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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糊涂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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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途河,轮回路。
      灼光一遍遍走过,唯独入不了轮回。
      三界万象,只有地府常年不见天光,孟婆自轮回口通往阴司的路上挂上了魂灯,风一吹,封在灯笼壳子里,无法投胎的魂体发出幽怨的哀嚎,灼光被吵得有些头晕,不声不响地伸出手指虚空画了几笔,手指弹了一下,距离他最近那一盏魂灯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不仅噤声了,还不晃了。
      孟婆守在桥头,整日也不嫌吵,感觉有魂体过来,头也不抬就递一碗汤,机械地安抚道:“喝了汤,干干净净轮回。人啊,有时候还是忘了好。”
      灼光一点没客气,仰头干了一碗,把汤碗送回去。
      “要死啊。”孟婆拿回碗,皱巴着脸骂,“我是给你身后牵着的那个喝的,你一个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喝了干什么!”
      “这不就是已经死了吗?还怎么要。”灼光抬手,拉了拉手上的锁链,将身后跟着的魂体拖到身边,“他喝不了您的汤,还有一魂一魄留在上面,我还没找到。”
      “那你把他带来轮回路干什么?”孟婆把空碗放在一边,“最近丢了魂的人好多咯。”
      灼光手一翻,魂体手腕上的锁链凭空化作虚影,就在魂体慌不择路想跑时,灼光手一挥,那人就被他推进了三途河。
      “你是真的要死啊。”孟婆摇头,“三途河是正常的死人可以待的地方吗?”
      “故意藏起一魂一魄。”灼光冷眼看着河水湍急,水底的恶鬼顷刻间顺水而出,摁住了在水里不断挣扎的魂体,“等我找到了再把他捞上来拼一拼。”
      孟婆不说话了,沿着轮回路往前去,尽头就能走回人间去,她眯着目送灼光消失在地府无垠的暗色里,才打算把灼光喝过的空碗装满,黑白无常又并肩走了过来,白无常开口就问:“婆婆,灼光呢?”
      “说上去抓残魂还留在阳间的魂魄了。”孟婆将汤盛满,“老白,最近货不对板呐?”
      “最近咱们在追查一些别的事,是有一些残魂留在了上面,灼光最近也忙得够呛。”白无常叹了口气,“前两天,上头已经来说,最近阳间生死混乱。老板这会儿已经躲在后殿写检讨了。”
      一直沉默着的黑无常绷着脸吐槽,“是谁上回忘了去收魂,人都进棺材里躺得身体都烂了,要去烧的时候过了收魂的时间,硬是让他活了。”
      白无常反唇相讥:“你也有份好不好!”
      “老婆子说得可不是这事。”孟婆看着眼前那旧得都看不清颜色的煎药锅,借了一把地狱火,“虽然我不管生死簿,但这锅里的汤从最初可都是按人按份的,多一碗少一碗都有问题,最近灼光那死人,喝了我好几碗汤了,还有余下的。”
      白无常要说什么,黑无常直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示意他闭嘴,“少鬼扯,上去找灼光。”
      被踢得没站稳,险些跌入三途河里的白无常拍了拍长袍,倒是孟婆忽然高着声调“咦”了一声,“刚刚被灼光推下去的那个魂……没了。”
      灼光循着那魂体生前的轨迹,在阳间排摸了一遍,一无所获,却在路边捡到了另一个畏畏缩缩的魂体,这会儿在路边。
      他如今也是活人嘴里的鬼,不现于阳间的一个魂体,他见活人不过是虚影,只有看到该去往地府的魂体方才能看到个实际的模样,而魂体分许多种,随生前功德与罪孽,会有些不一样的色调,例如拿刀杀人的死刑犯,手上就会有淡淡的红,而被杀之人则通体混浊,很多魂体都会拖着狰狞的伤口到阎王殿要个说法。
      而他眼前的这个,通体混浊但莹白,根本看不到死前造了什么孽,他以为是黑白无常落下的小鬼,正打算顺手收了,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唢呐。灼光循声望去,就见四周不知何时凝了薄雾,一顶红色喜轿从远处晃晃悠悠被抬过来,抬轿的都是没有点上眼睛的纸人。
      “晦气。”灼光低声骂了句,那顶轿子分明就是去结婚接新娘子的,看这准备齐全的样子,怕生前就早早配好了冥婚。
      这一路畅通,想是已经都买通了上下,他作为阴差,按照规矩,看到了也是不能出手的。可他一时没让开,轿子被他拦住了去路,静静停在路中间,轿帘被阴风吹起,里头空落落的,只有一套嫁衣铺在椅子上。
      纸人对着他僵硬地半弯了弯身,灼光也只好侧身让开,想当看不见了。可谁知那些纸人并没有继续抬轿走,反而是稳稳落轿,拉起了轿帘,对着灼光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你家鬼新郎还想拿我去和他睡一个棺材板?”
