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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天干物燥 ...

  •   西岭使臣启程回西岭的日子临近。

      不出所料,西岭皇帝同意开辟东洲直通西岭的商路,同时谢绝了东洲借兵给西岭训练戍边士兵的提议。

      秦平良卯时便来叩邱相文的房门。

      “先生?”邱相文有些诧异,开了门却不迎秦平良进门。

      “先生又去吃酒了?”邱相文闻着秦平良一身酒气,扶秦平良到院子里坐下。

      秦平良身居高位,又为了寒门四处奔走,少不了酒食之局。他今日心情舒畅,酒醒得快:“昨日与陈昭吃酒,引荐了你。”

      邱相文有些心虚,迟迟不敢抬头,听闻这句,斟茶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先生何时与陈尚书走得近了?”

      秦平良接过茶:“东洲要开辟直通西岭的商路,陈昭又忙着潇城行宫的事,他忙不过来,正缺可用之人。修建商路的事由我提出,他昨日设宴与我商讨此事。”

      邱相文有些犹豫:“那我……”

      “陈昭看过你先前的图纸,有意提你做主事,参与商路的修建。”秦平良道,“我都打点好了,你是有才之人,只管去做,旁的无需担心。”

      邱相文两眼湿润:“先生……”

      秦平良拍拍他:“快收拾收拾去见陈尚书。你呀,定是又熬夜描图了,这衣服上怎么全是墨?”秦平良无奈地摇头,边说边拉邱相文进屋。

      “先生!我……”邱相文有意推阻,秦平良却已经跨进门去。

      邱相文从秦平良身旁挤过,抓起桌子上的图纸揉作一团丢出门去。

      “屋子忘了收拾,让先生见笑。”邱相文抓着衣袖佯装擦木案,手忙脚乱间打翻了砚台,木案越擦越脏。

      秦平良见他满头虚汗,神色古怪,便出门拾起了揉皱的图纸。

      纸上画的是个狗笼,这狗笼不似平常的笼子,光从勾线来看便是繁复精致,笼锁设计精巧。

      “闲来无事,画着玩……”邱相文声细如蚊,他扑上前夺走图纸,塞到自己衣袖间。

      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被秦平良看在眼里。秦平良从邱相文衣袖间扯出图纸,翻过面来,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手指颤抖着戳在落款处。

      落款是“敬呈郑学士”。

      秦平良如今才不惑之年,鬓已有白丝。寒风吹到他的鬓角,他觉得浑身发冷,嘴角抽动却不知如何言语。

      邱相文羞愧难当,跪倒便磕了几个响头:“学生有错,愧对先生教诲!学生知错!学生再也不会与郑氏往来!”

      秦平良两眼湿红,他倒吸一口凉气,揉皱了图纸砸到邱相文脸上:“我秦平良自问入仕以来清廉克己,没想到竟教出你这般为权贵折腰的东西!”

      “学生是没骨气!辜负先生教诲!”邱相文弓着腰,撑在地上的胳膊打着颤,“可学生也有抱负……”

      他已经在工部做了六年小吏,整日为杂事奔走,夜间得空画的图纸在角落里垒了两尺高,生了霉、落了灰也无人问津,其中不少被被人夺去,不是冒名顶替,就是拿来垫桌脚。

      “抱负?”秦平良冷哼一声,“我没有抱负?不知行踪的首辅大人没有抱负?镇守边关的佟陆二将没有抱负?我们尚且要被姚氏压一头,你又何来捷径可走?”

      “太子、雍王、佟陆两家受困于太后的牢笼苦不堪言,而你,却主动把自己关进狗笼子里,把狗链子套在脖子上,心甘情愿给郑氏做狗。简直短浅愚昧!”

      邱相文如当头棒喝,他跪直了身子:“学生知道先生为寒门耗尽心血,也想为先生排忧解难,可学生身单力薄,如何能站到先生身旁?”

