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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大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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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偶尔会有雷鸣,裴泊雪情知很快又要下雨了,加快步子赶往山下的结界处。
尖锐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手腕上留下狰狞的血痕。衣摆上沾了动物的粘液,脚底黏着碎掉的蜗牛壳,寓示着不幸的发生。
客白瑜和月晚琳争斗的结界本是个覆盂状的红色光球,隔绝内外。此刻却因客白瑜本人的挣扎而现出一丝裂缝,站在半山腰的裴泊雪居高临下地看到了结界内的事物。
刚才跑下来时全身都发热,脸红扑扑的还淌着汗。
可是只看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面容也失去了颜色,仿佛有什么把他的勇气抽走了。
光球的裂缝中,乍一看客白瑜在和一面镜子亲吻,多看一眼,是客白瑜在和镜子中的自己亲吻。如此沉醉,如此忘我。
裴泊雪觉得他的牙齿要冷掉了。
他从来没见过客白瑜这么疯狂的样子,换言之,客白瑜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疯狂过。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喜欢自己,也没有主动提出来找他,甚至是上过床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刹车。
原来……他不是克制自我,他只是真的不爱。
在一段感情中,只有他在上头,他以为是真的,他在倒贴!
错付的感情里,他到底算什么!
李初痕恰巧忙完了手边的活儿,抽空给他脑内通话,消息滞后地问道:“咦,你出来了,你不是怕黑吗?”
裴泊雪没精力也没心情给她从头解释,他只是疲倦地不想说话了,转身离开,应付道:“没什么。”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发现的早?现在还有抽身的余地。
李初痕还在关心她的剧情,看到裴泊雪手中的长剑,道:“你拿到剑了啊,真有效率!现在下去救人吧。”
裴泊雪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回答:“不救。”
随手把剑插在泥土里,裴泊雪无事一身轻松,朝另一个方向下山。
李初痕碰了一鼻子灰,愣在当场,她迅速翻了翻原文,也没发现哪里有这一段情节。苦寻无果后,她尝试着询问当事人:“徒弟,你不是心悦客白瑜吗,他你不救了吗?”
裴泊雪的面部极度扭曲,倒吸了口凉气,把压抑到现在的怒火一起发泄出来。
“我救他?他需要我救吗?他可以靠自己解决任何事情,根本不需要我这个配不上他的人横插一杠。我从来不是能救他的人!”
李初痕吓了一跳,咽着唾沫:“不是吧,我看下面,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裴泊雪更加烦躁,皱着眉头道:“我跟他没关系。道德绑架谁啊,他爱死不死他的。”
态度很强硬,声音却在不住地颤抖,哽咽起来。
整整四年!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四年,十六岁到十九岁,他错付了人生最精彩的一段时光,给了一个无耻的骗子!他甚至还仰视过那骗子,认为他可遇不可求,是愿意随他踏身凡浊的高岭之花!
李初痕沉默不语。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摸摸裴泊雪的头,苦于自己没有实体,只好刺激了下他的大脑皮层,让他的头痒起来。
“别挠了,头痒的要找脑子啦。”
裴泊雪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随着满地的枯枝落叶走下去。
他们重新陷入了沉默,随着山间小路走下去,可以眺望见一处白色的结界。
是骆重钊和贺兰潇的战场。
他不知所措地僵立当初几秒,还是叹了口气走下去。
*
骆重钊这一场打得并不轻松。
贺兰潇比他想象中的修为高,也更加狡猾。他完全算好了决斗场地的天时地利,一脚揣在树上,树叶上的雨珠哗啦啦地落下来,沾了骆重钊一身。骆重钊气急败坏,他已经腾起在空中,一个光球击出。
骆重钊不把光球放在眼里,伸手迎接,却被里面的雷电通的全身都是,滋滋啦啦半天才消停。
水能导电。在这雨后的树林,能运用雷电力量的贺兰潇本就有天然的加成。
骆重钊也不是吃素的,他没有贺兰潇那么足智多谋,但更加阴险狡猾。被电麻了也不肯服软,嘴硬地刺激贺兰潇,逼他再使出了一次雷电击。
正是这样。骆重钊微微翘起了唇,他张开身体硬是吃满了电击,趁贺兰潇得意忘形时,将一条金属锁链搭在了贺兰潇身上。
金属也能导电。
而且他在赌,贺兰潇比他还不耐电。
这手偷袭果然奏效了,电流短暂地穿过贺兰潇的身体,他立马吃不消地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眼睁睁看着骆重钊走进却毫无办法。
骆重钊抬起剑齿,计划给决斗的失败者一个利落的处决,手已抬起,却又落下。
“你有旧伤?”
