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63、出塔

　　“师尊……”

　　一股暴虐的灵力直袭林裴面门，倘若被击中，无疑，那灌木丛便是他的下场。

　　他拼尽全力飞速撤退，纵身跃上树梢，捂着血气翻涌的胸口，疾声大喊：“师尊住手！是我，我是小裴！”

　　对方抬起一只手掌，笑道：“不用这么急着喊师尊，等你到了阴曹地府慢慢再喊也不迟。”

　　动作从容不迫，看似缓慢，却在瞬息之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轰隆一声巨响，林裴连着那棵大树齐齐倒地。

　　他喷出一口血，下一瞬脖颈被人箍住，整个身体被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师、尊……”

　　林裴徒劳掰他的手腕，对方的手如钢筋铁骨，分毫撼动不得。

　　眼前一阵阵发黑，正当他以为就要命丧黄泉，忽然脖颈一松，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转头一看，师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原来和蔼的模样。

　　师尊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听见他的咳声，如梦初醒，连忙伸手扶他起来。

　　林裴上下打量，师尊仍是慈祥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师尊，您走火入魔了吗？”

　　师尊摇了摇头，片刻后，叹息道：“我本以为可以压制住他，这才放你下山。”

　　林裴道：“他是方才要杀我的人？师尊，他究竟是什么人，您与他怎么会共用同一身体？”

　　师尊温和地笑道：“这次下山之行如何？可有听到自己的身世？”

　　林裴点头：“知道了一些，关于我……我是青氏家族的人。”

　　师尊叹道：“这就是原因啊。”

　　师尊慢慢踱步：“五百年前，魔族退兵，然而魔帝的一缕神识遗落在人界，没有跟随魔族回去。

　　“我机缘巧合发现了它，本想斩草除根，却被它发现我的意图，它激出了我的心魔，趁我与心魔抗衡，融入了我的神魂，并利用我的心魔来控制我。

　　“不过，好在我多数时候都能压制得住心魔，那魔帝的神识才不能出来为祸人间。”

　　林裴紧张道：“就没有办法彻底除了它吗？”

　　师尊缓缓停下了脚步。

　　浮屠塔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师兄，醒醒，二师兄。”

　　林裴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微微一愣。

　　火光映照中，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毫无疑问是程子煜，然而，程子煜的左脸，戴了一张纯黑色的面具，这张面具沿着他的眉心、鼻梁，将左半张脸完全覆盖，只露出一张嘴唇和另外半张俊俏的脸颊。

　　他静静凝视着自己，目光专注且热烈，不知为何，林裴在这样的眼神中瑟缩了一下。

　　他几乎是慌忙地低下头，企图掩藏掉自己猩红的瞳孔，但是低头到一半，视线中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力道很轻，带着某种隐忍的意味，林裴有刹那的错觉，以为程子煜是在心疼自己。

　　但是他很快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因为程子煜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裴能感受到面具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冰凉，怔怔道：“你的脸，怎么了？”

　　程子煜顿了顿，松开他，神色平静道：“一点皮外伤儿，结了疤，有点丑。没事儿。”

　　火焰猛地翻腾席卷，张牙舞爪扑向两人，林裴不以为意，手一挥，冰寒之气顺着火舌蔓延而上，顷刻间，熊熊火浪陡然停滞，凝固在寒冰之中。

　　林裴放下手，看了程子煜一会儿，道：“……你犯了什么事？”

　　浑浑噩噩在浮屠塔中游荡了不知多久，此时林裴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这个模样，完全称不上好看，然而，自相识至今，这是林裴第一次用堪称柔和的表情与程子煜说话。

　　程子煜有短暂的愣怔，半晌，他微微地笑了，一手从袖中拿出一卷画，一手牢牢牵起林裴：“没犯事。二师兄，我专门来带你走。”

　　画卷倏地展开，飞到半空，射出光芒，将两人笼罩其中，下一瞬，两人齐齐被吸入了画卷里。

　　草长莺飞，溪水潺潺，两道人影忽然出现，惊飞了花丛中的蝴蝶。

　　两人运气不好，进来时，一起掉进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里。

　　不过奇怪的是，林裴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被刺中的疼痛感，待视线恢复清明，才发现自己被程子煜牢牢护在怀里，四面的荆棘都被隔绝在外。

