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塑》汪泛泛

28、微尘落入围城里4

　　剩下的路上，俩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开进停车场，坐电梯上了一楼门诊大厅，杨与宁去取号，才想起来问齐悦：“之前的病例带了吧？”
　　“带了。”齐悦边说边从包里往外掏，拿出病例的时候，有个小东西夹在里面被带了出来。小东西从页角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蹦跶声。
　　杨与宁没看清，只见那石子一样的玩意儿蹦跶了几下滚出去老远。
　　“惨了。”齐悦背起包赶忙跟上去捡。
　　医院里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几个人踩了几脚后，那玩意儿终于消停下来，等着齐悦过来把它捡起来。
　　“还挺结实，几脚下去都没变形。”齐悦拿纸擦了擦，看它光泽如新，没有因为被人践踏而留下痕迹，很是惊奇。
　　“送人的吗？”杨与宁问道。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送人拿不出手吧。”齐悦揣进兜里。
　　杨与宁不置可否地笑笑，让她小心收起来。
　　医院看病往往是排队一小时，看病两分钟，齐悦两句话刚说完，医生已经把检查单开出来了，同时按了号，机器在叫下一位的名字。
　　杨与宁接了单子去缴费，缴费完再去检查科排队，机器显示检查排到下午。俩人都不太饿，杨与宁去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劝她将就着吃一点，晚饭给她补顿好的。
　　一个普通复查而已，齐悦本来没放在心上。可看到有人哭着从里面出来，任凭家人在旁怎么安慰都没用，看得她心里戚戚然，突然感觉下一个倒霉的可能就是自己。
　　听到护士叫她的名字，齐悦应了一声，人站起来了，脚却没动，可怜巴巴地看着杨与宁。
　　杨与宁看出了她的害怕，安慰道：“没事的，例行检查而已。”
　　“你不会走吧？”
　　“不会，我就在这等你。”
　　齐悦期期艾艾地进去，躺在上面，庞大的机器在头顶嗡嗡直响。
　　过了一会儿，听到医生说“好了”，她赶紧起来走下去，门一打开，就看到杨与宁站在门口朝里面观望。
　　看到齐悦，他招招手，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有人陪的感觉还不错，齐悦心里甜滋滋的，笑着朝他走过去。
　　等了两小时，片子出来了，俩人带了检查结果去给医生看。
　　听到一切正常后，齐悦开心得抓住杨与宁的胳膊，肆无忌惮地晃了又晃，杨与宁心里也终于松出一口气。
　　“我们晚上吃什么？”好消息当然需要好吃的来庆祝，齐悦可是惦记着他中午答应的大餐呢。
　　“由你来定。”
　　“哎，我们不开车吗？”齐悦看杨与宁径直往外面走。
　　“先去药房拿药。”
　　“都没有问题了还吃什么药啊？”药是跟病挂钩的东西，齐悦站在原地走了，担忧地看着他，不会是隐瞒了什么吧。
　　杨与宁折回来，盯着她的额头顶处那条一厘米左右的红色伤痕，说道：“医生给开了药膏，说坚持涂几个月，疤痕就会消失。”
　　“这么一点点，刘海遮一遮就看不见了，没关系的。”其实齐悦在意，毕竟几颗痘印都能让她狂叫起来，但在他面前，她特别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所畏惧。
　　刚刚检查显得很怯懦，现在不得表现得强悍些，扳回点形象才行。
　　“好好的一张脸，可别因为我留疤了。”
　　齐悦一听，乐了：“是多好的一张脸呢？”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胆子会跟着变大，她凑过去，直愣愣地盯着他问。
　　她靠得太近，发际线处的绒毛在他眼里柔柔软软，像一把刷子扫在了心头。杨与宁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撇过脸去，径直往前走。
　　“是啊，脸皮好厚的一张脸。”说完他自己先笑了，眼里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哦。”齐悦乐得跟上来。
　　他们先去药房取了药，再去停车场取了车，等到车开出医院，齐悦还是没想好到底要吃什么。
　　挑来挑去还是挑到了家门口：“要不去我家附近吧，有一家私房菜还不错。”齐悦建议道。看他早上把豆浆油条全吃完了，可能跟她一样，也喜欢那一片的口味。
　　“你对你家那片很熟吗？”杨与宁将她家地址输进了导航。
　　“我们在那住了好多年，当然熟了。”齐悦回忆了片刻，“在我初一的时候，我们家搬进去的。”
　　“他们对你好像也很了解。”杨与宁想到了早上报刊亭的周奶奶，老人家对她那点事情可是如数家珍。
　　“老邻居嘛，各家的事情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加上我妈我姑都是爱聊天的那一拨，所以家里的秘密并不多。尤其是我姑，每次来看我们，在我们家根本坐不住，楼下楼下到处串门闲聊，我和我妹，还有表妹的那点事，全都被她拿去当了谈资。”
　　齐悦想到一件既好笑又悲惨的事情来：“我表妹最惨，连她写给初恋的情书，都被她妈背下来说给别人听。”