      他在问秦平良,更是在质问自己。

      匡扶寒门道阻且长,秦平良心知肚明。

      “起来。”良久,秦平良才吐出一句,“收拾好,去见陈尚书。”

      “先生……”邱相文不敢动。

      “起来。”秦平良见他不动,又呵斥道,“起来!”

      “是,学生这就去!”邱相文怕秦平良又动怒,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秦平良不看他,拂袖转身,行至门口,他侧头叹道:“仕途不是黄金路、玉石阶,你要走得稳、走得远,必将耗费心血。”

      邱相文看着地上那团废纸,躬身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必不负先生所托!”

      ***

      “修建商路是好事,朝廷百官都说这提议好。”秦平良从周惠泽手中接了鱼粮,撒在池面上,“这是您的主意,不过是借臣之口讲出来,这次是抢了您的功劳。”

      周惠泽不以为然:“是先生替我消灾,若是太后和太子见我出头,免不了疑心。再者,左右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谁说都是一样。”

      “这事是工部办,又是修建行宫又是开辟商路,陈昭最近有的忙。”周惠泽漫不经心地把手中剩余的鱼粮撒出去,他看着争先恐后为夺食而涌作一团的鱼群,“我们帮他一把,为他分忧解难。”

      “殿下的意思是?”秦平良心中猜到了几分,但他不好明说。

      “为他引荐帮手。”周惠泽道,“就从先生的学生里挑。”

      其实秦平良早有此意,所以早就将邱相文举荐给了陈昭。只是周惠泽说出这句话时,秦平良才意识到,周惠泽不仅是在藏拙,也是在帮他提高声望,为寒门学子创造机会。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秦平良拱手道。

      周惠泽正要扶他,耳边传来脚步声。

      “殿下。”长岁领着人来,他身后是钱洪的家仆。

      “殿下、秦大人。”家仆行了礼。

      “你家老爷不盯着你了?”周惠泽问。

      “老爷有夫人陪呢,顾不上我。”家仆谄媚笑道。

      家仆为背地里见周惠泽一面,把自己的相好推出去陪钱洪,钱洪此刻正沉溺温柔乡,无暇顾及他。

      “是么?”周惠泽明知故问,“那钱老板真是爱妻呢。”

      “哪里是妻,就是个妾!在潇城时,他便时常夺人所爱,他是贪色!”家仆说到兴头,想到周惠泽身为亲王恐怕也是妻妾成群,顿时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家仆从长岁手里拿过擦手的巾帕呈给周惠泽,周惠泽不接。

      家仆悻悻地把巾帕还给长岁,改换了话题,笑道:“殿下,您那日说要提点我的。我把钱洪的账簿都交给您了,那可是钱洪的身家性命……”

      秦平良问:“钱老板没发现账簿丢了?”

      “钱洪恶贯满盈,他的钱财多是欺压良民、夺人屋宅得来的,我老早就誊抄了一份账簿,想着为民除害,有朝一日能上报朝廷。不过您二位放心,我给殿下的账簿,绝对是原本!殿下若不信,我有钱洪库房的钥匙,他的地契都在潇城库房里。”家仆摊开手给周惠泽看。

      秦平良看了一眼周惠泽,没有出声。

      这家仆不是善茬,没有空手而来,也不想空手而归。

      家仆自觉地把钥匙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殿下,钱洪不学无术,国子监暂读的名额空着就可惜了……”

      钥匙是家仆的相好从钱洪床头偷来的。

      家仆早就打好算盘,等拿到国子监暂读的名额,就骗钱洪说自己家里的老娘时日无多,借回乡的名义离开钱府,然后进国子监暂读。等钱洪发现钥匙丢了,就算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找不到他的人。

      家仆算盘打得响,光是幻想当官后把钱洪踩在脚底碾压的场景,就能让他做梦都笑醒。

      “着实可惜。”周惠泽瞥了一眼桌上的钥匙,“那位置,本王必然是要留给你的。”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家仆高兴得找不着北,点头哈腰。

      周惠泽为难道:“只是……”

