天，还要找她明天一起去吃饭，江月懒得理他，就假装没看见了。奶茶她送给李蔚了，她实在不爱喝奶茶。

　　等到晚上宋妙和李琳陆续都回来，宿舍也热闹起来。

　　李琳一回来，就八卦兮兮在宿舍里大喊：“江月太不够意思了，有情况了，都不告诉我们，你赶紧坦白从宽。”

　　听见这话宋妙也不淡定了，忙问怎么回事，连李蔚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看她。

　　只有江月一头雾水，哪有什么情况？

　　“你还装傻，我问你，你下午去干嘛了？跟谁去的？”

　　“我去食堂吃饭了，一个人去的啊。”她突然想到了学长的事，“哦对，我吃饭碰到了一个学长，你说的不会是他吧？”

　　几个人都问是哪个学长？

　　“我跟你们说过的，就是找我换班的那个，他说要谢谢我，送了我杯奶茶。”

　　“害，是他啊，我还以为有情况呢。”李琳一脸遗憾。

　　“要我说，你也该谈恋爱了啊，你看你也没什么事。”宋妙说着，李琳跟着附和。

　　“怎么没事，兼职啊，我真的打算找兼职做，哪有时间。”

　　“不耽误啊，哪有人因为兼职谈不了恋爱的，我说你真的该谈了。”

　　“诶，我男朋友他们寝室都还没女朋友呢，要不要我把微信推给你。”江月有幸见过李琳男友的室友们，挺一言难尽的。

　　“就是，我跟你说啊，好男人都是不流通的，你现在不抓紧，等到了社会上，那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而且，你也别太挑长相了，你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男人嘛，收拾干净就已经很不错了，长得好看的都去当明星了，轮不到咱们。你还是得看品行，对你好才行，你看我男朋友….”

　　后面就变成了李琳和宋妙对自己男朋友的大型夸夸现场，顺带掺杂两句对江月的催促，不经意的优越感及对她微妙的贬损。

　　高中和大学是一个分界线，从当初的避如蛇蝎，到现在若有似无的紧张催促，人们的转换衔接自然流畅，只有江月还不太适应。

　　她其实有些疲惫了，话里话外那些明显的小心思，贬别人捧自己，江月已经懒得去计较，去争个高下了。

　　在已经熄了灯的宿舍，听着周围逐渐平稳的呼吸，江月只是在想，人，一定需要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