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角不当也罢》剪草木影

46、第四十六章

　　陈锡不随军，当T哥跟着军队离开时，T就是顶替T哥的军医。和陈锡一起工作的同事是位老大爷，性子有些闷，思想有点迂，陈月恒不在时，陈锡常常被迫听T以长辈口气的规训。
　　久了，陈锡觉得烦。后来在红袖军又一次出兵打仗时，T便跟陈月恒提出，想做个随军的军医，伤员一从前线下来，就能立马得到治疗的那种。
　　前线危险，即使是军医也没城里安全。你确定要去？
　　陈锡想了想，道：“嗯，我总要去看看。”
　　陈月恒便去和石方商量，石方同意了。
　　于是，陈锡便背起早就备好的工具和草药，第二日便和陈月恒一起随军队出营。

　　红袖军是由平民统领的、由草莽之辈组成的起义军，T们没有统一的制服，辨别敌我的办法就是两袖上一拃紧紧绷住的红带。红带不再鲜艳，有些呈现褐红色，有些甚至是灰黑色的，但往往很快，进入沙场后，手腕上这一圈红带又会变成红色——这次的红深到无法反光，是由鲜血染成的。
　　T们没有那么专业，有的甚至没有经过几天训练。但整个军中士气昂扬，陈锡偶尔能看见T们厮杀，T们杀人就像在报仇一样——报的是自己前半生所受的苦难。
　　所以，即使对面的敌人铁甲武装、粮马充沛又怎样。陈锡看着，叹了口气——其实T不为奇朝感到可惜，只是这时，看到这种场景，T却不由自主地悲伤：末代王朝，它的每一寸爪牙都是异了心的。
　　一月之后，朝廷镇压之力渐弱，红袖军势如破竹，往东打下了白、如、边三城，南边打下了福城。红袖军终于如陈月恒所言，“站稳脚跟”。
　　但这期间，如城内爆发了疫病，就连石磬晚都染上了。陈锡颇喜欢石方这个弟弟，不仅是T同样智谋过人，与陈月恒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还因为这人性格阳光活泼又不失分寸，与T相处很难不舒服。
　　陈锡和T这些日子也熟络起来，能称得上朋友。朋友染了现还无可解的疫病，陈锡主动请缨往如城去了。当然，同行的还有陈月恒。
　　到达如城后，陈锡二人了解到，这疫病致命率在六成以上，但病程长，没有五六个月是发作不到最后一个阶段的。
　　陈锡医术不高，只能说是还在借着前人的研究攀登，陈月恒要想出解决疫病的方子T是帮不上什么忙的。T只能是做做护理的活儿。
　　石磬晚虽然是首领的弟弟，在红袖军地位也不低，但石方为了控制蔓延，毫不徇私，没把T弟带出去。可能T作为统领的弟弟、红袖军的头目之一，获得的最大特殊就是单独住一间屋吧。
　　前面有提到，石磬晚面容俊美，但陈锡这次见T差点没认出来——对方的脸颊上生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密匝的包块，眼睛都睁不太开。T见到陈锡，勉强笑了笑。
　　陈锡走过去，把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T。等人将将药喝完，道：“石小弟，你今天怎么样？”
　　石磬晚想了想，道：“嗯……我没什么感觉。”
　　“我看你脸上这些东西都没恶化，我哥的药应该还是有些作用。”
　　石磬晚点头。T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非常成熟，这种时候恐惧都被压在心底深处，看起来很淡然。
　　陈锡又像往常那样聊天给T解闷——以前都是石磬晚做主动挑起话题的一方的，但生病之后T的话变少了：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石头？好特别。”
　　石磬晚摸出藏在衣物下的石头，抚了抚T光滑的表面，将手伸到后头把绳子解开：“我也不知道。它很特别吧，”T露出如以往那般爽朗的笑，“这是我出生那天，爹从地里挖到的。”
　　T毫不介意地将石头递给陈锡，陈锡轻手小心接过，在掌中翻转打量——透明的石质包裹间，那抹翠色实在是亮得耀眼，但近了看，反而没那种，如有生命，四处流走的感觉了。
　　陈锡把石头还给石磬晚。石磬晚一掌全全包住石头，目光有些自嘲：
　　“因为这石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但后来发现，它就是一块平凡的石头，而我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陈锡沉吟片刻，道：“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不平凡的人？”
　　石磬晚回答地毫不犹豫：“最不平凡的人，肯定是神力者了。不过我觉得，我哥、阿姐、还有陈先生……T们其实都不普通，都很厉害——就是你，你的武功也很强。”
　　陈锡暴露自己武功不弱是在半月前。那次敌人绕后，偷袭营地。胡将军带兵迎击了，但敌人来势汹汹，陈锡管的几座伤员帐篷外也有摸进来的敌军。于是，T便出手了。
　　陈锡想起来了，那次后还被芮九娘念叨了五六天。不过T志不在此，芮九娘和石方虽然惋惜，但也没有强求。
　　“……但我不行，除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机、小聪明，什么都没有。”石磬晚轻轻叹气，“唉，如果没有这石头就好了。”
　　陈锡疑惑：“关这石头什么事呢？”
　　“你不明白，”石磬晚道，“因为有这石头，我的眼睛就往高处走了。”
　　陈锡静了静，道：“那，你好了之后，我教你武功吧。”
　　石磬晚摇头：“我这辈子是举不起刀剑的。”
　　“怎么会。你看我，我的膂力不及军中任何一个兵士，拉不满T们能拉的箭，提不起T们能放在手心里随意把玩的刀；但T们能打得过我吗？”
　　石磬晚笑：“我说的可跟你不一样！我这身体不知是怎么的，蹲久了、跑跳、拿重物等等，骨头就疼。”
　　“骨头疼？”
　　石磬晚点头：“是啊。比如手腕子、臂弯、膝盖这些位置。”
　　陈锡想：这孩子不会缺了什么微量元素吧？小时候没发育好？
　　“阿姐刚认识我时，T还不信，硬拉着我做军中的训练。我只坚持了一盏茶功夫，就疼得起不来了，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呢！”石磬晚孩子气地笑，“后来阿姐再也不敢让我干重活了。”T顿了顿，道：“我就像瓷片，T们生怕我碎了。”
　　陈锡道：“你别怕。我哥医术很高的，T可以治好你。”
　　石磬晚眨眨眼，T没有对陈锡的话发表看法：“你不喜欢战场，我能理解你；但有时我在想，为什么我这个拼了命想在那里有一席之地的人，却偏偏被堵死了路。可能，天意就是那么戏剧。”
　　“即使不上战场，你也有一席之地啊。”陈锡道，“我想，我哥之后，红袖军唯有你能为军师。若是红袖军能建朝立代，我相信你堪当国士。”
　　石磬晚勉强笑笑，眼神落寞：“但，若我志不在此呢？”

