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等陈锡看清尸体时,瞬间理解了直接被吓晕的侍女。那实在是……跟T大哥腰斩敌人、对方内脏飞溅一地的场面不分上下。
两个侍女的头颅被割下不见踪影,四肢被分切成一段一段丢弃在道路上、草坪中,甚至对面椴树、木兰的枝头都挂着两三块残肢碎肉。而躯干可能因为难以砍碎,还较完整,只是千疮百孔的命运还是逃不掉——凶手用流星锤或者三角锥一类的兵器狠狠地锤打、捅刺过侍女们的全身,使T们的身体面目全非,隐隐还能看见血肉包裹的内脏。
陈锡缓了一会儿,才算平静地道:“姐,你有什么仇家吗?”
而此时何采碧已经青筋爆起,怒火以雷霆之势充盈T的整个心腔,嘴唇哆嗦着道:“好的很!”
T勉力压下怒火,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的仇家多着呢!老娘也不怕T们的!反正……”T停了一下,似乎不愿陈锡知道什么,接着道:“反正都这样了,我怕什么呀!一条命尽管拿去!”
陈锡安抚道:“你先平复一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何采碧从鼻腔中“哼”的一声,道:“光明正大地来就好了,这是——”T瞧了眼散落的尸体,“杀鸡儆猴?呵,呵,想让我怕了T们,就T娘的没门!”
陈锡道:“我进来时除了这两个守门的,还看到吟霞了——就是那个弄花的姑娘。先去找找T吧,如果有幸逃过一劫还看到了凶手就最好了。”
何采碧点头:“那走吧。”
这时三个家丁推推搡搡地过来了,乍一眼看见何采碧急忙往下跪,第二眼又瞧清楚了两具碎尸——本来就萎缩的三人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打扰了大人的兴致,小人……这就出去。”带头的长着一双大大的蒲扇耳,说完这话就想退,剩下两人见T退了也连连作揖,匍匐着想跟着退去。
陈锡对这人的话感到奇怪,但没等T仔细思考,何采碧就轻轻一跃挡在三人面前,呵道:“你们干嘛往这儿来?”
三人踌躇,就是不敢说。
“是其T院子又出什么事了?”
蒲扇耳谄笑:“没,没有!那是小人们不知情……以为……以为有外贼来袭……”
“不是我做的。”何采碧道,“外面死了几个人?”
“不……不是您……”蒲扇耳道,“那……那吟霞的眼睛,真是潜进府上的歹人挖走的……”
“吟霞的眼睛被挖了?”陈锡上前一步,可以说T叫得出名字的侍女家丁和T关系都不错,秉着对朋友的担忧,T道:“姐,去看看吧。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采碧点头,T现在差不多也平静下来了。
两人穿过湖中小道,被带着赶向前院。吟霞被层层侍女婆子围拢着。陈锡一近前来就皱了皱眉,无T,首先就听到吟霞声嘶力竭的尖叫。T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看到T们,侍女婆子们四散开来,远远注视这边看热闹的仆役们也缩了脖子。
没有人扶着,吟霞“咚”地摔在地上,身体没有疼痛反应,只顾蜷曲战栗,有一点声音惊到T就“啊啊”地尖叫。
陈锡心头一跳:坏了,吟霞莫不是被吓出病了。T蹲身撑住吟霞的双臂把人扶起来,如蒲扇耳所说,吟霞的双目被人剜去,只剩下瘪瘪凹陷的眼皮,不停渗血出来。
“吟霞?你能听见吗?”陈锡怕刺激T,刻意很柔和很轻微地试着说道。
“别!”后头的一个侍女叫道,“……T会发疯的。”
果然,陈锡的话一落下,吟霞突然停止了尖叫。T猛地挣开陈锡,脚步黏连地斜斜走半个圆,口中话语又像唱又似吟:
“七月初二……七月初二……
姊姊妹妹妈妈爹爹叔叔婶婶……
十三个人头你全要啦!你全要啦!”
T突然转了语气,恶毒咒道:“贱人贱人!你死了吗!你死了吗……”尖厉直进入脑髓里的声音令诸人大骇。
饶是何采碧定力不错也黑了脸,T抬手成招正欲往吟霞袭去。
陈锡见此用身子挡在T和吟霞之间,又赶忙擎住吟霞将人打晕:“姐姐,T就是个被人利用的传声筒,你又何必为难T。”
何采碧不答,深深看了T一眼,甩袖扭身几个纵跃不见踪影。
陈锡略一扶额,道:“翠竹你把吟霞带回房中;林婆婆,麻烦你去府库拿点伤药给吟霞包一下眼睛。”陈锡点的两人应声称是,翠竹接过T怀里的吟霞与林婆婆分道离去。
“你,”陈锡又朝蒲扇耳道,“多找几个人把尸块处理干净,在府外找个地埋了。”
蒲扇耳应下。
陈锡这才追着何采碧而去。
何采碧一气冲走,应也有些后悔,没使全力。陈锡仗着目力极佳,辨明了方向也不曾落下。何采碧不愿见着那两具尸体再添烦,就去了陈锡的房间,推门而入。
陈锡紧跟着进来,关好了门。T快步走到何采碧对面坐下,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采碧欲言又止,突然畏惧似的脸色雪白,双目含悲近乎要落下泪来。
陈锡吃了一惊,T这义姐姐心性刚烈,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怕豁出一身剐也不晓得示弱求饶为何物,怎的现在却……T来不及多想,忙宽慰道:“姐,这算什么,不值得如此。”
何采碧摇头,一滴泪真轻轻弹在桌上,吓得陈锡找不到手绢帕子硬是撕下一片袖子给T。何采碧怔忡地接过,半握在掌心,泪却不再流了:
“我却不是怕T。而是……而是怕你。”
陈锡更加惊惑:“此话怎讲?”
