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逛论坛》踏竹山

3、第三篇帖子

　　朱雀巷，民宅。

　　冯庭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柔声抚慰道：“莫哭了，我又未曾怪你。”

　　云雀抽噎：“爷心善不怪奴家，奴家却怪自己......险些伤了爷，还坏了爷同冯大夫人的关系......”

　　眼见一张娇颜满是泪痕，冯庭怜惜地为她拭去眼泪：“无妨，日后你我就在此处生活，无人打扰。”

　　云雀今日正逛着冯庭赠与她的燕坛，却见满屏都在热议那被她视作眼中钉的丘家娘子，称赞天作之合的字句只让她觉得刺眼不已。

　　她心头酸涩又忍不住一一点开帖子，越看脸色越青。
　　冯庭来找她时，她蓄着眼泪忿忿甩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直到她平复下来回房，却见冯庭低头亲吻一面生丫鬟，她霎时妒火中烧失去理智，上前将小丫鬟一把扯开在地，不管不顾尖叫着挠向冯庭。

　　动静很快引来冯母，她见状勃然大怒，这贱婢使计怀了身子仍不消停，眼下竟然还敢欺负替丘栗给冯庭送东西的丫鬟，日后面对正妻可还有规矩？

　　遂气得即刻命人拿掉她肚中的孽种。

　　最后还是冯庭护着她离开了冯府。

　　“我们住在此处，那丘小娘子该当如何？”云雀纤柔地搂着他的脖颈。

　　“不碍事，我日后半月留在府里，半月来此处陪你，可好？”冯庭摩挲着她依旧纤细的腰肢。

　　云雀于他而言自是不同的，她带他初通人事，又知情晓意，柔媚可人，每每都能给他极乐体验，她偶尔使些小性子在他眼里也是颇有情趣，因而他愿意一直宠着她，成婚后也愿意分一半时间给她。

　　云雀凑近亲了亲冯庭嘴角，娇声道：“爷待奴家真好。”

　　但在冯庭看不到的角度，她暗自咬着牙，眼中流露愤懑。

　　自己一通闹腾将自己闹离了侯府，日后冯庭每月还有半数时间要陪着那丘家女，据传她貌若天仙，而自己有了身子无法伺候他，若冯庭被丘家女勾去了魂，她该如何是好？

　　忽然，就在这时，砰砰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冯庭皱眉，见敲门声全无停息之意，随即松开云雀，前往门口高声问询：“门外何人？”

　　是一道年轻男声：“惊扰阁下甚是抱歉，我乃此屋前任房主，有一名酒埋在院中榆树下想要挖取，阁下可否行个方便？”

　　这屋子是冯庭今日匆匆买的，院里确有榆树，前任房主也确是对年轻夫妻，他将信将疑拉开一道门缝，只见门外站着对年轻男女，遂打消了大半疑虑。

　　正要继续问询，突然有位汉子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掌挤过门缝一把揽住冯庭：
　　“呀！这不是冯世子嘛！真巧！上回我还在对诗宴上和你对对子来着，你可还记得我？”

　　在冯庭愣神未反应过来之际，又一男子三两下跳上台阶大声道：
　　“冯世子许久不见！你怎的不住侯府而住外头了？莫非冯世子在此金屋藏娇？”

　　恰好云雀轻抚小腹的身影出现在了冯庭身后。

　　“诶哟冯世子你不地道啊！我瞧瞧，哟呵！没成想还真是！后头好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哈哈哈哈世子好福气啊！诶我天！这小美人儿原来还揣着小世子呢？怪不得世子这么金贵她！”
　　“我说世子你也忒不地道了！这么大的事儿怎的不叫兄弟们出来聚聚！”
　　“咦这小美人儿忒眼熟，嘶......这可不就是世子你的贴身小婢？”

