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骨灰级老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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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二少爷，我们有必要完全按老爷说的来吗？完全靠走路，实在是太累了。”佣人替刻祖缪背着部分行囊，气喘吁吁说。
“爸不是要求我，而是惩罚我。我最近对刻奥希有点太过分了。惩罚，你觉得能避免？”刻祖缪面无表情。
佣人心里大大的问号。谁家惩罚孩子是让他徒步到偏僻村庄寻访兰斯家的旧友？
总归是他看不懂的家庭。
刻祖缪上提一下挂在身上的包裹，想要省点力。但显然，这么长的路途，这点小聪明毫无用处。
身体各处都传来哀嚎时，刻祖缪不由得想起女神待他的不公。姐姐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冰元素魔法师，弟弟哪怕罹患魔力障碍症也能学习魔法，只有他，既无炼体的才能也缺魔法的天赋。
世界对于平庸者并不残酷，它只漠视。偏生刻祖缪是一个兰斯，平庸是比疾病更酷烈的毒。
刻祖缪无法理解刻奥希那臭小子凭什么整天阴沉着脸苦练魔法；他有病，反倒给了他不学习魔法的理由，不必如刻祖缪一样遭受从被期待到失望的落差，可刻奥希偏偏要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在那堵墙上撞出洞来。
还真给他撞出来了。刻奥希考上了息襄综合魔法学院，没走兰斯的路子，住学校宿舍。
刻祖缪无法理解。他既看不懂冰一样的大姐，也看不懂火一样的幺弟，他是地壳深处的岩浆，时刻溶解，和冰与火从不见面。
不过他承认自己身为哥哥不但不维护刻奥希，反倒对恶意中伤他的言论推波助澜实在过分，所以老兰斯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一句反驳也没有。刻祖缪不会承认自己的嫉妒，更不会承认自己操弄人心是在给贫瘠的心灵披上炫耀的铠甲。
但老兰斯看透了一切：“你想要舞弄把戏？弄去吧。只带一个仆人，徒步去到格里斯村庄，见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说服她主动进入兰斯的网系。”
“既然你能戏弄你的弟弟，想必这点小事也难不倒你。”
不过刻祖缪觉得，还没到格里斯村，他就要立刻！死在这路上！
没死成。人类的耐力实在是自然的奇迹。
他为见到那位名叫丰淡的高级幻术师，不出意外吃了整整18次闭门羹才在她外出觅食时见到她的面，费尽了口水才让丰淡的好感度提升了10点。老天，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语言艺术那么苍白过。
但是时间会解决一切，更何况他的确在揣度、说话、引导上很有一套。
固执的老奶奶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难题，是让他在村庄内的小画展里找出一幅能不受她的幻术影响的法术画。
“既然是魔法师贵族的正统，那就展示给我看，你们真的懂魔法。”
这次，言语拉扯被甩在了桌底，只剩纯粹的较量。输就输，赢就赢，不再有刻祖缪舌灿莲花的余地。
虽说天赋一般，但兰斯家的魔法底蕴也能撑起刻祖缪的知识储量。然而，他懂一些法术画，却不相信一个偏僻村庄的小画展里能出现抵御得住一位稀有的高级幻术师魔法的画作。
但丰淡既然提出挑战，就不会设置无解的问题。画展里一定会出现“正解”，而且她一定有所了解。
正当刻祖缪打算发挥套信息的技能从出题人手里要来答案时，却发现好不容易对她敞开大门的丰淡玩起了彻底的消失。
一个高级幻术师不想见人，那谁也找不到她。不许作弊，老人几乎是指着刻祖缪鼻子表意了。
没法，刻祖缪只得带着颗装着标准兰斯知识的脑袋走进小画展。
他就是在那时看到赫琉的画作。
画中崎岖的大地突兀生出一块玄武岩，一片翠绿的嫩芽从岩石缝探出。整个俯视的视角中，熔岩冷却后的黑色石头伴着新的生机被包裹在一团赤红的岩浆里，流动的热度从岩浆化作玄武岩上的纹理，再化作代表嫩芽生命脉络的叶纹。
红与黑与绿，和如同刻祖缪眼眸色彩的赤金，都被画家以一种大胆而非理性的方式糅合在一起。
刻祖缪看着这幅画，即便有兰斯家祖传的防护魔法，也被震得久久愣在原地。
他喜欢这幅画。他的私心帮他作了弊。这幅让他时刻咆哮沸腾的内心感到久违的安宁的画，让他通过了丰淡的考验。
