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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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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地处偏僻,但百姓对于外来者的态度却是友好,甚至对他们来讲十分重要的山神祭祀,也是允许外人参与的。
当然,前提是外人也得怀着对山神的敬畏。
月出东山,山上百姓熙熙攘攘地聚到山下,秋禹钧和楚曦岩却还呆在客栈里,桌上放着客栈老板送来的油彩,拿笔蘸着,在对方脸上涂涂画画。
据说,脸上彩绘画的越是吸睛,就越容易引起山神注意,获得的赐福也就越多。
但秋禹钧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脸上的两只金色大王八,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吸睛过头了……而他身后,画下他脸上这幅大作的始作俑者正想悄悄开溜。
当然,溜是溜不掉的,一截铁链缠住楚曦岩的腰,结结实实地将人捆了回来。
“岩岩,我还没给你画呢,怎么就要走了?”秋禹钧挑了挑眉,笑的温和又危险。
“嗯……”楚曦岩移开目光,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不到一刻钟,楚曦岩脸上也多了俩王八,并且秋禹钧拒绝了楚曦岩擦掉重画的建议,就这么着拉着他出门了,说是这么独具特色的彩绘,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一对。
原本的楚曦岩还寄希望于当地百姓在彩绘样式上能比他们有所“创新”,但很遗憾,放眼整个越城,恐怕也找不到比他们两个更特立独行的了。
从客栈到山神庙的短短两里地,楚曦岩有两百次考虑变成狐狸再不见人的可能。
反观他身边这人……居然还有点得意?
好在,庙前的祭祀很快开始,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也随之移向了庙门前的祭司。
只见大祭司以灿金色涂面,手捧惨白的头骨,身着镶嵌鎏金玉的乌黑长袍赤足而行,头上则戴着造型夸张的金制头冠。
看其样式,像是一轮大日。
周围百姓皆是肃穆,整片夜里只剩篝火堆里柴火的噼啪声和偶尔刮过的呼呼山风。
随后便见祭司将那头骨放到供桌上,嘴里念念有词。他说的应是越城代代相传的祝词,秋禹钧和楚曦岩坐在一旁,一句也听不懂。
祭司每念一句,百姓便神情肃穆地跟着附和一句,伴随着篝火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和夜间忽起的雾气,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毛骨悚然。
而后祝词戛然而止,头骨之内窸窸窣窣,竟是从那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几条蜈蚣来!随着又是蝎子、蟾蜍和蜘蛛,最后爬出数条五颜六色的蛇,密密麻麻地爬满整个供桌!
一边的楚曦岩看的呆了:“居然是五毒……头一次见用五毒当祭品的。”
“哼!这都没见过,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人!”
身边娇嗔的女声响起,秋禹钧和楚曦岩齐齐转过了头,只见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他们身边,手上、头上、脖子上的银饰精致又漂亮,脸上彩绘也是精心设计,一看就是出身越城的大户人家。
那姑娘见他们感兴趣,一脸得意地要继续讲下去,转头却看见两个人脸上的金色大王八……
“噗!”小姑娘明显十分想笑,但奈何祭祀这般重大场合不能随便笑,只能捂着嘴嘴角抽搐,好不难受。
“你们、你们故意的吧?!”小姑娘压着声音小声斥责。
秋禹钧和楚曦岩对视一眼,默契地背过身去:“这样可以了不?”
小姑娘:……
“行吧,就当你们外地来的不懂事,本姑娘就和你们讲讲供桌那五毒。”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连我太奶奶的太奶奶都没出生的时候,这里不叫越城,也没有黑云山,而且是个妖邪横生的地方,大家种不了地,也打不了猎物,直到后来神山出现,我们的祖先才有了可以耕作的地方。”
“但是好景不长,一条大蜈蚣看中这山,强横地霸占了神山,不仅将祖先们赶了出去,还经常会下山来吃小孩儿!祖先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联合起好几个部落杀死了大蜈蚣,保住了神山。”
“所以,蜈蚣可是我们祖先英勇的勋章!以此供奉山神,代表我们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资格能继续在山上耕作下去。”
身后的讲述戛然而止,楚曦岩左等右等等不来其他四毒,于是凑近了些低声问那小姑娘:“那除了蜈蚣,干嘛还供其他四毒啊?”
对方回答却是理所当然:“五毒凑个整嘛,反正除了蜈蚣,其他几个也不是啥好东西,一块供了呗!”
秋禹钧、楚曦岩:……好草率的回答。
供台之上,满桌祭品已经被祭司取一把火烧了去,火焰熊熊燃烧,隐约还能听见尸体燃烧的噼啪声。
楚曦岩望着供桌,缓慢摇了摇头:“可惜啊……”
“可惜什么?”
