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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   灼光回了地府,来时路过轮回路,回来依然得再走一遍。
      孟婆本想与他说那三途河里男人的事,可见他手上沾着血,披在外头的阴差长衫也脏兮兮的,她许多年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灼光,到底还是没忍给他添堵,眼皮一抬就放他过去了。
      进了阴司,里头灯火通明,也是死人在轮回前最后能看到的一点暖光。本以为是他最近业绩不好,作为地府头子的老板拿他训几句话,或者就是让他代笔写检查。
      可谁知,进去就看到平时穿着阳间衣服到处当显眼包的老板这会儿换上了工作穿得那套黑色长袍,连头发都好好用发冠拢好,端坐于高位。
      这样的姿态,这么多年灼光也只在初来地府被宣判时见过一次,他没反应过来,倒是高台上的老板说:“见到孤,为何不跪?”
      灼光听了这话,恭敬跪了,俯首作揖,“大人。”
      高高在上的阎王大人微一点头,说:“你来也有五年了,可曾想起过自己因何而死,又为何无法投胎?”
      灼光自然不知,不然也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了,还要在地府当社畜,他面上却恭敬,说:“也常在办事途中追寻过因由,但实在是没有头绪。”
      阎王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瞧着跪在地上的灼光,沉默许久后才说:“生死簿上没有记录,你自己也把因果浑忘了,孤不审你,如今你在地府的功过一笔勾销,便如此了了吧,余下,就是你该亲自去了的因果。”
      灼光听着这话心里一跳,他不知道自己这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年他刚死之时被黑白无常勾着魂来了这,他不信自己就这般了了一世,加之发现生死簿上根本没有自己的死亡记录,于是凭借活着时学得那些皮毛,大闹了一回地府阴司。
      最终他就被阎王留在了地府当阴差,闲来无事还要在地狱门前值班。日子要多社畜有多社畜,如今听老板的意思,是他业绩达标,可以转世投胎去了?可这话里又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阎王拿过了纸笔,红笔白纸,就将他的罪和果写明了,最后朱笔一挥,不知写了什么,交给了他,让他收好,就客客气气地将灼光请了出去。
      “滚吧,等都忙完了再下来找我。”阎王搁笔,还是忍不住骂道,“还有,你把死人放回阳间的事给老子捂好咯,不然老子又得写检查。”
      灼光自然知道,自己放穆影回魂的事瞒不了老板,只是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因果缘由,就拿着那张写着准许轮回的通牒呆立在原地。
      “快滚,滚晚了,你来给我写检查!”阎王一指门口。
      灼光就这么被轰出来了,一直到奈何桥边,他都不知道老板在打什么主意。
      他将通牒看了又看。冥府三界自盘古开天地来就存在,虽然现在很多元素也都很现代化,但像这样书面的文件,甚至于判官手里的生死簿,还是几千年前那个风格。他看不太懂通碟上的判词,但他是第一个自己送自己投胎的鬼。
      孟婆接过他手边的通牒,“哟,你可以去投胎了?”
      “这是什么意思?”灼光愣愣,“不判我前一世的功过,也不说我上辈子死得不明不白,就打算把我囫囵塞去投胎?我下辈子还做人吗?”
      孟婆笑笑,“你下辈子不就知道了?”
      灼光想想也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飘荡了多年的阴曹地府,也没什么留恋地一伸手。
      孟婆瞧着他,好心说:“怎么还管我这死老婆子要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可不要执念太深。”
      “我要去轮回,不给我碗汤?老糊涂了?”灼光问。
      “你通牒上写了,不必喝,直接去吧。”
      于是,灼光重生了。
      之所以说重生了,是因为他回到了他死前的地方。
      他当年死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甚至还丢失了部分生前的回忆,但他如今是回了自己最后有印象的那一年,师父留下的房子,床头的台历,都在提醒着他,他并没有真正轮回投胎,而是被推回了死前的前几年。
      灼光躺在床上,默默地猜也许那黑心烂肺的阎王爷是打算让自己再死一次,来看看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侧头看看从没拉紧的帘子隙间透进来的阳光,才终于有了一点重生的真实感。
      他下意识试图去联系地府,如意料中一样,没有任何感知和回应,曾经五年让他烦不胜烦的百鬼哀鸣都没有听到……知道以后一直到再死一回,怕是不会再听到了,灼光还有点不习惯。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他上辈子混吃等死,胸无大志,经常睡过头,闹钟一响他就关,翻个面后秒睡得雷打不动,只有工作电话能把他催起来,于是后来为了不耽误事,他把手机和闹铃铃声都调成了朋克版的道德经。
      许多年没听到过,吵得他眼皮突突跳。
      灼光熟悉地握着手机,又去翻另一边枕头,在下面翻到一个打火机,但烟盒却没看到踪影,他一边回着电话,一边俯身到床边,伸长了手臂去摸掉在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烟盒,“喂?”
      “终于打通了,你这是刚起?”电话那头是老友周龄的声音,“你今年还有排期吗?我有个一表三千里的侄子,最近出了点事,想你帮忙看看。”
      “怎么了?”灼光点上了烟,这房子本来是他师父当时收到名下的凶宅,房间墙上贴了张真人画像,只是时间长了,烟熏火燎,泛黄褪色,早看不出最初的模样。
      “我侄子一直身体不太好,那天带他回去祭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年后就一直不太顺利,前几天吃着饭就晕倒了,送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周龄在电话那头也点了根烟,“我现在人在郑州,赶不回去,你要有空你帮忙去看看?”