贺兰潇嘴唇不停地颤抖,不肯说一个字。
可他的情况实在太明显了。不停地捂着心脏,仿佛那里要碎掉了一样。
骆重钊了然。
贺兰潇既然能加入黑龙教,说明他的身体有难以根治的残疾。但他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说明有残疾的是他的内部肺腑。
原来是心脏。
贺兰潇秘密被人窥破,嘴唇发白,手指甲深深抓进泥土里,愤怒道:“是我输了,我的计划失败了,现在只能以死谢罪了。”
“以死谢罪?”骆重钊惊讶:“他们都说你是黑龙教的教主,难道你上层还有人?”
情知失言,贺兰潇抿住嘴唇不再多说。
骆重钊“嘁”了一声,居然站着了身子,收了剑齿。
贺兰潇难以置信:“你不杀我?”
骆重钊倨傲道:“根据白虎城的决斗规则,既然你我决斗,你就要堂堂正正地死在我手上。如果你死于旧疾,便是你杀了你自己,算不到我头上。”
他阔步走出去:“我要让你休息好了,精神体力都发挥到最高水平时再出手,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居然讲起了公平决斗的那一套。贺兰潇只想笑,气喘吁吁道:“你就不怕,我反杀你?”
骆重钊不置可否,道:“我只能说,你赢面不打。”
他们交过手几个回合,对贺兰潇的真实实力有了几分把握,硬刚绝对是骆重钊胜。
不怕,是因为游刃有余。
贺兰潇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山的另一方向。
这个小细节没躲过骆重钊的眼睛,他登时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不知何时,结界已然退下。山的另一边,天空上出现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不对,骆重钊目眦尽裂,那是一面镜子,大的挂在天上也不违和。
“看来你的另一个朋友被人窥探内心的秘密,已经恼羞成怒地祭出他最拿手的镜子法器了啊。”
贺兰潇游刃有余,显然,客白瑜的镜法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心脏绞痛已经过去,他生龙活虎地腾空而起,幸灾乐祸道:“骆重钊,为你的骄傲和大意买单吧!你不愿杀我,可我是一定要杀了你的!”
电光照彻天空,在巨大的镜面的反射下,白色闪光不断地扩大,铺天盖地地席卷整个山头。而最直接的光芒都针对地射入了骆重钊的眼睛中。
天地间,回荡着骆重钊痛苦的嚎叫。
眼睛被灼烧了一样的痛,他控制住流泪的冲动张开了眼皮,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强光的照射使他失明。
“不!”
他跟发疯了的老虎一样痛苦地哀嚎,夹杂着愤怒和不敢相信,贺兰潇没给他过多适应的时间,一根倒刺已然落下。
骆重钊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眼看就要被倒刺贯穿,寒风吹落梅,一支箭动如雷霆,直接击碎了倒刺。
余力未衰,从倒刺劈开的缝隙中穿过,发出鸢鸟呼啸一样紧张撕裂的声音,正中贺兰潇肩井。
他还欲挣扎,却被箭伤泄了力,垂首茫然望向树林深处,喃喃自语:“裴泊雪你没死?”
树叶悄然结霜,树林一片寒意。
自树梢上轻巧越下的少年却背负着一把比他还要高的弓箭,他落在树叶上,碾碎了冰块,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风吹起了裴泊雪紫色的刘海儿,露出一对殊无笑意的眸子。他轻启薄唇,生分道:“贺兰潇公子,你骗的我好苦。”
贺兰潇现在终于相信眼前之人不是虚幻了。他惊叹于献祭了月昙也没搞死眼前之人,但能再见一面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坦然,反而促狭地笑了笑:“雪儿,连你也要杀我吗?”
裴泊雪轻声道:“杀你不至于,但是你欠了我一大笔债,是要还的。”
骗他身世,利用他接近骆重钊,联合月晚琳治他于死地。他哪有把裴泊雪当朋友,分明是一颗利用价值颇多的棋子。
但同时,他也对裴泊雪有恩。乱葬岗迷乱时,是贺兰潇送他回家,还给了他一个熟鸡蛋擦拭额头。
恩怨分明,不能一概而论。
贺兰潇拔出肩井上的箭矢,随意抛于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痛,反而笑意更甚:“怎么?你要惩罚我吗?”
裴泊雪轻呼一口气,道:“正是。”
他举起手中弓箭,指向远方,一字一顿道:“给你一炷香时间,能跑多远是多远,千万不能停下。一炷香后我将向你射出一根箭,射不中,说明你命不该绝,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若是射中了,则说明你命里有此劫,天怒人怨,我也绝不会后悔。”
贺兰潇哈哈大笑。
他环顾四周的地形,高低洼地不平,树林枝繁叶茂,水汽氤氲迷蒙。
“雪儿,你真的想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