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109、杯影·枕头

　　其实我想说，讲故事是一种呓语的行为，开始的时候，听众只有自己，只有到了结束，它才面对众人。可是即使这样，我们、我和你，以及更多的夜晚睡不着的家伙，包括白昼失眠者，依然爱孜孜不倦地讲着故事，面对自己，再面对众人。
　　这个故事，我想叙述的是一个男人和一只枕头的故事，当然，他们并非美丽的童话，也不是暧昧的□□……

　　男人和枕头的相遇，是在一天傍晚，那天傍晚，男人双手插在灰色的风衣口袋里，萧瑟地穿过人群和十字路口回家，他打开家门，象平常一样脱鞋、往门背后挂好外衣，然后进入厨房做晚餐。可是就当他刚把面条煮好，准备坐下来吃的时候，突然有人按响了他家门铃。
　　这个时候打扰他人是不礼貌的，男人气恼地想，但他还是打开了门。“先生，你的包裹。”门外，他看见穿绿衣服的邮差抱着一个大纸箱。

　　男人带着纸箱回屋，他拆开纸箱，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棉布枕头。男人不知道这只枕头是谁寄来的，纸箱上的地址很潦草，没有寄件人的姓名。男人也懒得去查问了，他想，或许是某个远方的朋友给自己的礼物。
　　男人把枕头放到床上，说实话，他蛮喜欢这只枕头的，虽然它有些来历不明。

　　男人和枕头的故事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做为一个故事，它必然有其不寻常的地方。当天夜里，睡在枕头上的男人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男人遇到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孩，他们邂逅、相识，然后成为恋人。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致男人醒来后还久久沉浸在梦境的甜蜜内，他精神奕奕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和工作，一扫以往的颓废和消沉，让熟悉他的同事们大吃一惊，大家纷纷猜测他是不是有了什么艳遇？男人笑而不答，他不可能说是因为一个美梦，这会让人嘲笑。

　　第二天夜晚，男人再次睡在这只枕头上，又开始做梦，梦里面，女孩又出现了，和他继续昨夜的情节。这次，男人与女孩的感情发展得更加深入，女孩把男人带回到她的住处，那是一条深巷底端的院落，有阴凉的葡萄藤架，还有一眼深井。
　　男人从梦中醒来，恍惚觉得那院落自己曾经十分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可是他搜遍脑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以后的日子，男人发现只要睡在这只枕头上，自己就会梦见女孩，而且梦的内容是连贯的，如同另一个真实世界。他和女孩在梦里面慢慢相爱，最终结婚成亲，并且还生了一个小孩……
　　男人不再参加别的娱乐活动，也不再象过去那样经常在外面酗酒，夜不归宿。他现在每天一下班就赶回家，匆匆吃罢晚饭，然后倒头便睡。在梦里，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些事情都是他喜欢的，比如为女孩画眉、陪女孩逛街、和女孩一起牵手去买菜、共同逗孩子玩耍等等，包括赚钱养活家人。
　　自然，男人也不再同现实中的女人相亲，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梦里面的女孩。他爱她，这爱是真实的，并不因为缘自梦境而虚幻。
　　这份爱让男人变得成熟，变得富有责任心，当然，这份爱也令他在大家眼里有些古怪，他经常莫名其妙、脱口而出的“我的孩子”或者“我的老婆”一类的话，总是让大家吓一跳，因为大家都知道，男人一直单身。

　　男人和梦中女孩的生活，就这样延续了多年。
　　期间，男人也曾好奇过，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应该和枕头有关……他想过把枕头拆开来看看，但每在最后关头，他却犹豫了，似乎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让他住手，又似乎是某种潜意识里的恐惧……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男人垂垂老矣。
　　他梦里面的女孩，也同他一起慢慢变老。一天，已是白发苍苍的男人，坐在梦中的院子里，陪着同样是白发苍苍的女孩晒太阳。他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便一边温柔地替女孩梳理着白发，一边深情地对女孩说，他知道其实这半生的恩爱，只是一场枕头上的大梦，但他并不因此而觉得不真实，他衷心地感谢女孩，感谢女孩这些年来的陪伴，感谢女孩给了自己另一个快乐幸福的人生，相对那索然冷漠的现实。

　　三天后，人们发现了男人尸体，他面带微笑地躺在床上，头枕着那只枕头，身体已经有些腐烂。他的一位远房子侄继承了他的所有遗产，这位年轻的远房子侄对男人枕了几十年的枕头倍感兴趣，他用剪刀将枕头剪开，渴望能从中寻找到男人隐藏的钱财，然而当他剪开枕头后，眼前所见却令他大吃一惊，并且毛骨悚然！
　　他看到枕头内满满的、尽是一缕一缕的长长黑发，以及一小袋骨灰。

　　这位远房子侄立刻报了案，在警察的介入和调查下，骨灰和黑发主人的身份渐渐清晰明朗。同时，一个关于男人不为人知的奇特故事也浮出水面……
　　原来很多很多年以前，男人在遥远的城市里求学时邂逅了一位女孩，他们相遇、相知、最后相恋，他们彼此喜爱、誓言要不离不弃、白首到老。诚然，如果不是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件意外，他们的誓言也许就会实现，他们说不定就象大多数恩爱的情侣那样，顺利地步入婚姻殿堂，携手度过幸福的一生。
　　这突然出现的意外，是男人和女孩在一次玩耍打闹中，男人不慎把女孩推入一眼深井，待男人手忙脚乱地把女孩捞出，女孩已经没有了呼吸。

　　意外发生后，男人选择了逃避，他悄悄把女孩的尸体用汽油焚化了，然后细心地将骨灰一点点收集起来，和女孩的黑发一同塞进一只枕头内。男人把这只枕头放入以前购置的一个邮箱中，转身离开了这个城市。
　　以后的岁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选择了遗忘这段往事，他在另一个城市里开始了新的生活，直到多年之后，因为当初购置的邮箱使用期限到了，邮局将他放入其中的枕头，按他现在的地址给他寄了过来……

　　故事讲到这儿，也应该结束了。细心的听众想必都发现了一点，这个故事其实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现实的，一种是超现实的。
　　现实的结局，这长长的一场大梦，按照心理学的范畴来说，只不过是男人睡梦里的癔想，他一定是潜意识里对女孩有着深深的愧疚和忘不了的爱意，而这些愧疚和爱意在见到枕头后便被激发了，所以才令男人做出那样的一个连续不断的怪梦，并且在梦中陪伴女孩一生，以赎从前的罪过，虽然表意识中他已经遗忘了女孩。
　　超现实的结局，则这一切都是女孩的灵魂所操纵的幻象，她纵使被男人误杀了，依然牵挂着男人，舍不得离开他，所以利用睡梦，和男人度过了一生……

　　你们会喜欢哪种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