　　这许多天吟稣都没联系陈锡，这晚，T终于出现。
　　“你怎么样？”陈锡问。
　　吟稣有些乏惫：“不好。T们四个联手对付我，我走脱了，五姐和风将军还在那儿。”
　　“那现在怎么办？”
　　吟稣道：“我要先藏起来。T们的目标不是五姐，五姐两人拖不了T们多久。”
　　“气神和赵大哥不会有事吧？”
　　吟稣勉力一笑：“法则的战斗，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T们又意不在五姐二人身上，不会费劲消耗法则之力的。”
　　“那你……”
　　“别担心，就是有些痛。”
　　陈锡道：“哪里痛？你受伤了吗？可是你的伤不都是能愈合的么？”
　　吟稣回答：“不是肉身上的伤。是作用于意识的痛，即使是我们，也无法缓解。”
　　“谁做的？”
　　吟稣笑了笑：“嗯……不算是T们做的。我之前强行回归肉身，与那一部分神魂融合，伤到了根本；现在我不得不使用法则，就痛起来了。”T说着嘟囔道：“就用了一次，疼得这么厉害合理吗……”
　　陈锡听到了，紧张问道：“痛得很厉害吗？你跟我说话会不会加剧疼痛？”
　　吟稣摇头：“没什么可以减缓，也没什么能够加剧——只要不再使用法则就好。”
　　“那什么时候才会好？”
　　吟稣顿了顿，道：“你不能用自己的时间判断严重程度。我觉得，为了防止你担心加剧，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陈锡：“……”
　　吟稣忽然问：“我可以来找你吗？”
　　“能……能吗？”陈锡有些激动。
　　吟稣点头：“藏哪里不是藏。”
　　“我以为，你说藏是隐居山林的那种。”
　　“那么我一定马上就被三姐发现了。”吟稣道，“我的藏，是不能让大陆上的任何一片湖泊溪流照到我的影子，不能碰触到任何一颗，即便是最微小的沙砾，不能出现在日月光辉到达的地方。幸好五姐不会追杀我，否则我真无法可藏了。”
　　陈锡道：“那如果你追杀T们的话，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吟稣摊手：“但现在的情况是，即使能看到T们在哪儿，也无计可施。”
　　“我总觉得，”陈锡忽然道，“你们这其实挺公平的——最强大的，同时也是最弱小的。”
　　吟稣惊讶：“你是说我吗？”
　　“不是你是谁？”
　　吟稣摇头：“不不不，我们之间的关系本不是首尾相接、互相牵制的。我们不是掌管力量，而是代表法则。”
　　“但你们也有力量不是吗？”
　　吟稣道：“确实。但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去想。”
　　“为什么？”
　　吟稣答：“因为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陈锡噗的一声笑出来，吟稣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实在有些莫名的滑稽。
　　“真的，”吟稣道，“当一个人觉得T很了不起时，T的世界就会发生一次崩塌。”
　　陈锡道：“我有时候寻思，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呢？你是神，你出身就高高在上，为什么你会看到你视野之下的事物？”
　　吟稣眨眨眼：“我明天见到你再和你说。”
　　“我明日就能见到你吗？”陈锡惊喜。
　　吟稣道：“当然，我脚程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