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逛论坛》踏竹山

2、第二篇帖子

　　好，好得很。

　　若这是别人的事，她已经开始坐下咔咔啃着瓜子了。

　　但现在，有人想骗她的婚，用她的后半生为自己作阀。

　　不知若原主晓得冯世子表里不一的模样会如何作想，但燕都凡是有头有脸的齐整门户，都绝不会把女儿嫁给成亲前就弄出孩子的人家。

　　这对任何女子都意味着侮辱与不敬，不仅会让女方在婆家难以树立威信，还会在整个燕都颜面尽失，落下笑柄。

　　她在心里给这人打了个大叉。

　　死刑！

　　反复执行。

　　丘栗抱着燕坛蹬蹬跑去寻找孟贞，沉着小脸，不发一言地给孟贞指着那帖子。

　　孟贞一愣：“此帖......莫非是谣传？”

　　她伸手为女儿理了理头上的绢花，安慰道：“栗栗，莫随意信取这般以讹传讹的流言，整个燕都谁不晓得冯世子此前不近女色，最是洁身自好。”

　　丘栗心中暗笑，这冯世子人设立得可真够好啊。

　　她摇了摇头，振声解释：“空穴来风必有因......母亲，若此事为真，待我一无所知嫁到冯家，可不就得闷声吃了这个大亏？”

　　孟贞柔和的脸庞浮现困惑：“栗栗......你此前不是最相信冯世子了么？旁人说他一句不好你都得反击十句，今日怎的......？”

　　丘栗明白必须要给出一个可信服的理由，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如今我半只脚已踏入冯家家门，自是得明晰冯家情形，哪怕冯世子有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不容许。”

　　听出女儿的坚决，孟贞只能顺着她的意：“嗯......既如此，母亲便遣人暗中查明。”

　　孟贞思索了一番帖子为真的可能性，随即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脸蛋：“此事也是母亲疏忽了，不应偏听偏信，若此帖为真......那便险些委屈了你。”

　　丘栗摇摇头，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眼睛滴溜一转，“若此事为真......我就不要相看人家了！”

　　“好！都随你。”孟贞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只当她看了那帖子觉得委屈。

　　翌日清早，本是万物初醒之时，却听府里人语喧杂，原是冯家长辈前来丘家商讨典礼流程。

　　正厅里，双方长辈齐聚于檀木方桌前，天光暖融融地透入长窗，紫砂壶里蒸腾的热气直上，氤氲出满室欢谈兴语。

　　丘侯爷同冯侯爷细言聘财之事，孟贞笑吟吟握着冯母的手，双方一口一个“贵女儿天人之姿实乃我家有福”和“贵公子人中之龙实乃我家高攀”将两位小辈夸上了九霄云里。

　　意料之外的，那冯世子也跟随冯家长辈来了。按规矩他本不应在定亲前与女方相见，但他执意跟随，长辈们只笑他心痒难耐。反正丘家女对他也一往情深，双方父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闲庭秋院，桂花树下，斜风微起，几片花瓣飘零着打转，最后止于一双烟青云皮靴前。

　　丘栗望着跟前这位不速之客，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行了个礼：“冯世子。”

　　冯世子身着月白银丝直裰，噙着和煦笑意，端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丘妹妹，是在下唐突了。”

　　烟青云皮靴向前踏近了几步：“在下今日前来本于理不合，但......”

　　他眸中攀上一抹幽深，朝着丘栗微倾下腰，压低嗓音：“在下实在思念得紧......惟看妹妹一眼才可一解忧思。”

　　若是原主听到此话怕是要被哄得心花怒放找不着北。

　　但丘栗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复：“世子有心了。”

　　冯世子升起一丝费解，往常丘家女见到他一口一个“庭哥哥”不说，还总是用含羞带怯的眼神偷偷看他，同她说一句话脸就会红透，怎么今天不但改了称呼，还这般客气？

　　他于是加深了唇角笑意，温声道：“妹妹不是外人，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拘谨。”

