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之城》橘又橘

1、求婚

　　打卡、倒杯热茶、到工位一边看还没处理完的案件一边吃完早餐已经成为了温妍每天的生活定式。相比于其他同事把冰美式当水喝，温妍更喜欢喝上一壶热乎乎的茶。小婧总说她是已经步入中年。当温妍又一头插进一堆文件里的时候，手机弹出来了一条待办。
　　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的是，除了为那些刚来不久的实习生收拾烂摊子，王par还让她去致和一趟，谈点事情。
　　致和律师事务所是刚成立不久的律所，算起来也就八九年，主攻知识产权、证券市场，却成长迅速，不一会儿就和老牌强所嘉盛——也就是温妍任职的律所——齐头并进。因为嘉盛有一块主要的业务和致和相同，竞争就无法避免。但也许是嘉盛轻敌了，居然连着三次都输给致和，让致和抢占先机，拿下案子。嘉盛高层对这件事还挺重视的，不过也不想向致和低头，于是就派温妍这个小小的中级律师去谈和以及后续合作业务的发展事项。
　　温妍叫苦不迭，嘉盛这样的态度想必会惹恼致和，今天过去“谈判”，不知道要被致和怎么样生吞活剥。不过王par答应了她，如果能谈下来，就升她做高年级律师，这下年薪可多出好几个万。
　　“唉，你就别磨蹭啦，快出发吧。”小婧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好朋友，她拍拍她的肩，“你知道的，中级升高级需要的可不只是资历，还需要契机和过硬的关系，这次如果拿下来，你也能当上我们所最年轻的高年级律师了。”
　　“王par说的话你也信？就算是真的，我也没把握能拿下。上司画的大饼，只能一边哭着一边咽。”温妍摇了摇头，将文件收拾好，踏上征程。
　　致和跟嘉盛隔了好几个区。温妍舍不得打车的钱，生生站了2小时地铁，到了以后早就精疲力竭。她对着致和大楼的玻璃迅速补了个妆，小心翼翼走进致和。
　　“你好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前台小姐露出已格式好的笑容。
　　“你好，我是嘉盛律所的律师温妍。今天是过来跟致和的倪律师谈合同的，应该已经有约好时间了。”
　　前台小姐低头看了下电脑，道：“好的温律，跟我来吧。”
　　温妍刚想跟着前台小姐上楼，就被叫住了。
　　“温妍？”
　　一个低沉但温柔的男声。
　　温妍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但陌生的男人，他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减少了几分严肃。他手上拿着好几份文件，后面的同事似乎都有点急不可待。他棱角清晰，鼻梁高挺，已经带有几分成熟的味道。端详他的脸几秒钟后，温妍终于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倪par您好。”倪程，致和创始人之一，现在是高级合伙人律师，虽然很年轻但处理过的大案子并不少。不过他为人很低调，温妍也是因为此次“谈判”查倪程的履历才发现，这个人明明没有比自己大几岁却完成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案子。可是，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呢？
　　闻言，倪程的眼眸黯淡了一些。“你来了。”
　　“倪par您现在······方便吗？我们这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谈。”温妍看着他身后的律师或助理一样的那些人不停看表，似乎还有更着急的事，一方面想着明明这个时间段就是约好的，一方面又想到自己是代表嘉盛来的，不能让致和留下差印象。
　　倪程没有马上回话，而是跟身边的助理耳语了几句，助理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其他律师走了。
　　“方便。去会议室吧。”倪程望着温妍淡淡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让温妍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渊源。也许是前一个晚上熬夜恶补倪程的资料吧。不过，倪程虽然是上司一样的人物，却让她心情很放松，这跟面对王par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倪par···”温妍刚开口，就被倪程打断了。
　　“叫我倪律师就可以，倪律也可以。致和的人都是这么叫。Partner这样的称呼我还是没习惯，总觉得挺怪的。”倪程自嘲地扬了扬嘴角，眉眼笑意浓浓。
　　“好的，倪律。”温妍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倪程一番话将气氛缓和了很多。“······”温妍将嘉盛和致和未来的合作设想通过可视化的方式展现给倪程，条分缕析、抽丝剥茧地告知其利大于弊，充分展示了嘉盛的诚意，其中还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畅想。倪程全程只是静静听着温妍的讲述，偶尔以微笑示意温妍继续，偶尔低头做一些记录。
　　“嘉盛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温妍展示完毕后，倪程合上笔记本电脑，“于我个人的看法而言，致和也确实需要拓宽一下业务范围。不过本身我们就证券这块儿起家，其他的合伙人是不是愿意分嘉盛一杯羹，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也是靠着这个才能险胜嘉盛几轮，是吧？”倪程的神情有些小小的得意和自豪，但并没有让温妍觉得尴尬。
　　温妍看着倪程的态度，感觉合作的事可能还是有戏，只不过，她知道倪程不是傻子，嘉盛所宣称的利大于弊，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吃亏。如果真的割让致和一大半证券业务，其他领域的业务致和又暂时无法比过嘉盛或者其他的强所，到时致和恐怕是没法像现在这样蒸蒸日上了。
　　“我会跟其他合伙人再商讨一下。温妍···温律师，你先回去吧。我让我助理送你回去。”
　　温妍没有拒绝。高级律师做不成的话，免费的车总得坐一坐。