何采碧道:“或许你之前都将我的话当是玩笑,不曾认真听过,也不曾认真想过。”
“怎么会?”
“我不是怪你,你不要急着辩驳,你待我怎样,姐姐还是知晓的。”何采碧道,“只是,我曾说过的,我说我杀了很多人,你可还记得?”
T的语气极端谨慎小心,陈锡瞬时明白了。何采碧恐惧自己知晓T的过去后厌恶T。
“你想起来了?”何采碧垂头,“我的话是真的。在两个月前,我还听命于主公,专为T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所以,吟霞口中的……也是真的?”
何采碧点头:“应该有七八年了。那时有个政敌终于被主公扳倒。为了斩草除根,使T们一系再无翻身之日,主公命我屠杀T的亲族。”
陈锡拧了眉:“那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主公?你明知道没了权势的庇护,会引来接二连三的报复不是吗?”
“我中了毒,在两个月之内便会散尽内力、筋脉混乱,成为废人一个。”何采碧道,“这样毫无用处的人,又怎么能腆着脸食君之禄贪恋君恩!”
陈锡无言一阵,道:“现在毒发到哪种程度了?”T是着实没发觉何采碧的情况,T们练剑时根本用不着什么内力。
何采碧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剩七天,我的内力就会散尽。而且……经脉混乱后,气不能各归其位,冲荡周身,想必是武器都拿不起来。”T的语调低了下去,但低到极点时突然扬声:
“小弟,我知道此次凶险,已经到了我该偿命的时候。我不要你留下来,只是……只是……”何采碧咬咬牙,“对,你走吧!你快些离开,你和我没关系,和这事也没有任何牵连……不会难为你。”说到名字时T含糊其辞,一把握住陈锡的手。
陈锡看着T真切地关心、急得鬓发凌乱、额汗淋漓,突然明白了古代侠道中的“轻生死,重情义”。
T心里念叨:何姐姐武功尽失,这一劫都是再难逃过。不管T是否有错,但你是全靠T才捡回了一条命,T待你如何这些日子你自己不清楚吗?连“男尸”人家都爱屋及乌、极尽关切。陈锡啊陈锡,你就当自己已经死在一个月前,这关头可不能临阵脱逃了!
陈锡拿定主意,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走,我留下来。姐,如果不是你的搭救,我早已没了性命;现在你被人寻仇,我又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呢?”
何采碧到底是被T感动,鼻头一酸。T连忙转过头去,却再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陈锡重新把行囊中的东西一一归位。刚刚的一腔激勇热血冷下来后,T才缓慢地感受到了恐惧。T不可扼制地想到死亡,并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构建那个场景。
杀死T的那个人,用的是刀还是剑?或者是拳脚高手,赤手取了T的性命?T会被捅死还是割喉?血会流得很多么?可能是吧,陈锡想到那两个被谢成韵和T的手下捅死的孩子,还有林就昇,T死的时候血液喷洒了至少三米高。
陈锡又想起自己被五毒丈夫折磨逼供,那滋味T一想,左掌就发凉。
不管怎样,痛快一点就好。
可是那两个侍女的惨状,还有吟霞,生生被逼疯了。T们会大发慈悲给个痛快?
思维像脱缰的马,念头纷乱地生起,此消彼长;恐惧在这盘旋的思绪中诞生、酝酿、蔓延开来,直至扑满整颗心脏。
陈锡脚一软,竟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这一摔,疼痛突然将T抽离出无果的忧愁,神思一瞬清明。
陈锡朝着空气道:“我还没死呢,现在想这些做什么!死,可能就一刹那;我可不能把一刹那的死亡延长到每分每秒!”
豁然开朗。陈锡甚至笑了一笑,道:“看看‘我二哥’去!”
陈锡出门后,发现复仇者又杀了两个仆役,这次是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死状依旧残忍,宅子巨大的空间给了T们宽裕的下手时机,不仅把这两人杀死,还倒吊尸体像杀家禽那样割喉放血。
何采碧现在的心情不会比T好,陈锡就做主没有通知何采碧。
但让陈锡有点捉急的是,无论T怎样安抚,宅子里的仆役终究是乱了起来。
随着纷扰的底色,一声声突出的尖叫和吼骂,人群沸腾,成为失控的野兽。陈锡提着自己不算强势的真气拼了命地控制场子,T虽不足以压下所有的噪音,但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T的话。可是根本没有作用。
陈锡索性先去将两具尸体放下来。不论怎样,尸体终究是仆役们关注的中心,T们终于发现了陈锡这个勉强能管一管事的主子,于是一箩筐的质问纷至沓来。
“小爷,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这是蒲扇耳的声音,T冷汗挂满了额头,手臂不由自主地在说话时抬起,有力地挥动着,像要抓住些什么。
四下传来连番的附和声。
“我……我不想死——”间或有一句尖锐的哀嚎。
“呜呜呜,我们的命怎么这么惨,好容易……”小孩们哭起来,年轻的侍女许多也连连抹泪,这声音夹在那群人中间,不知是谁,话到一半就泣不成声了。
这次的喧嚣陈锡能够压制,T先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朗声发话,允想走的人自行离去。
喧闹出现了一拍截止,随后更加沸腾。
陈锡也不管这话掀起了多大风波,自顾自转身继续往“男尸”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