　　语罢就想上前拉住丘栗的手。

　　丘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正要找理由推却，好在这时孟恬身边的丫鬟匆匆赶来：“小姐！孟小姐她突然腹痛不已，府里长辈都在议事，小姐您可否去她院中瞧瞧？”

　　呼，救兵终于来了，她暗中吐了口气。

　　丘栗朝冯世子欠了欠身，垂首道：“世子见谅，表姐身体抱恙，我须得前去瞧瞧她的境况，只能先失陪了。”

　　冯世子禁不住盯着她那张娇妍可人却神色难辨的小脸，善解人意地扬起嘴角：“无妨，妹妹谨记在下心意即可。”

　　丘栗转过身拍了拍胸口，还好与孟恬约好一刻钟后派人来找她，自己实在是难以对那冯世子假以辞色。

　　远远回望，只见冯世子还伫立在桂树下，似在脉脉目送着她，微风轻扬他的衣角，看不清树下之人面容。

　　*

　　晋阳侯府，冯庭半躺在紫檀罗汉榻上，指节点着扶手，兀自思索今日丘栗的异样。

　　最后只能归咎为丘栗将为人妇，才收起往日毛躁，学会了矜持。

　　无妨，反正她一直以来满心满眼都是他。

　　丫鬟云雀翩然走到他身侧，躺入他的臂弯，一只素手还轻抚上他的胸膛：“爷今日纵然见了丘小娘子，可也不能忘了奴家。”

　　冯庭轻笑，握住那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柔荑，另一只手按着她微隆的小腹：“怎会？我还盼着你肚里的孩子呢。”

　　云雀斜靠着冯庭，娇娇柔柔道：“若丘小娘子进府后要处置奴家，爷可会护着奴家？”

　　冯庭低头啄了啄她红嫩的脸颊：“她不会处置你。”

　　想起先前那张每每见到自己便不掩喜色的俏脸，他低声向怀中娇娘解释：“那丘家娘子最听我话，我愿娶她已让她受宠若惊，只要哄一哄她，定不会对你如何。”

　　他今日执意前往顺平侯府便是为了给丘栗一记甜枣。丘家女姿容不俗，出身显赫，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情意绵绵，自是适合娶作正妻的。

　　云雀听了这话却有妒火在心间燃烧，她暗暗咬了咬牙，低眉敛去恼色，换上泫然欲泣的神情：“爷娶了正妻可还会喜爱奴家？冯大夫人不喜奴家，丘小娘子也不会善待奴家，奴家只有爷了。”

　　“我的心意你还不知？不然为何护着你和孩子？”冯庭搂着温香软玉，凝视着粉面上秋波盈盈的眼眸。

　　心中泛软，低头咬住了软嫩朱唇。

　　*

　　傍晚，侯府线人带来了与冯世子相关的消息。

　　据查探，那冯世子但凡在府里，必定日日夜夜都与一位名为云雀的丫鬟腻在一起，此前还有擅妇科的郎中曾前往冯家，侯府下人也曾去医馆开过堕子药。

　　但仅凭这点消息也无法直接笃定那丫鬟有孕。

　　过几日便是纳征之礼，相当于正式定亲。若拖到那之后悔婚会相当麻烦，必须尽快将事情了结。

　　丫鬟有孕属实，如何快速得到明面上的证据？

　　想起今日冯世子对自己笑得温和识礼的模样，再想想他在府里会对丫鬟做的事，丘栗鸡皮疙瘩都抖落了一地。

　　她不由思量，那丫鬟，连孩子都有了，当真不会生起更多想法么？

　　登上燕坛，指尖滑动，一篇帖子发了出去——
　　【栗马滚：晋阳侯府云雀甘当冯世子妾室】
　　红字，果然。

　　删掉这篇帖子，琢磨片刻，再发——
　　【栗马滚：晋阳侯府云雀会在燕坛查看冯世子相关帖子】
　　这次是黑字。

　　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
　　【栗马滚：爆料冯世子丫鬟有孕之人与云雀有关系】
　　依旧是黑字。