　　最终磋商双方都重视了很多，致和的所有合伙人都到了，嘉盛的合伙人除了在外出差的也几乎都到场了，只是负责展示的人还是温妍。讲真的，从业五年来这是温妍第一次遇见的大场面，她在会议室门口踱来踱去，看两眼讲稿又看看墙上的时钟，紧张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
　　“温律师。”温妍抬头，是倪程。
　　这次倪程身边没有跟着助理和律师，他换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装，还是没有打领带，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他冲着温妍笑了一下，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慌张不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将矿泉水递给温妍，说：“没事的。紧张的话，你看着我就好了。”
　　温妍仰头看他，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倪程原来还挺高的。她接过矿泉水，点了点头，心里吐槽着您也是大老板之一啊，看着你就能不紧张吗？可不知怎的，心里确实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温妍顺利地完成了她的任务。讲述的过程中，几位合伙人的目光如炬，烤得温妍浑身炽热，她于是将视线移转至倪程身上，与倪程四目相对时，只见倪程带着淡淡的笑，不时点头鼓励她。
　　他人可真好啊。温妍心想。可是，他为什么会认识我呢？温妍还是想不明白，虽然说他一定也提前看过自己的资料，但如果是原先不认识的人，会这么顺口直呼对方姓名吗？
　　展示完毕后，就是几位合伙人唇枪舌战的环节。温妍听得出来，也许早在最终磋商之前，致和的合伙人就已经将嘉盛提出的合作拒之门外了，所谓磋商，也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
　　这次合作意料之中地失败了。温妍升高年级律师的愿望也落空了。小婧看温妍一脸失落，拍拍温妍：“你这也不亏啊，去致和露了脸，让人家创始人都熟悉你了，而且本来你也得在中年级再待三年才有高年级资格的。是你自己说的哈，不能相信王par的大饼！”
　　“我本来也没抱有太大期望能升。或者说，我感觉，让我难过的事并不是升职与否。”温妍喝了口茶，“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律所的大事···可以算是大事吧···居然就这么黄了？”
　　小婧想着温妍什么时候这么有集体荣誉感了，但还是选择安慰她下：“以后会成功的。你也不能将失败的责任全揽自己身上。”
　　好吧，其实，可能这个也只是难过的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温妍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阳光成熟却仍带着一些少年气明朗的脸。
　　“什么鬼。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温妍敲了敲自己的头。与此同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温律师。冒昧打扰，我是倪程。关于合作，我还有一些事想跟你详谈。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周四）下午四点是否方便？”
　　温妍看着这条信息，想起离开致和之前确实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虽然不知道心中升腾的一丝雀跃是什么缘由，但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温妍将这个约谈告知王par，谁承想王par很快就答应了，还派了自己的助理一同前去。他应该是把这次会见当作救命稻草了。

　　会面地点倪程选在了嘉盛附近的一个咖啡厅。他向王par的助理示意希望谈话只有温妍和倪程两个人进行，助理就选择了较远的另一张桌子，不时观察二人的神态。
　　“不好意思，温律师。私下把你约出来，确实是有一些事，想······问问你的意见。”倪程显得有些犹豫，和前两次见面时张弛有度、胜券在握的样子大相径庭。
　　温妍没有回话，等待倪程开口。
　　倪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事实上，他为着这件事已经有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知道，他一旦说了，一旦失败就会成为一个笑话，甚至可能被眼前的人厌恶。但是他不说，往后会是无尽的深渊。他这么做不只是为他，更是为了致和······可，用这样的理由去“绑架”一个女生，真的可以吗？
　　“温妍，和我结婚好不好？”倪程双手紧攥。世界安静得好像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温妍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倪律，你，你说什么？”
　　“我说，温妍，你，和我结婚好不好？”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需要一场婚姻。”倪程叹了一口气，“你一定事先知道我的履历和身世，知道我父亲是万胜科技的董事长，我虽然已经单方面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活在他的控制之中。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我现在，需要一场婚姻来摆脱他的控制。”
　　商业······联姻？！这种事情怎么会轮到自己的头上？！温妍只觉得像在做梦。
　　“倪律，我不理解为什么你要选择我。我明明是很普通的······”
　　“温妍，你并不普通。而且如果身份显赫，我父亲想要控制我易如反掌。温妍，你，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倪程垂下眸子，有点底气不足，“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和嘉盛的合作，我拥有最终决定权。此后不敢保证你平步青云，但你若想要发展事业，我必全力相助······”
　　“倪···程。我答应你。”
　　“什么？”倪程从来没有预想过温妍会答应，“你要想清楚了，这件事，以你的意愿为主。”
　　温妍笑了笑，她有自己的考量。怎么答应了对方反而这么震惊？“我认真的，我同意。我们结婚吧。”
　　喜悦的同时，倪程感到很心疼。温妍，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视爱情为无物呢。你是否对幸福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能给你的并不多。”倪程说。
　　“你给我的，正好是我想要的，这就够了。”温妍回答。
　　“合作愉快。”温妍伸出手，“倪律。”
　　“合作愉快。”倪程回握。此时此刻，倪程只觉不真实感。
　　温妍正准备离开，倪程突然叫住她：“现在这个事先别跟其他人说。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别人觉得你是‘献身’达成这次合作的。”
　　温妍一滞，确实，这是她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他却事先预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其实，倪程开口求婚的时候，虽然温妍觉得莫名其妙，却没有往拒绝的方面想，她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对她来说，所谓爱情，不过是虚无缥缈、糖衣中包裹谎言和虚伪的东西，即使不牺牲自己的婚姻，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正好，倪程应该是个不错的人，而她也确实希望能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拿婚姻作为一个交易的筹码，她并不亏。只是这样的自己，似乎是有些可悲。温妍叹了口气，走出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