　　此时冯庭发觉不对已经晚了。两位大汉一唱一和把门挤了开来，铜门大敞，后头的云雀也在众人眼前露了面。

　　她被那俩大汉一言一语说得脸蛋通红不已，所披轻纱掩不住隆起的小腹，所着缎锦完全就是大家小姐的样式，足见世子上心。

　　两位汉子嗓门巨大，一口一个“世子”“小美人儿”成功将半条街在外消食溜达的居民吸引过来围成圈子，冯庭连忙转身将云雀护在怀里。

　　是以没人瞧见云雀嘴角悄悄扬了扬。

　　*

　　燕坛上，关于冯世子与其未婚妻的帖子热度刚刚冷却，就有更重磅的消息吸引了所有吃瓜坛民的视线。

　　【惊天秘闻：府外世子相看贵女，府内丫鬟珠胎暗结】

　　【世子爷当众护佳人，美娇娘羞涩倚胸膛！】

　　原是许多人亲眼看见那位小有盛名的冯世子，在民宅亲密搂着一小腹微隆的妙龄女子。

　　底下回帖速度堪比赶集：
　　【五楼：有幸在场！亲眼可见冯世子当真宠爱那女子】
　　【十一楼：未婚先孕、养外室......对冯世子清风霁月的印象彻底破灭......】
　　【二十楼：楼上，某些人在外会专门树立形象，建议勿对王公贵人品德有所期待】
　　【三十二楼：为何此前如此多人笃定冯世子从未沾花惹草[汗]】
　　......

　　众目睽睽之下，冯家辩无可辩。

　　很快，丘家就等来了冯家的赔礼以及一并退回的庚谱，冯侯爷亲自上门致歉，称无颜求娶贵府嫡女，只求不伤两家和气。

　　一箭双雕，不仅使世人看清冯家内里，还让对方欠了自己的人情。

　　丘栗倒在梨木软榻上喝着茶水，回想着自己添的那一把把柴火。

　　先是安排人在燕坛推波助澜，大肆讨论冯世子与未婚妻。再安排小丫鬟前往冯府送物件，借机让云雀看到亲密之举。

　　她相信云雀只要在意冯世子与那主母之位，便不会无动于衷。

　　其实大面积发布冯世子与云雀的实情能起到最直接的效果，但帖子直接关系冯家利益，恐会引来报复。

　　因此，她选择了更迂回的方法，即便有人猜到背后有丘家的煽风点火，但也缺少直接证据，反正那帖子也就是夸夸自己玉容仙姿。

　　云雀不负所望闹出了动静，而那冯世子，为保护心爱的丫鬟，将其带离了侯府养在外头民宅里。

　　她查出那民宅状况，便派人假扮夫妻前去，还让大汉闹出动静引来围观。

　　之后便是派人在燕坛放上新一轮猛料。

　　看那世子护着那丫鬟的样，又是与母亲作对，又是在外精心安置，估计谁嫁过去当主母都得受气。

　　听闻事情曝光后冯母强硬要求将丫鬟堕了胎绑去郊外庄子里，是冯世子以死相逼才留住肚里的孩子，随后向母亲信誓旦旦自己一定能找到一位容得下云雀的女子作正妻。

　　啧，你说你这么爱她，怎么就没直接娶了她？

　　云雀听到那话估计得气急败坏，她有意出现在众人面前暴露和冯庭的关系，如此便有机会搅黄世子婚事，迫使冯家认了自己，结果自家公子根本未曾想过娶她。

　　先前云雀还使人在燕坛爆料冯庭与丫鬟首尾，但并未引起丝毫水花，一来冯世子洁身自好的形象深入人心，二来她没那个人力财力大范围买水军。

　　哎，依靠他人能得几时好。

　　......而她呢？
　　丘栗不由沉吟，她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超脱时代的思想如何融入这处处受限的天地？

　　丘栗月眉微蹙，平日灵动的凤眼浮现茫然，斑驳竹影映在她白皙脸庞，神色明灭。

　　*

　　经过此事，丘家侯府在一阵闹腾过后终于平息下来。

　　丘三夫人时不时晃悠到孟贞跟前啧啧作叹，话里话外暗讽冯公子这么好的对象宁愿维护丫鬟也看不上丘栗，还不如她自个儿的女儿......

　　孟贞懒于理会，毕竟她最近也未能闲暇，而是受娘家委托准备为孟恬相看。

　　得知此事，孟恬笑不出来了。

　　她来到丘栗的挽秋轩，坐在其院中青板石凳上，任由碎花洒落肩头。

　　“表妹啊，你也晓得男人不是好的，可否帮我挡挡？”孟恬捧着小脸忧愁地望着石案对面的少女。

　　丘栗心底奇异地升起一丝欣慰，了不起，封建的土壤竟孕育出如此超前的思维。
　　但她还是不解反问：“表姐，你住我府上不就是为了托我母亲找一门亲事嘛，你若无着落，我母亲岂能罢休？”

　　孟恬愁得整张脸都要皱成苦瓜了：“哎呀，你不懂。”

　　丘栗感到有点好笑，孟恬十五岁的年纪，在她眼里就是没发育完全的初中生。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内在的成年人有必要担负起引领青春期少女的责任：“你不妨说说所为何事？否则我如何帮你？”

　　“你愿意帮我？”孟恬盯着对面神采奕奕的少女，莫名感觉她像一只身上泛着圣光的小狐狸。

　　孟恬叹息一声：“不瞒你说，我前段时间在燕坛上......遇见了一名负心汉，被欺骗感情了好丢人呐......”