　　想起她那强悍的表妹也有害羞的一面，齐悦忍不住哈哈笑出来，这事她能笑一辈子。
　　“你们不生她的气吗？”杨与宁不太能理解这种什么都能往外说的家庭，因为他家是典型的家丑不可外扬型。连他爸妈离婚这么大的事，他外婆都是在事发三年后才知道。
　　从小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他也认为私事自己琢磨处理就好，不足为外人言。
　　“当然生气啊，为这种事，我们不知道跟我姑吵过多少次。”小时候发现丢了人，恨不得跟姑姑绝交。
　　“有用吗？”杨与宁问。
　　“有用的话，你早上就不会听到周奶奶那样说你了。”齐悦无奈地笑了。
　　杨与宁点点头，轻笑自己多余这一问。
　　“我姑生过一场大病，那一次我们差点失去她。”齐悦想了想，继续说道：“后来我们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她还能在我们身边，她爱说就随她去说吧，被人家当笑话我们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快乐地活着对我们来说更重要。”
　　杨与宁扭头看向齐悦，齐悦立马回看过去，趁热打铁道：“所以周奶奶说的话，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姑为了我的未来考虑，不得不借你的高标签来抬高我在相亲市场上的名声。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对你的影响应该也不大，毕竟你不在我们那片混，是不是？”
　　这里面的事被她点拨得明明白白，在杨与宁的意料之外。但他想了想，觉得她的道理并不是那么通：“万一将来我在你们那片混呢？”
　　“那我一定尽力恢复你的名声。”齐悦信誓旦旦地说。
　　杨与宁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继而想到周奶奶的其他话：“你有一个在国外的男朋友，你还等了他很多年？”
　　“说起这事就有点影响我的胃口了。”齐悦皱起眉不太想说的样子。
　　齐大悦等徐邦彦是事实，可如果换作她，绝对不可能浪费一分钟在渣男身上。可这么复杂的关系，实在没办法一两句话说明白。
　　虽然皱着眉头，但那欲言又止想吐槽的样子根本藏不住，杨与宁微笑着说：“那我下次听周奶奶说个完整版的。”
　　这威胁根本没有份量，而且她捕捉到一层更重要的意思。齐悦心里一喜，嘴比脑子还快：“你还会去找我啊？”
　　原本以为又可以调戏他一把，偏偏这时候杨与宁的电话响了。
　　导航屏幕上显示是周小吉，他拿出耳机戴上：“方便，你说......leon不在公司吗......王总怎么说......你们先停止修补，继续查找问题，等我回去。”
　　挂了电话后，杨与宁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显然是因为电话里说的事。
　　车子驶到下一个路口，他突然转动方向盘，在绿灯闪烁的几秒钟中折了回去，往回开。
　　猜他有急事要处理，齐悦不想添乱，背起包准备下车：“要不，下个路口你放我下去吧？”
　　杨与宁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中，突然被她的声音打断，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有些无奈地说：“我们说好一起吃晚饭的。”
　　“这不是你突然有事嘛，没关系的，来日方长，你记着欠我一顿大餐就行。”齐悦很通情达理，不给他任何思想包袱，而且这顿饭她肯定是要他还的。
　　杨与宁没回答，看着前方专心开车，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滑过去，没有要停的意思。
　　“到前面就不好打车了。”齐悦急着说。
　　可看杨与宁一脸严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时难以做决定，她选择了闭嘴。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低地问：“你想试试盛远的食堂吗？”
　　他做好了跟她一直呆到晚上的准备，也做好了跟她一起吃享用美食的准备，他甚至想象得到，这中间肯定能发生一些让他感觉愉快的事情。
　　突然出现的问题打乱了这些准备，他努力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案，在她提出要下车时，心里的不适应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到底是开了口。
　　齐悦听到了，她愣住没出声。所以，他刚才是在纠结要怎么挽留她吗？
　　“这个事情有点棘手，要花几个小时，晚饭我们可以在食堂吃，他们都说味道还不错，你可以尝尝看。等我忙完了，再带你去吃宵夜。”杨与宁解释道。
　　他在尝试说服她，因为心里没底，显得有些笨拙，跟平时的游刃有余相比，判若俩人。
　　这种反差反而让齐悦觉得很可爱，不由得打趣道：“一顿变两顿了，那我岂不是又赚了。”
　　“可以有第三顿，第四顿，直到你满意为止。”
　　“这样我很难说满意的。”
　　他侧过脸来看她，俩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