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何为真？ ...
-
“你是……何人？”沈千焕垂眸，努力压制身体的疼痛，拄着剑，十分勉强地撑起身子，站起来，望向声音来源。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再不跟我过来，你就要死了。”
那人站在黑暗里，一袭黑衣，看不清神情，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只能从身形判断此人大约是个青年男子，别的竟一概不知。
沈千焕突然觉得一切很是荒唐，荒唐且离奇，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些许气力，离开众人，跟着那黑衣人向洞里一条隐秘的岔道走去。
她与那黑衣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道里，没有人说话，两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在黑暗里慢慢行走。
“你……不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许久，那黑衣人终于徐徐开口。
“问了你就会答吗？”
那黑衣人闻言轻笑，笑了几声又很快正色下来，停下脚步，转头，似乎很认真地看着沈千焕，回答道：“该说的我自然会说的。”
“哪位大人要你给我带话？”
“京城的杜大人。他说此事水深，奉劝沈姑娘莫要趟这趟浑水，不然他也保不了你。”
“……我何尝需要他来保？”
“入城时姑娘应该看到了那些个伏击的人吧，若不是杜大人派来的人及时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面带微笑，静静看着眼前似乎难以置信、神色变幻的女人，片刻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口掏出一个很小的白瓷瓶，递到女人面前，道：“这是解药，大人此举只是想让姑娘知晓其中要害，下次就不要这般冲动了，好好听话，做做样子，他会给你想要的。”
“所以，他同这件事也有关系？他要做什么？”沈千焕猛然抬头，看向黑衣人的眼神无端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但那黑衣人却仿佛未曾察觉，依旧自说自话，“大人也是为姑娘好，姑娘一路走到今天，诸多不易，大人最是清楚，作为长辈，他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莫要卷进这些争端，没有必要。”
沈千焕闻言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似是觉得所听之言十分可笑，她一边笑一边缓慢抬起右手，趁其不备，尚莫刀竟移到了黑衣人的颈侧，刀刃锋利，很快割开了那脆弱的皮肉，一股细细的血顿时缓缓流淌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同我说话？”沈千焕眼神凌厉起来，手却很稳，握刀的手一动不动，因此那黑衣人的脖子只是刚好破皮，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我自是代表大人的意思，若你要因为这对我动手，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害我，那些凭空出现的人莫不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好让我从此忌惮，束手束脚，安于现状？”
“何出此言呢？”
“先前龙溪村那杀手身上的玉佩，不正是他那些手下盈风卫所配吗？”
“……沈姑娘同外面的陆公子也是像得很，谁都不信，不过慧极必伤，此番大人确实是为姑娘着想。”黑衣人闻言沉默了一瞬，不一会又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散漫，似乎并不担心眼前女子会对他做什么。言毕，他垂眸瞥了眼脖子上的刀，再次把手上的瓷瓶递给女人，语气很是诚恳，“不过，你确定不要我手上的解药吗？毕竟，三阴毒毒发可不好受啊？”
沈千焕盯着男人的脸不说话，许久，才慢慢把刀移开他的脖子，接过那白瓷瓶。黑衣人见此仿佛很是满意，微微一笑，转身径自向黑暗深处走去。
“……不过，你同陆何相识，还同样出现在这里，你不会是他要找的那位失踪的朋友吧。”
黑衣人闻言微微一怔，没有回答，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陆何这边，众人酣战许久，最终宁时成功找到那些怪物的破绽，用“碧风寒”一招锁住了怪物的关节，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勉强控制住混乱的场面。
陆何看着宁时从容不迫指挥门中弟子处理乱况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有些不是滋味。他心中有愧，却不敢上前多言，踟蹰着，四下张望，却发现被他带上高地的沈千焕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他正疑惑茫然时，宁时终于向他走来，却在离他半丈左右的距离时停下，开口，声音冷静而疏离：“你的武功不如从前，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陆何沉默，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许久，才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我自甘堕落，如今自是比不过宁姑娘了。”
宁时微微蹙眉，显然并不接受这个解释，但也知眼下并不是追问的好时候，她目光下移，看到了陆何手中的黑剑，神色慢慢舒展，言道：“你换了一把剑，你的新剑叫什么名字？”
“无明。有相身中无相身，无明路上无生路。”
“为何取这种名字？”
“没有为什么，我乐意。”
“……好，我记下了。”