再回到家中，刻祖缪便培养起了收集艺术品的爱好，并且格外关注一个名叫赫琉的画家。
赫琉的作品展出没有规律，但刻祖缪总能凭自己新拉扯起来的人脉网精准锁定有赫琉作品的展出。
他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粉丝矜持，尽管有挖出赫琉真人的能力也从不动用。
直到赫琉不再对外展出画作，刻祖缪才给赫琉写了第一份信，想要买下他的画供私人收藏。
他的语言艺术属实高超。刻祖缪成为了赫琉的老顾客，他的笔名是……
“小岩浆？”赫琉端起写字板。
“是我。”刻祖缪刚一应下就连呸几声，“不是，你记错了！正式笔名是艾科法·岩浆。”
他买赫琉的画当然不会用刻祖缪·兰斯这个招摇的名字，随手捏造了个马甲。在亲眼见到本人前，赫琉一直以为这位从他最初的画展追到现在的粉丝是位矮人贵族——起名风格有点像。
刻祖缪对赫琉连抛好几个眼神，示意赫琉不要透露他信里的昵称。
赫琉微昂起头，了然地望向身旁表情扭曲的刻奥希。似乎也没瞒住的样子？
刻奥希闷声道：“我都不知道你办过画展。”
“那当然了！毕竟大忙人刻奥希可是真正的忙得见不着影，要么在外冒险要么拼命学习，连女神都要为他的努力侧目，怎么会有时间像我这个大闲人一样维持那么久的欣赏艺术品的爱好呢？”回话的是刻祖缪。
刻奥希淡定地看他一眼。刚揍过，情绪已抒发过一次，心态良好。
刻奥希不理哥哥，转头对赫琉说：“以后你有了新的画，我也想看，你现在可是我的专属绘法师。”
赫琉刚想点头，却听刻祖缪两声“啧啧”。
“艺术家天性自由，可不能成为某某的附属品。弟弟，你这话未免傲慢了些。”
刻奥希：“闭嘴。”
刻奥希看向赫琉，赫琉却觉得刻祖缪的话在理。他作为画家，的确不愿意依附某人、被限制绘画题材…等等，刻奥希不过在提小小的看画请求，后面也只是强调他目前用法术画压制刻奥希魔力障碍症的特别医疗师身份啊。
只不过换了个“专属绘法师”的称呼。
差点被刻祖缪带偏。赫琉不禁又在两兄弟之间看了看。怎么感觉火药味那么重呢？
想了想，赫琉举写字板：“你们谁想要看我的画，随时可以找我。我现在不对外展出画作，但可以让朋友看。”
朋友。刻奥希心里一喜。
看着弟弟表情，刻祖缪心里一哂。
刻奥希侧过头问赫琉：“为什么不展出你的画了？”
写字板：“感觉自己的画里缺了东西，想要多学一点，再展示更好的画作。”
这的确是赫琉一开始不展画的理由，只不过随着学的东西增多，赫琉完全沉浸无涯学海，实际上是忘了这事。再到后来，就是诡异的怪梦影响起自己的绘画表现了，就更提不上展画，只几幅作业会被菲林娜老师拿去作息襄内部技术交流了。
这么一回想，赫琉又觉得可以再操办起画展了。之前有过联系的代理人仍会时不时寄来信件询问赫琉有没有参展的准备，下次他再来问时答应便是。
毕竟……
“这一趟黑曜之旅，也看了不少有意思的风景吧？你肯定能画出满意的新画的…其实旧画也行，你的笔触，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刻奥希弯着眼。
赫琉笑了一声。
刻祖缪：“的确，赫琉的画，无论是哪个时期、哪个画展，都有一种脱颖而出的奇妙灵性。我真的很怀念你办过的那一次你个人主题的画展，能在那种灵性里徜徉的感觉…真是很美妙的记忆……”
刻奥希抿唇。刻祖缪反反复复提醒他错过了赫琉的多少、展示自己对赫琉画作的理解，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酸意。
“你会再办个人主题画展吗？”不懂这种情绪的含义，刻奥希只绷直唇线问赫琉。
他眼眸里的蜜色微微摇晃。赫琉有点想摸他的头，于是也这样做了。
在那头看着有些凌乱、实际上十分顺滑的红发上来回摸了好几下，赫琉才意识到没回答问题，仓促地点头。
这也是实话。这次黑曜之旅积攒的素材也够小型画展的容量了。尤其被刻奥希这么问，赫琉难以拒绝。
赫琉抬眼去看时，刻奥希周遭像开满了小花花，喜形于色。
“那可太好了！我会很期待！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刻奥希微笑说。
赫琉点头。
刻祖缪看着两人的互动，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赫琉没有忽视这表情，投去疑惑的目光。刻祖缪能想象他要出口的言语：“小岩浆？”
皮鞋落在车厢地面上的声音很清晰，刻祖缪侧目，看到刚到餐车用完餐的伯努利回到了座位。
他便扬声道：“亲王阁下，不知戈登王廷愿不愿意同息襄的绘法师合作，协力举办一次综合画展呢？”
“即便是王廷，也有不少人并不了解护佑自己家乡的结界来源于术系绘画这类特殊的魔法分支。既然您愿意同我共坐蒸汽列车，不知您可否卖我这个人情呢？”