“方才桌上那蛇其实还挺好看的,可惜就这么被蜈蚣害的陪葬了。”
楚曦岩随口一讲,毕竟桌上除了乌漆麻黑的虫子就只剩下满身疙瘩的□□,如此衬得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蛇颇为好看。
忽然,他手边袖子被扯了扯,转头一看,便见秋禹钧手腕绕上一条食指般粗细的小蛇,鳞片青绿,在篝火的火光下反着光,鲜红的芯子一吐一吐,模样实在可爱。
楚曦岩低声惊呼,伸出手任小蛇缠了过来,触感温凉细腻,吐着信子在他手指之间绕来绕去,讨人喜欢的很!
他单知道秋禹钧养了许多蛊虫,却是头一次知道蛊里面还有这好东西。
先前的小姑娘见他玩起蛇来,当即恨铁不成钢地恼道:“喂,外地人!在山神大人的祭祀上这般不专心,当心山神大人怪罪!”
“喔。”楚曦岩悻悻地收起小蛇。
山神庙前,两个戴着傩面的人相对而站,一个身穿黑色羽衣,一个身着银白鳞甲,随着鼓乐声起,两人绕着篝火动了起来,动作夸张地演绎着什么。
但很遗憾……楚曦岩看不懂。
“所以……这是在演什么?”楚曦岩凑到秋禹钧身边小声问。
秋禹钧却也摇了摇头:“不知道,看不懂,不过可以大致猜一下。”
“这祭祀既然求的是接下来一年的风调雨顺,那么黑色或许是乌云,白色或许是太阳,阳光充足,雨露充沛,黑云山上的梯田才能有个好收成。”
“唔……好像也是。”楚曦岩若有所思,但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又是日轮头冠又是金色涂面,再加上现如今傩戏里的这个,雨露与太阳中,太阳的比重也太大了些。
但先前的小姑娘却靠过来,肯定了秋禹钧的说法,顺带致以欣慰的眼神。
“你确定吗?”
“什、什么意思!”小姑娘被问的气恼,“这些可是阿妈告诉我的!阿妈是祭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了!”
楚曦岩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想的却是凡人寿命有限,有些东西在传承中变了意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是最近接触到太多和金乌相关的事了吧,楚曦岩觉得,眼前的这出傩戏,倒是更像在演绎上古时期那场大灾变里,金乌托起太阳。
他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山神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
伴随着傩戏的结束,周遭的氛围明显热闹起来,先前的祭祀里大家都在脸上憋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但过节的日子谁会真心板着个脸,尤其傩戏之后便是篝火舞,再不多笑笑怕是会讨不到自己的“对子”了。
“对子?什么东西?”秋楚二人齐声发问。
祭司的小闺女却顿时羞红脸:“就是、就是,两个人一起……一起跳舞、一起玩的!”
话刚落,小姑娘忽然两眼一亮,朝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挥了挥手,随后兴冲冲地跑走了。
秋禹钧和楚曦岩这才明白过来,这篝火舞就是来撮合对象的嘛。
“陛下来跳一个不?”楚曦岩朝秋禹钧伸出手,笑的连脸上的金色大王八都更生动起来。
秋禹钧笑着搭过去自己的手。
篝火舞简单的很,没有特定的舞步,只要能开心,想跳什么就跳什么,看中谁了就能过去讨。
也是因此,两人没跳多久就被庞杂的人群挤散了。
楚曦岩回绝了一个又一个上来讨对子的人,被人群挤的找不清方向,心里居然开始后悔没叫秋禹钧在他脸上多画几个王八,他就不信盯着那么多金色大王八还能有人过来和他讨对子!
一边跟着人群挤来挤去,一边试图找到秋禹钧的踪影,楚曦岩却忽然觉得手上被人碰了下,抬手便见手心攥了张纸条,上书二字——
白湖。
顺带在角落里还印着临风门的徽记。
楚曦岩面上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他将那纸条碾成碎屑随手一抛,转头看向身后人群的目光中满是寒意。
最后,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山神庙。
……
另一边,秋禹钧和楚曦岩一样被人群挤来挤去,心里愈发烦躁起来,顺带萌生出和楚曦岩一样的想法,懊悔脸上王八画少了。
人群里难以寻到人,秋禹钧打算先去人少的地方看看,却不想刚一转身,便听有人唤了声“阿钧”,楚曦岩抱进了他怀里。
秋禹钧舒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发丝:“这是累了?”
“不累!”楚曦岩摇了摇头,又将人抱紧了些。
他从秋禹钧怀里抬起头:“继续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