　　程子煜带他飞离了荆棘丛，这才松开了抱住林裴的手，他的后背密密麻麻扎满了细细的小刺，看上去像是不伦不类的大型刺猬。

　　林裴帮他拔刺，不知怎的，越拔越忍不住笑意，到后面直接笑出了声。

　　他原本不是爱笑的人，此时仿佛打开了堤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捂着肚子扶着树，腰也直不起来了。

　　程子煜任由他笑，耐心地等待着，等到他终于停止了笑，这才无奈道：“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背心还是有些刺痛，二师兄，高抬贵手，帮我拔一下，好不好？”

　　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后，林裴这才过去，将程子煜背上剩下的刺都拔了下来。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靠着树干，晒着太阳，看青草微微，听鸟声叽喳，都安静地没有说话。

　　片刻后，程子煜察觉到林裴的呼吸归于绵长平缓，侧过头，果然，林裴闭着眼睛，脑袋歪歪靠着树干，已经睡着了。

　　程子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小心将林裴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肩膀上，仿佛得到了全天下最甜的蜜糖，程子煜微微一笑，单手枕在脑后，注视着林裴，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林裴睡着的时候，感受到阳光暖融融洒在身上，恍惚有种时光交错的错觉。

　　“……我爷爷就是个老顽童，从小我爬树下水抓鸟摸鱼的本事全是我爷爷教的。”

　　少年人坐在土坡上，随手丢出一块石子：“我这次出来呢，就是为了寻找爷爷。你不知道，他老人家游山玩水惯了，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

　　十八岁的林裴与他并排而坐，望着远处夕阳：“既然是经常游山玩水，又怎么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少年人揶揄笑道：“不然你猜猜，我爹娘出来找我爷爷过多少次？”

　　林裴道：“人海茫茫，你怎么找？”

　　少年人从怀中拿出两个小锁，在阳光下闪出微光。

　　林裴拿过这两把小锁仔细看了看，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只略微旧了些，表皮锃亮，另一只却很新，想来一直被安放着，从没用过。

　　两把小锁放在一起，明显可以看出旧的那把小锁要厚出一倍。

　　林裴瞧不出其中玄机。

　　少年人凑过来，指着那只旧些的小锁：“这是连命锁，这把锁原本和那个是一样厚度的，只不过爷爷和我用它结了契约，于是一分为二，爷爷一个，我一个。有了它，我随时可以找到爷爷的位置。”

　　林裴举起那把新的，挑眉看他：“这个呢，这又是给谁的？”

　　少年人双手枕在脑后，就地躺了下去。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微微眯起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勾起嘴角。

　　他转过头，笑吟吟看向林裴：“这个啊，呐，你想要的话，我就勉为其难送给你好了。”

　　林裴拿着那把锁左看右看，然后将两把锁都扔他身上，跃下土坡：“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

　　少年人连忙跳起来，追了上去：“真不要啊？这东西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我告诉你，比如你遇到危险我就能及时去救你，或者你救我也行啊，喂……”

　　他的声音被风带走，草地上奔跑的少年面容，逐渐与程子煜的脸重合起来。

　　程子煜醒过来的时候，林裴仍在熟睡，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神情很放松的样子，程子煜没有动弹身体，只是微微垂下眼，安静地看着林裴。

　　林裴的长相无疑是俊美的，然而经历了浮屠塔之行，他的脸颊沾染上了新旧不一的血污，将他原本的样貌遮盖了下去。

　　程子煜将手臂从脑后抽了出来，拿了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林裴的脸。

　　动作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林裴微微皱眉，似乎是要醒来，程子煜忙轻声道：“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裴似乎放下来心，立马眉头松开，一把抓住程子煜的手腕，仿佛确认了他就在自己身边，这才继续安心地睡了。

　　擦完了脸，程子煜本想帮他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不过一只手被抓着，行动不便，于是放弃，他看着林裴手腕上的连命锁，探手入怀，拿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与林裴的那只并列在一起。

　　两只连命锁仿佛对彼此有着吸引力，不约而同，面对面贴在了一起，浑然一体，完美无缺，仿佛这一整块从未一分为二过。

　　程子煜不由得笑了，手指勾了勾林裴的眼睫，小声道：“连命锁怎么被你拿到的？如实招来。”

　　林裴自然不会开口回应他。

　　程子煜便自顾自下了决定：“那说好，你拿了我的锁，以后就不能甩开我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反正我总能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