伯努利挑眉：“当然可以。但，容许我指正，这不需要借我人情，增进对魔法的了解是整个南境翘首以盼的好事。这个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倒是我还想托兰斯家族帮忙，借你们的力量松一松魔力检察官们的生存环境。您也是知道，我们这些人实在很难干涉魔法界的决议，这样的事只能托兰斯来完成。”
“嗯……这的确很麻烦，不过我们会尽力而为。三个月后我们再详谈此事，如何？”
三个月是很特殊的期限。伯努利明白刻祖缪的意思是等到北境势力整合后，再全面重塑一些魔法师的生活。
“可以。”伯努利握上刻祖缪的手，交换了一个“互利互惠，走向双赢”的眼神。
一场不像会谈的会谈就这样在赫琉眼前完成。赫琉有点拿不准刻祖缪此举是否完全是为了他，但明白自己被给予了在铂金王室展出画作的机会，于是对刻祖缪举起写字板：“谢谢。”
“客气了，赫琉。”刻祖缪优雅地挥挥手，“我可是你的骨灰级老粉，做这些也算是我的心愿。”
“硬要谢谢的话，多画几幅画吧。”他对着赫琉笑。
赫琉有点惊讶，点头笑了回去。伯努利回来，刻祖缪结束了和两人的交流，不再搭话。
手臂被戳了两下，赫琉转头，见刻奥希微红的脸颊。
他的太阳垂眼，俊美的脸蒙上一层阴霾：“我不如他了解你的画。”
赫琉讶然。这种自贬话从一向格外自信的刻奥希口中说出来，属实有些惊人。
写字板：“你比他更了解，我说的。”
“……你不是安慰我？”
“我像吗？”
赫琉澄明的靛青色眼眸倒映出刻奥希不安的神情。刻奥希忽然就从诡异的负面情绪里脱离，变回灿烂的太阳了。
“我相信你。不过…到现在我看过的你的画，还是有点少。你说……”他期期艾艾地望着。
赫琉心里已经被逗翻了。刻奥希可是来过他家的，如果一屋子的画算少，那他到底还想要看多少自己的画啊？
这一想，倒让赫琉自己愣住了。
刻奥希…想看多少呢？
画家仔细端详红发少年的神情，越看越心旌摇曳，曾裹挟住他的迷离感卷土重来。
而刻奥希就在这种迷离里添上新的话语：“看多少我都不会嫌。我挺贪的，想要看所有，但那应该不太合适，所以…我会慢慢争取观赏你所有画作的权力的。”
——我想要看到你的全部。
“那会很难吗？”他笑着又问。
赫琉很慢地摇了摇头。
*
蒸汽列车内部看风景的视野远没有马车好。车窗玻璃尽管在开车前被擦净每个角落，行车途中也避免不了沾上灰尘——这种材质的玻璃，防尘性能很差。
赫琉不得已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到车身微微摇晃，刻奥希把他喊醒，已经到达铂金王国的首都戈登了。
有高昂的乐曲声音从车站一旁的天空倾泻。赫琉跟着刻奥希和其他人下车时，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灰蓝色的半圆形建筑穹顶周围，几只雪白的鸟儿盘旋。
伯努利径直朝那座建筑走去。赫琉猜，那应该就是南境最大的歌剧院：铂金王国歌剧院。
刻祖缪与烙痕一行人告别，留下一句“哥有其他工作，弟你加油”就潇洒离去。他没有和伯努利一起去歌剧院，毕竟亲王显然是去找自己妻子。
烙痕没有在戈登停留多久，几乎是马不停蹄前往由十几位空间魔法师日夜维护的大型传送阵。刻奥希借委托逃课的极限时间是三个周，现在已经半个月，再不回息襄，他将被丹葛明老爷子的怒吼迎头痛击。
传送阵给人的感受和赫琉自己使用空间魔法有些类似，但更加粗糙，再次踏上北境的土地时，赫琉感到些许晕眩。
抬起头时，那莫尼斯大河伟岸依旧，等待多时的守龙人银镀整齐的大胡子风中飘舞，伸着胳膊朝他们挥手。
从飞龙夜风的背脊往下看，分明是已看过一遍的景色，对于赫琉来说又有了新的意味。
被刻奥希送到灵泽镇的小屋时，赫琉还在品味刚结束的冒险的滋味。
这不会影响他同太阳作别。刻奥希仍是顺手点亮了赫琉门前的魔法灯，在赫琉和得到消息的桑格夫妇注视下消失在道路拐角。
玛瑞安反常地主动靠近赫琉，扯了扯他的一角：“傻哥哥，好久不回来。”
赫琉现在相信她的确很喜欢他了，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和桑格夫妇叙完，回到自己房间的赫琉点着灯重新对好自己的课表后，忽然意识到，没有合适的委托的话，他恐怕很少能和刻奥希再见面了。
刻奥希是元素系四年级学生，而他是术系绘画二年级学生，他们的课程不会有任何重叠。
于是赫琉盯着明亮却不刺眼的魔法灯看了很久。光在舞蹈，影在跳跃，思念已经开始蔓延。
一个漫长且无梦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骨灰级老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