　　“哦？”丘栗好奇，这位表姐看来还是位有故事的孟小姐。

　　孟恬吸了吸鼻子：“尤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我在燕坛分享了新买的金饰和衣裳，他回帖说透过帖子看见了我内里的美好，觉得我是块宝。我感慨竟有人如此有眼光，看破我所有伪装。于是发讯息和他从诗词墨宝聊到武举科考，一切都刚刚好。”

　　丘栗：“......”怎么还押上了。

　　“起初，他熨帖至极，早安午安晚安每日必提，还说我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郎，他一点一点无可自抑被我吸引目光。嗯......其实那时我也觉得他是我见过最温柔体贴的男郎。”

　　“......所以你动心了是吧？”这似曾相识的桥段，丘栗换上了看傻子的怜悯目光，“接下来他是不是开始冷淡，对你若即若离，你试图挽留，感到患得患失？”

　　孟恬一惊：“！你是如何知晓......”

　　傻孩子，杀猪盘基本套路啊。这时候就体现出现代反诈宣传的优越性了。

　　孟恬往下说：“后来，我实在担忧。他终于肯告诉我，他自幼家贫，如今为准备乡试束脩操心不已，并非故意冷落我。他还说，若有人将财帛借他，他日定将十倍奉还。”

　　“所以你借给他了。”丘栗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孟恬一张小脸因羞愧涨得通红，“我......还给了好几次，每次都置于巷角指定砖块下。一次我实在好奇他的模样，悄悄隐在暗处等待，只见一矮个瘦削的男子径直取走首饰，变卖后直直前往花楼......”

　　孟恬哽咽：“我无措又有点难堪，甚至有一丝侥幸以为他是遣人前往，便上燕坛问他是否亲自拾取，许久他才回复......说是我借予之物当然要亲自拿回！方才他在书院学习半日因此才耽搁了回我讯息。”

　　说到此处她嗓音都提高几度，气得锤向石桌：“我霎时崩溃极了！质问他今日之事，他却质疑我不相信他，认为我看不起他，还说我令他无比失望，随后立马删光了与我相关的帖子消失在燕坛......呜呜呜，怎么会有这种人......”

　　丘栗木然，猜到她被塞到丘家府邸的原因了——

　　孟恬继续抽嗒道：“我家下人在当铺发现了我的首饰，爹娘盘问后我交代了一切经过，呜呜呜他们说我是受骗了......然而那人已逃离了燕都，钱帛是难以找回了。爹娘愤怒之下收走了我的燕坛，把我送来了你家呜呜呜......”

　　刚摆脱一个大骗子吧，就马上被塞去另一个地方相亲。

　　怪可怜的，抗拒成婚也不足为奇。

　　丘栗看她眨巴着兔子般通红的眼，心软了两秒：“行吧，母亲那边为你相看的事我帮你拖延。不过......”

　　她眼珠滴溜一转：“你可曾想过报复回去？”

　　“报复？自然是日夜想着的。”孟恬愤愤然，很快兔子耳朵又耷拉下来，“可他逃了，而我连燕坛都没了，爹娘说我定亲后才能还我......”

　　丘栗一听，那感情好，自己刚见识了一个奇葩对象，正愁没处宣泄呢：“表姐，不如这样，我上燕坛替你报复回去，如何？”

　　“啊，真的嘛？”孟恬惊喜地扑过来握住她的双手，“太麻烦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不麻烦的，求之不得。

　　虽然冯世子也遭到了她的报复，但她心里还是郁闷——
　　差点成为接盘侠的郁闷，以及由此事引起的不甘成为菟丝花的郁闷。

　　此刻恰好孟恬送来一位渣男。

　　那就让他承受自己烦闷下的伶牙俐齿吧。

　　嗯，毫无心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