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B-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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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人大力拉扯，一声嘹亮的呼喊敲裂冰层，陆七抖了抖眼皮，向下凝视。
被蜘蛛网束缚的唐刀刺中她的腹部，白栀抓住她的肩颈向后拉，她看到自己的腹部流出深红色的血。
几次呼吸的功夫，颜色从深红开始发黑。
冰层裂隙出现的时间十分短暂，未等陆七作出反应，她的颅内突然响起贯耳的噪音，细碎疯狂的低语声争先恐后地在脑子里乱窜，有什么在拉扯着她。
灰暗的牢笼里，蓬头垢面的女人陡然睁开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盯来，嗓子发出怪异的腔调：“■■，■■在等你……■■反抗■■……”
画面闪烁。
圣洁美丽的神像指尖悬挂一个银色的风铃，向世人投下怜悯的注视。
“■■，……罪孽■■饶恕……”神父说。
“我们生来便怀有罪孽。”
神父转身背对神像，面前的教徒身披白色斗篷，闻言附和：“我们生来便怀有罪孽。”
神父：“于是用血和肉赎罪。”
“于是用血和肉赎罪。”
神父：“……不惜代价。”
画面的教徒们在此刻整齐转身，和神父一起背对神像，像是跨越时空和陆七对视，异口同声地对某个人说：
不惜代价。
眼球快要跳出来，头很痛，乱七八糟的画面反复在眼前切换，陆七弓起背痛吟出声，额头青筋暴突。
“……”该死的。
陆七痛苦的弯起腰，苍白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绷，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弦，随时有可能断开。
魏真的痛苦全部被陆七继承，那些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闪烁，妇女的绝望、孩子的呼救……以及似人似鬼的嚎叫……
耳膜快要炸开。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什么不见底的深海，四面八方传来低啸，黑暗中仿佛有一只眼睛睁开，阴测测地盯着自己。
流出的血再看不出红色，插在她腹部的刀刃竟然化成一滩铜水。
黑衣女人一怔，打量自己缺了一角的刀具，眼神暗了暗，旋即耳旁刮过风声，她抽刀去挡，被迎面的火球冲击力推得连连后退。
与火球碰撞的面积呈现出滚烫的红色，黑衣女人翻手将其放回刀鞘，转而换出另一把完好无损的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黑衣女人用刀指着卫临天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杀了你。”
这男人耽误她太多时间了，即使他可能和焚烛有什么联系，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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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在陆七跪下前接住了她，不放心地往卫临天的位置看去一眼，继而询问陆七：“你怎么样了？”
陆七已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了。
她双手抱头，手上的血滴在脸上，滑动留下一道酷似泪痕的黑色痕迹。
如果污染检测仪放在她的身边，那么指数一定飙升到了超高危阈值。
没有人比距离陆七最近的白栀更能明白现在的陆七和污染物一线之隔，也没人比她更懂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姑娘体内负荷了多少痛苦。
那是超越物理的伤害，灵魂不断被鞭笞，四面皆是密不透风的墙。
任由你撞得头破血流也逃不出来。
越是痛苦，越是危险，异化后危险等级越高。
在白栀数十年与污染作战的经历里，能从这种程度痛苦维持理智的……她后来再没遇到过。
白栀深深合上眼睛用力呼吸，苍白的面容上多了分决心。
低头的陆七看不到白栀的表情，她沉浸在那些魏真的记忆里，数万个记忆空间里的每个人物的情感悉数加负在她的身上。
仿佛有无数怨灵在缠着她哀嚎，愤怒、绝望、悲痛……难以估量的情感宛如一座山压在她的心上，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七的眼神失去神采，为了抗下这种痛苦双手掐住大腿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是眼睛还是很疼。
她看到一只羊被当众砍下头，头落地时变成了魏真的脸。
她看到刚完成生育的孕妇白着一张脸寻找孩子的下落，推开门发现自己的孩子成了拼凑出的怪物，当场用利器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她看到无数人跪伏在神像脚下，身上的斗篷却变成了黑色。
“为了赎罪。”
“不惜代价。”
他们念念有词。
陆七将两手平于胸前，听着教徒们的祷告，将头僵硬地低下。
半途中停下抬起头向神像看去。