脱离险境后，沈思齐捂着身上被怪物抓伤的伤口，心有余悸，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没有看见他阿姐的身影，忙转头四下寻觅，透过微弱的光线，他艰难地辨认场上混乱的人群，这一寻不要紧，他惊讶地发现他的阿姐不知何时竟也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慌张，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谢迟晔正蹲在一具怪物身旁，饶有兴致地拿剑戳着那怪物的胸口，还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表情，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满脸担心。
“迟晔哥，你看到我阿姐了吗？她好像不见了。”
“什么？千焕不见了！怎么会？”谢迟晔听了不由一惊，一下子站起身，四处张望，却唯独不见那穿红衣的女子，顿时心中一寒，“不行，得去找她，这里情况这么复杂，她怎么能一个人呢！”
正在两人神思不宁时，一旁的石壁又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接着四周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笛声，呕哑嘲哳，刺耳非常。
那倒在地上的怪物乍闻笛声，一下子亢奋起来，猛烈挣扎，最后竟直接掰断自己的手脚，在地上扭曲爬行，殷红的血像雨一样洒落地上，触目惊心，颇为可怖，在场之人见之皆惊，不由连连闪避，一下子腾出一片空地给那诡异至极的怪物。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不少人连连感叹哀嚎。
就在此时，笛声停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突然大笑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笑声尖利刺耳，痴痴地看着他们，口中振振有词：“阿尤在上，天佑吾族，今日你们都要成为阿尤的祭品！去死吧，中原人，地狱是你们的归宿！”他话音刚落，四周又响起了笛声，这次的笛声与先前不同，更加激烈疯狂，甚至带着一股强悍的力量，经由岩壁反弹而不断加强，朝众人席卷而来，内力不稳的几人被笛声催耳，内力沿着经脉在体内横冲直撞，混乱不堪，隐隐间竟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快封脉！封住体内的膻中穴与章门穴！快！”
陆何最先察觉到周围的不妥，急忙朝众人大喊，他的声音低沉却具有穿透力，携带着内力，一时竟盖过了那汹涌不绝的笛声，余下之人纷纷听从，各自封住体内相应的脉穴，先前几人痛苦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哈哈哈，好戏还在后头呢！”那奇怪的男人见状又大笑起来，话未落，那些在地上怪叫爬行的怪物又发起狂来，四肢并用，嘶吼咆哮，面目狰狞，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奇诡的阵型，朝被逼到一边的众人再次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
宁时接连又用了几次“碧风寒”，竟都无济于事，尽管如此，她眼中却从无惧色，始终站在前面，挡住怪物接连不断的攻击。
“洛崤楼弟子听令！今日之役，我们不得退，不得败，死战不屈，定不能让这些东西得以出去为祸一方，残害百姓！”
“是！弟子领命！”
场上的洛崤楼门徒加上宁时一共七人，纷纷站出来，排成一行，直面来势汹汹的怪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坚定与决绝，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面色郑重而严肃。
眼前所见让陆何神思不属，心神动荡，他以为他看清了江湖的真相，他以为江湖中人尽是沽名钓誉的虚伪之辈，未曾想，眼前，竟还有人心怀热血，一腔正义，为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拼命，似乎这种责任是天命所归、毋庸置疑的，带领他们的人还是昔日最好的搭档和……恋人。
陆何左手紧握成拳，持剑的右手垂落身旁，默默看着前方与那凶残怪物厮杀搏斗的宁时和洛崤楼的弟子们，他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或许是我错了。”他喃喃自语，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不一会，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提剑走上前加入了奋战的人群。
沈思齐被眼前热血的场面鼓动，也想跟着上前，却被谢迟晔一把拉住，他看着陆何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回头却对少年说道：“你不用过去，他们不需要你，你也帮不上忙，跟我走，我们去找你阿姐。”他不等少年回应就径自拉着沈思齐一步步向后退去，在战况激烈时，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按下身后岩壁上的一块石头，启动机关，带着少年直接在原地消失不见。
不多时，先前他们所在的地方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破声，沉重的石块从高处接连不断砸下，撞在同样坚硬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万籁俱寂，刀声、剑声、笛声、以及那怪物嘶吼咆哮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一切，仿佛黄粱一梦。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何为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