      灼光才说完话,就见为首的纸人伸手就去拉他身后那莹白的魂体,混浊的魂体往后退去,周身像是笼了层雾,要往后退,可愣是在原地,只能见上身摇晃,双腿跟在原地扎根发芽了似的动弹不得。
      见此情景,灼光猜着这些个配冥婚的,多还是强娶强要,感觉到那魂体似乎一直盯着他,他也没多想,先是捏了个手诀,默念一声解,那魂体终于可以挪动步子,撒开腿就跑,四个纸人轻飘飘地朝着他飞去。
      灼光这次是看明白了,这几个纸人还不是阳间那种随手烧在铜盆里,给冥婚备下的祭品,烧来阴间前还让人做了点手脚,就是专门来治这鬼新娘的。他当即用拇指划过食指,刮出一道血口,凑到纸人跟前,以血为墨,在轿前两个纸人的眼睛上抹出道血痕,才下命令道:“回去。”
      纸人吸了他的血,被他点睛,就得听他的吩咐,真就回去抬着轿子转了身。
      灼光又趁着血干之前,在轿后的两个纸人身上抹了血,这才去料理身后的魂体,“姓名。”
      “……我不记得了。我想想……”那魂体惊魂未定,三魂七魄都快吓散了,依然看不清眉眼,但听着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人。
      灼光的指尖凝起一点红,才要伸手去读他的生平,就听身后的唢呐声去了又回,他一翻手,手上那用来牵制魂体的锁链就现在掌心中,他把那魂体的双手拷住,有这锁魂链,今天就算是天界的人来了也带不走他。
      轿子晃晃悠悠到了他跟前停下,轿帘掀开,走下了一个穿着新郎喜服的男人,抱着方才那一身嫁衣下来。灼光看得分明,见他一双眉眼有生前的俊朗,奈何面色青白,双手泛红,怕是双手都沾了血,死了还要来阴间胡作非为。
      “这位阴差大人,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您又为什么一次次破坏我的好事?”男人彬彬有礼,可说话间,嘴里都是血,哪有什么好人样。
      “男女都不分就想强行给人拖回家,你问过你丈母娘了吗?死人就该回死人呆的地方,请吧。”
      灼光抬起手没有缠着锁链的手,虚空画了个图腾,身侧就出现了一道青色波纹,水纹似的纹路自两边蔓延,当中的水波退开,露出了一线黑色旋涡。那是阴差收魂时,偶尔会用的两界传送。
      轿子重重落到地上,抬轿的纸人被传送门收了进去,唯有男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灼光他不像黑白无常那样好说话,见对面不愿下冥界,他也不恼,从宽袖中摸出一张符,纸面不曾写着扭曲的符文,而是一张用朱砂画着的鬼面。
      男人见到符,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终于露怯后退一步,灼光抬手挥去,符纸寻息而上,直逼男人面门,贴在了男人眉间。
      好看的皮囊在符纸接触到额头的那一瞬便彻底龟裂后迸散,露出了里面乌黑混着血红的真魂,人死之后,魂体会维持着生前最后的模样,而灼光手里这道符可将不愿入轮回的魂体彻底限制住,判官手里的生死簿也会自动消去此人的所有记录。
      没了肉身模样的魂体,就是沾着功过的魂团,只要灼光催动符纸,便可将它直接打个魂飞魄散。
      是地府黑白无常和阴差用来对不必再入轮回的魂体才会用到的。
      如今符还未被催动,灼光一勾手,那黑红的魂团便被他勾到了掌心,灼光是有心将它直接捏碎,送他个魂魄皆散的结局,却不想,那魂团腾空于掌心,兀自又幻化出人形来,还未成型的手在灼光肩头一拍,身后一直懵懂无知的魂体下意识跨前一步抱住了朝后摔去的灼光。