      “只是什么?”家仆愣住,“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为殿下办妥。”

      周惠泽这才说道:“只是明年春试的对策只有一份,已经给钱老板了。”

      “这不是难事!”家仆斩钉截铁道。

      “你有法子,这官位就该是你的。”周惠泽说得家仆心里美滋滋的。

      秦平良看着家仆远去的背影,道:“殿下,这家仆把钱洪的身家都供上了,看来是孤注一掷。若是钱洪回头便发现家仆做了假账,还偷了库房的钥匙,那……”

      “那当如何?”周惠泽明知故问。

      “以钱洪的做派,必当……”秦平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是钱洪发现不了呢?”周惠泽又问。

      “即使家仆得了对策,他也考不过春试,那对策本就是假的。”秦平良看了看周惠泽,周惠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届时钱洪发现账簿是假的,钥匙和对策都被偷了,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把家仆找出来……”

      秦平良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他发现家仆横竖都是一死。

      “那钱洪呢,殿下还要与他周旋吗?”秦平良问。

      “不陪他玩了。”周惠泽接过长岁递来的巾帕擦了手。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家仆听见打更人敲锣,小心翼翼地潜进了钱洪的房里。

      钱洪前脚刚出小妾的房门,右脚就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这个女人是家仆方才特地去时花楼买来“孝敬”钱洪的。

      “找到没有?”一名女子倚靠在门口,一时往门外探头,一时朝房里伸脖子。

      “急什么?!盯好!”家仆低声吼了一句,继续翻箱倒柜,“找着了!”

      家仆两眼放光,把对策揣在怀里便要跑,门口的女子趁机从他怀里抽走对策。

      “你做什么?!”家仆恼了,伸手去夺。

      那女子侧过身把对策裹在怀里:“你答应过做了官就让我做官夫人,还当不当真?”

      家仆改换了神色,哄道:“姑奶奶,我可没别的相好,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快给我,一会儿钱洪回来,你我都逃不了!”

      “我不信!你方才还凶我。”女子不依不饶。

      “姑奶奶,我哪敢凶你?”

      “我还不是在乎你。这样,我把对策撕作两份,你先拿去一份,我留一份,等背完一份你再来换另外一份……”

      眼见那女子要撕开对策,家仆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那女子扇倒在地。

      “呸!贱人!你也是官夫人的模样?”家仆朝她啐了一口唾沫,顺手捡起对策。

      “你们做什么?”钱洪听见动静,腰带还没系好就从房里出来。

      家仆仓皇间把对策塞进怀里,瞪了一眼女子示意她莫要多嘴。

      那女子不是善茬,捂着脸哭哭啼啼,她指着家仆,朝钱洪哭诉:“老爷,他非礼我,我不从他,他便打我!他、他还偷了您的对策!”

      “老爷,是这贱人勾引我、污蔑我!”家仆跪倒在地。

      钱洪不听他辩驳,冲进屋里翻找对策,果然没有。他怒火中烧,提了房里的宝刀指着家仆:“交出来!”

      “老爷,我没有,我真没有偷东西啊!”家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钱洪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对策也从他怀中抖落。家仆看着对策滚落,自知在劫难逃,推倒钱洪便往房里跑,钱洪提刀追赶,回头看见那小妾也要跑,怒吼道:“贱人,你也别想逃!”

      门外的小妾眼见钱洪朝她冲来,仓皇关上房门,将门与窗都锁了个死。

      钱洪被房里的发财树绊倒,踢倒了一旁的烛台。眼见烛火点燃氍毹,蔓延到帷帐上,钱洪和家仆皆惊慌失措。

      “贱人!贱人!”钱洪捶打着房门。家仆用花瓶砸着窗户,可惜都无济于事。

      钱洪怒不可遏,抓起宝刀走向家仆。

      摇钱树被血水浸泡,哭喊声被火海淹没,火光点亮了黑夜的一角……

      “走水啦!”打更人的锣鼓哐当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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