      灼光沉默着没吭声,他现在一脑门官司实在是不想摊上这么个事。
      电话那头的周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师父不是失踪了吗?我那侄子二十几年前,就被你师父看过一回,说他命里会有一劫,到时候你师父会来善后,这也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你师父姓周,但别人都喊他拘尘,对吧?”
      灼光这下不应也得应了。

      周龄发来的地址定位在一个城郊的疗养院里,灼光赶过去时本以为会碰上一对忧心不已的父母,却不想他在前台说了病房号,做了登记就被放行,他来到一间无人看顾的病房,里面的仪器只简单地监视着病人的心电图和血压。
      面相干净的少年让灼光觉得似曾相识,他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波形显示器,收回目光时看到了床头柜放着的符纸和佛珠。
      灼光拿起符纸细看,上面鬼画符似的涂了满纸废文,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倒是真是用黑狗血混了墨水画成的,也不知道这年轻人的家人是信了哪一路有点唬人的江湖骗子。
      他将符纸随手放回了床头柜上,双指并拢,在年轻人眉心一点,去点他的魂体。人的魂体就像活人理解的,由三魂六魄而成,不过正常是七魄,能让人跟白雪公主似的活着但长睡不醒,多就是老人嘴里常说的丢了魂魄。
      灼光是个道士,他如果开阴眼,那就可以直接看出到底是丢了点什么,到时候招魂,一招就能回来。
      道家见魂,像年轻人这般活着,魂体就会自动离开身躯,但灼光却没见魂体自身躯内脱出,这样的情况通常来说,就是人已经是死人,尸体没被收走,魂体已经被黑白无常勾走,或不知去哪里游荡了。
      死人灼光见过不少,活死人倒是真头一回见。
      灼光回头,看到沙发上做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怀里什么都没有,却做着怀抱状。正定定地瞧着他。灼光问:“你在这多久了?”
      “三年了。”女孩歪过头,分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因为魂体不全,总有些小孩似的憨傻天真,“哥哥,你看到我的小熊了吗?”
      灼光依然没搭理她,问:“见过床上的哥哥吗?”
      “他不是一直躺在那吗?”
      “没有起来过?”
      “没有。”女孩露出了甜甜一笑,语调却冷了下去,“你见到我的小熊了吗?”
      灼光问过了问题,知道这样死后没被收走的魂体多是因为有怨,如果放任不管,有一天只留一线唯阴差才能带走的天魂,就会变成厉鬼。但黑白无常之所以没及时来收人,多是因为生死簿上死期未到,那要不就是被强取了命,要不就是执念太过,早已成了煞,一旦做出什么祸害事,就会被阴差察觉,打个魂飞魄散。
      他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又瞧了瞧她,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符,往女孩的方向投去,符纸自觉附上她的魂体,灼光嘴唇一动,那女孩就被原地封印,身上的怨煞之气被符纸吸去。最后符纸带着怨气于女孩眼前消散,女孩痴痴地坐在沙发上,再也没了动静,像个玩偶似的等黑白无常来接去冥府。
      处理完简单的,又来看眼前这个情况复杂的。
      灼光收回手,未合阴眼,只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见他颈侧和印堂都不见端倪,于是灼光没客气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因为他昏睡了许多天,为了维持营养和身体功能的运作,医生大概每天都会给注射营养针,挂葡萄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直接给埋软针管,所以年轻人苍白的手背上都是针眼。
      灼光轻轻托起他的手,注意力都在手腕上带着的那根红绳。
      绳子看着很普通,不过就是道观,寺庙和金店里常见的那种编好的细红绳,灼光之所以注意它,则是因为那编串的细节和红绳上穿着的,刻着封字样的镂空金片。
      这根红绳也不是什么保平安或用是什么法师开过光的物件,那是道家才有的缚魂绳,而不管是绳子的手法,还是那金片,灼光都一眼识得,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师父才有的手法和法器。
      灼光本以为是周龄担心自己的亲戚,诓骗他来,却不想原来周龄说的都是实话。
      缚魂绳极其罕见,灼光也只在师父的嘴里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存在,它可以禁锢魂体,只要红绳不断,身躯不烂不败,那这个人就可以长生不老,如果掌握秘法,则可以借身延命。
      他想不到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那么年轻的人身上。
      灼光咬破手指,以血在缚魂绳上点了点,试图查看这封印是否还奏效,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头一回和这东西打交道,一个不好,可能就把年轻人给送走了。
      缚魂绳的金片发出了微弱的光,可年轻人的魂体依然没有出现。
      灼光皱起眉,举起双指于身前,嘴里念着招魂的法诀,平地阴风起,房间里吃饭长桌上的杯子瓶罐都被吹倒,片刻后,他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动了动,随即手指无意识地勾上了他的手指。
      灼光这才睁开眼,他见年轻人的魂体自身躯中坐起,似乎有些迷茫,方才见着活人,灼光只认眼熟,如今成了魂体才发现原来是真的见过,眼前这年轻人就是他重生之前从鬼新郎手里救下的那坨纯白无暇的魂体。
      魂体离身,一时混沌,灼光没有将他捉起来问话,而是自顾自地研究起了他身上的怪异情况,但缚魂绳在手上,不解绳,魂体就很难离开身体太久,那魂体还未清明就跟中了邪似的直挺挺倒了回去。
      也许是方才三魂七魄被灼光召唤回来的原因,床上的年轻人很快就有了意识,眼皮颤动,眼睛还没睁开就喊饿。
      灼光叹了口气,意识到他师父给他挖了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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