      顷刻间魂体凝结成型,竟是他之前推下三途河的残魂。
      男人的手中凝结出一道黑色的煞气,灼光也终于知道,为何他的轮回门无法吸收他的魂体,死后成怨即成煞,鬼煞举例成邪不过是时间问题,眼前这男人怕是无法再入轮回了。
      灼光心觉不必再留手,只是那鬼面符他每次也只得一张,就在他想着如何对付眼前这鬼煞的短短一过眼间,男人已经朝着他身后的魂体攻去,掌心覆着煞气,哪怕要将那魂体撕扯开,都要将他带走。
      “你怎么死到这里来的?”灼光一边扭头问身后的魂体,一边挥开男人的手,指间不知何时捏出了一张符,贴在了男人的肩头。
      男人肩头闪过一道火光,将他伸手的肩臂烧得皮肉外翻。
      这样的符威力不太够,无法直接把他打散,灼光自己心里也在犹豫,他从刚刚开始都对身后那魂体有所猜测,眼前的男人也与最近黑白无常在追查的事有关。
      前些日子,十八层地狱的封印松动,有魂体逃离冥府,在外成煞成祟,眼前的男人满口血,怕就是从拔舌地狱逃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能随便捏碎这男人,得想办法将他收回去才能问清楚。
      “我不知道,我发烧在家里睡觉,睡醒就在这了。”魂体有些磕巴,“哥,你救救我!”
      男人的煞气凝结在伤口处,充当了骨血皮肉,再次朝灼光攻来。灼光抬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掌上狱火翻涌,对着男人攻去。
      男人手一抖,抖落出许多纸人来助阵。
      “你的姓名,籍贯,生辰。”灼光一边抬手间,火将纸人烧尽,又去寻他的致命点,一边问着身后的魂体。
      “我姓穆,禾??的那个穆,穆影,影子的影,海市人,老家在云市,不知道自己几几年生的,生日是七月十四。”穆影终于想了起来,倒豆子一样全给灼光说了。
      “好。”灼光上前一步,将穆影挡在身后,“你阳寿当是未尽,我先送你回去,不管回去以后记不记得这会儿,都得守口如瓶,听到没?”
      “我,我我没死?”穆影语气很是惊讶,“真的吗,哥,你能送我回去?”
      灼光一手以符挥退男人,半旋身,抬手在穆影眉心一点。
      穆影只觉得天旋地转,本来轻飘飘,没有五感的身体顿时真切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分量,他最后只来得及听到灼光那不算安慰的安慰:“应该是这样,不然你的魂体不该是这样。当然如果你真该死了,我会来找你的。”
      男人见穆影不见了,竟不再恋战,后退一段,转身就走。灼光这次没了顾忌,想都没想就打算追上去。
      黑白无常从那道轮回门里出来时,灼光已经起了杀心,见白无常手中的锢魂绳脱手,将才跑开的男人缠了起来,男人挣扎无果,直挺挺地被压跪到地上。
      “终于追上你了。”白无常笑眯眯,毫无歉意,“没事吧?”
      灼光冷淡地瞥他,散了轮回门,“交给你们了,地上这个还不是个全乎的,我去找他剩下的一魂一魄。”
      黑无常拦住他,和他有些一样的冷声冷调,“我去找,你先回去,老板有事找你,他在后殿写检查,你去阴司堂前等他。”
      灼光没再出声,兀自隐了身形,回地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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