无面神像向投来无悲无喜的注视，手中的风铃安然停滞，整座神像像是静止一般。
陆七觉得她不应该跪。
于是陆七站了起来，在人群里格外突兀。
神父对于她的无礼皱起眉，他命令道：“跪下。”
“沙拉拉。”风来了，风铃沙沙作响。
一声清响令神父惊恐扭头，他指着陆七怒吼：“你激怒了祂，你将不再有赎罪的资格！”
陆七很茫然，她不知道这又是魏真的哪一段记忆，总之她莫名奇妙被人带了下去。
画面切换。
她见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们去中心基地吧，宝贝，妈妈会保护好你的。”陆染温柔地搂着她，“那里保护所有幸存者，我们会等到人类家园重建的时候，我们会挺过去的。”
陆七和后背贴在陆染的怀里，从这个熟悉的身躯里汲取到温暖。
骗子。
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刀，陆七反手将它扎进陆染的心脏，血从后方溅到她的脸上。
陆七回头，在陆染惊愕的目光下轻声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妈妈。”
她拿起地上的行囊，听着集装箱外丧尸的怒吼，拉开插销，独自走入黑夜。
这是虚假的记忆。
是污染利用她对陆染复杂情感下滋生出来的圆梦记忆，目的是让陆七沉迷在此。
陆七明白这是假的，前世的陆染非但没有死在她手下，靠卖女儿换来了几年人上人的日子，死后连遗体也没留下。
比起沉溺在母子和睦的记忆里，陆七宁可放大对陆染的恨意，摧毁这段虚假记忆。
她宁愿独自走入黑暗，也绝不自欺欺人。
肩膀传来温热，温暖的温度通过肢体接触传递而来，陆七抖了抖眼睫，是谁拥抱住了她？
她并未睁开眼，脑海里的咆哮尚未停歇，那人的胳膊将她环绕，完全拥在怀里。
“撑下来……”那人被冻得牙齿打颤，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朵，“救援很快就到，你撑住……”
陆七：“……”
“我……”陆七右手虚空覆盖在右眼，双眼紧闭，喉头生涩滚动，半响把重心全部压在抱住自己那人身上，艰难挤出一个字，“疼。”
她眉头紧皱，眼睛也不曾睁开过，这一声“疼”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下意识的呢喃。
却让白栀忽然一顿。
“队长……”浑身散发污染因子的年轻人强撑最后一丝意识，向她心目中最厉害的队长呼救，“我好……”
她知道自己正在异化，这次任务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那时她还年轻，死亡临近时她还做不到不恐惧，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她……还不想死。
蜘蛛网长满一只眼睛，她用仅剩的眼睛恳切地看着队友们。
那一刻，唯一的眼睛看到了队友们脸上的厌恶。
“疼”字尚未说出口，子弹穿膛而过，她的队长先一步开了枪。
“我们带着你等于带着定时炸弹。”队长说。
那一发子弹没有了却年轻人的生命，她被蜘蛛人找到，在生和死之间徘徊，咬牙撑了下去。
白栀缓缓闭上眼，抱住陆七的手臂收拢：“不怕，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独自面对变异蜘蛛的时候她一直渴望有人能和她站在一起，抵抗不堪重负的污染时她是如此恳求有人能相信她。
或许是她太自私了，她在拿队友的命来换一个微渺的可能。
队友的拒绝是权衡利弊后的正确决定。
白栀本该像他们一样，杀了陆七以绝后患，对付黑衣女人已经很难了，陆七一旦变成污染物，他们就彻底没了离开B-001的希望……
但，万一呢？
她不希望有第二个白栀了。
白栀的动作上带了决然，她拥抱是陆七，却也不只是陆七。
脱掉防护服，就当是给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一次全然的信任，她这么想着，抱住陆七的手臂不停颤抖，袖口下蔓延出黑色纹路。
“活下去。”
活下去。
这次的呼唤真真切切，加重的力度和不断重复的“活下去”让陆七终于确定有人没放弃她。
沉沉地抬了一下眼皮，黑暗撕开裂缝，外界的光跃进眼帘，陆七有气无力地眨了下眼。
远处的卫临天生生拿火拳抗住了横劈而来的刀，鲜血四溅，他的拳头刮到一大片肉，骨白森森露在外面。
她机械地动了动眼珠，感受激烈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体温也在渐渐回到安全线。
白栀将陆七整个人搂在怀里，察觉到细微动静以为陆七又受到了什么刺激，双手一下下轻柔抚慰她的后背。
“再坚持一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和安抚。
陆七缓慢地侧眸，淡淡的眸光落在白栀身上。
被陆七注视了一会儿，白栀有所察觉地转了下头，继而松开双臂，对陆七虚弱一笑：“你醒了。”
陆七“嗯”了一下，脑子虽然没完全缓过来却还是下意识望向打斗的两人。
思绪回笼，陆七想起自己崩溃前的情形，很快弄清了现状。
白栀：“战斗还没有结束，你休息一下，我过去……”
陆七：“我可以。”
这个冒险脱掉防护服的陌生女人不知道赤手空拳和她接触了多久，彻骨的寒意在拥抱间传递，手腕上露出的黑纹显示她的状态算不上多好。
从C-233离开后陆七特意去找过感染者异能耗尽的后果，死亡异变失去异能，三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再看到。