　　心有渴求便好办了，就怕她当真别无所图。丘栗将嘴角弯成戏谑的弧度。

　　冯世子就合该与那丫鬟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何必嚯嚯别家女儿？

　　挽秋轩里，微风穿过游廊送来月季芳馨，竹帘翩动，屏风映出海棠素影。此刻暂且无事，孟恬与丘栗正相对而坐悠悠品茗。

　　孟恬轻轻托着下巴，眼神游移，一副思量不解的样子。

　　“表姐在想何事？”丘栗轻啜一口甘茶，问道。

　　孟恬回神，并未回答，只是反问她：“表妹，你为何会爱慕那冯世子？”

　　“嗯......”丘栗顿了顿，“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如今已对他全然无感。”
　　不是无感，是反感。

　　丘栗咬断一截桂花糕，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先前的话......大概是少不更事错付真心吧。”

　　孟恬不疑有他，还煞有介事点了点头：“也是，人不犯错枉少年......”

　　她随后眼神虚焦，转向别处：“可又如何保证下一个便是良人呢......”
　　说完又开始放空思绪。

　　这位表姐貌似有心事，但她没有说的打算，丘栗也就不去探究。

　　慢慢咀嚼着桂花糕，她透过雕窗望向天空，看见雁群披着秋意高高飞去，飞过四四方方的宅邸，飞向广阔无垠的地界。

　　无端沉寂。

　　嫁人啊......

　　她刚穿越来那会儿，满心想着躺平，但实际上没有人会让她无条件躺平。短短几天就亲身体会到，封建女子，相亲嫁夫似乎是唯一使命。

　　府里面无论是她，是表妹，抑或是堂妹......女儿家的亲事都是府里的头等大事。

　　女子需要把一生交给另一个男子，不管他本质有多不堪，都要从夫命。

　　她父母两人也都是家族联姻，夫妻之间并未有多深的感情，也就只是相敬如宾。

　　又啜了一口茶水，回味口中甘泽。

　　她眼神恢复清明。

　　罢了，既然来了，总会有属于她的路。

　　*

　　翌日，众人进入燕坛，只见[闲话区]一篇篇帖子说着同一件事。

　　【听闻与冯世子即将过礼的未婚妻有沉鱼落雁之姿，宛若天神下凡】

　　回帖：
　　【一楼：不知是谁家女郎，冯世子当真好福气！】
　　【四楼：我亦听闻此事，郎才女貌，实乃珠联璧合[赞]】
　　【九楼：我一朋友在那女郎府上当差，知晓此女看似温良，实则善妒不已，还放言不容世子纳妾[惊恐]】
　　【十五楼：确乎，那女郎家族势比冯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定会将冯世子把持得死死的】
　　【二十三楼：有一绝色佳人足矣，何须纳妾[偷笑][偷笑]】
　　......

　　诸多帖子讨论着冯世子那相亲对象是何等美若天仙，何等善妒，家训又是何等严苛。

　　冯世子在燕都年轻一辈子弟中也是小有名气，因而这些帖子乘着他的热度扩散开来，保准每个进入[闲话区]的人都能赶上一口热乎的瓜。

　　而丘栗，则是咬着一块枣泥糕，悠哉看着[创作区]的戏文。

　　定亲一事尚未真正落成，因而两家都未放出相关消息，得知冯世子未婚妻是谁的人家少之又少。

　　热度在有心人推动下持续发酵着。

　　不多时，线人就带回了她想听的消息。

　　“冯家下人今日又去同一家医馆抓了堕子药......”
　　“许多人都注意到冯大夫人晌午时分在赏花宴上脸色铁青的模样......”
　　“冯家一辆马车离开府邸后径直拐到了两条街外的一座民宅......”

　　效果比她想得更好，丘栗凤眼微弯。

　　但还需要再加把火。

　　她挑了几个丫鬟，耳语几句，让她们分批离开了丘家府邸。

　　初秋的凉风卷起一片落叶旋转着落到石桌上，丘栗拾起秋叶握在掌心，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