“我能对付她。”
白栀一怔。
鸦羽般的睫毛抬起，陆七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内心波动开始蠢蠢欲动的糟糕情绪，定定道：“我有办法。”
用魏真送给她的能力，为那个女人创造出一个专属记忆空间，在记忆重现中寻找出她的弱点。
用记忆空间拖延，只要她窥不破空间非现实，就会陷入循环的招式里。
不过陆七醒来的时间短暂，能构建出的记忆空间时长最多两分钟，想要把它流畅插进半感染者的认知里需要卫临天帮忙掩饰。
白栀耐心听完陆七的计划，对于她口中的“记忆空间”没有多问，无形的网格自她脑后展开分成两缕，其中一条落在陆七太阳穴变成一片不起眼的蜘蛛网。
陆七回忆着睁眼时看到的画面，随她眼帘的落下，空间开始波动。
【“记忆具象”能力发动！】
记忆空间形成。
场景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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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
“咳……咳咳……”卫临天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不然怎么还能吐这么多血？
唉，好人可真难当。
卫临天吊儿郎当把血往裤子上抹掉，轰隆隆往黑衣女人身上砸雷火。
“……”雷火将皮衣烧开一大块，肩颈上的蓝色刀痕暴露显现。
卫临天神色动容：“你身上的……”
话音未落，黑衣女人光速在她肩膀砍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趁他吃痛时快速解开手上的绷带缠在肩膀。
黑衣女人神色阴沉：“找死。”
卫临天手放在耳朵旁边，“什么？战士？”他欠嗖嗖一笑，“头儿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谬赞了谬赞了。”
嘴上嘻嘻哈哈的，手下的攻击始终没停过，卫临天闪避得越来越慢，照这么打下去，死是早晚的事。
他余光往半跪的两个人那边瞄去一眼，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不由得淡下去。
这把赌太大了。
倏地，一种熟悉的感觉钻进大脑，响起的却不是白栀的声音。
……
逼近的刀刃破势卫临天不断后退，直至退到死角，抬起的手来不及召唤技能，一柄厚重的古刀就这么从他胸前穿过，将他钉在墙上。
血液如断线的珠子从他嘴里大量流出，那张没正经的笑还挂在脸上没有收回，他就没了生息。
奇怪。
她怎么感觉这一刀的情景有些熟悉？
而且，这一刀解决得未免太轻易了，她总感觉以这个男人的实力能挡下。
黑衣女人的目光在卫临天的尸体上停留片刻，从后背拿出断了一角的残刀，拖着往陆七的方向去。
不管那个男人又耍什么把戏，只要对这个年轻人动手，他早晚出现。
她举起刀，一如从前处决那样，力度把握得刚刚好，只需要眨眼的时间就能砍掉头颅。
“噗嗤——”
黑衣女人不可思议地垂下眼，看着胸口多出来的半截刀刃。
“第三十次。”身后的声音说，同时那把刀快速旋转九十度，黑衣女人久违地痛呼出声，嘴角溢出血。
“原来你的心脏在右边。”
“你……怎么……”黑衣女人的眼睛放大，瞳孔渐渐涣散，不甘心地抓紧胸前的刀，缓慢扭头，在看到身后持刀的人时更加惊愕，“你会……分身？”
陆七对她的问题不做理会，三十次的复现也消耗了她大量的san值，她冷着一张脸加重力度。
可黑衣女人攥得更加用力，直勾勾盯着陆七非要她给出答案。
陆七握着刀柄，把唐刀往里送得更深，黑衣女人吐出一大口血，正当陆七要了结她时：
“哎呀，可算找到弱点了，不枉我演了30次的前半段。”
不着调的语音从一旁传来，卫临天慢悠悠走过来，单手按住了刀柄。
黑衣女人眼角狠狠一压，这男人胸口上竟然完好无损。
那他刚刚……
她目光从任务目标脸上一略，眼皮半垂，正要把这种怪异的情况汇报给焚烛，却发现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意识，切断了她和焚烛的通信。
黑衣女人想到另一个人，愤怒地去看不久前半跪的白栀，发现她早站了起来，此刻三人将她包围在内，命脉也被人切断，等到昔拉大人发现她死亡派人继续任务至少需要半天……
三个人给她演了一出戏。
怪不得她有怪异的熟悉感。
黑衣女人冷冰冰将三人模样刻进脑子里，正打算殊死一搏——
“等等等等等下，”卫临天看向陆七讪笑，“这个交给我来处理。”
陆七凝视卫临天不语，目光转停在自己右手前的那只手上，骨节外翻伤痕累累，沉重的唐刀因它的加入稳稳停下。
斩草不除根。
余光一只手越过视线拍了拍她的手背，是白栀。
良久，陆七松开了手走开。
白栀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陆七忽然停下：“谢谢。”
即便白栀把她错认成别人，陆七仍然感谢她没有对自己动手。
不可否认，在她徘徊在虚假记忆的时候，白栀阴差阳错的呼唤帮了她一把。
白栀认真看着陆七一会，弯唇一笑，那是一个很柔和的笑，目光似在从陆七的脸上望向其他地方，“不，”她轻轻抱了下陆七，“是我应该谢谢你。”
感谢这个小姑娘给了她一次拯救自己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B-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