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62、恢复记忆

　　塔内没有时间的概念。

　　林裴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印象中只有血腥，只有杀戮，只有那些或蠢蠢欲动，或不屑一顾，或恐惧逃奔的脸。

　　杀戮越多，他眼中的红色愈发浓郁，神色逐渐被某种嗜血的癫狂所吞噬。

　　手起剑落，腥风血雨。

　　他在屠戮中露出满意的笑，猛一挥剑，血溅到他的脸上，眼前的妖物缓缓倒地，身形一变，回到原型，成为一块清透的玉石。

　　林裴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他捡起那块玉石，表情有些困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名字呼之欲出，却隔着千山万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衣服在打斗中已经破了好几处，左腕上，一根红绳露了出来，坠在其中的小锁执着地亮着红光。

　　林裴摩挲着这只小锁，又看看那块玉石，头脑有一瞬间的清醒，他迟疑着，小声道：“是阿玉吗？是子煜吗？”

　　那小锁更加明亮了。

　　忽然，一支长矛从他身后刺来，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露出尖锐的矛尖。

　　血腥味让他眼中瞬间亮起嗜血之意。

　　他扔开玉石和小锁，反手掰断长矛，兴奋地朝着袭击他的魔修扑过去。

　　主动冲上来挑衅的生物越来越少，更多的是远远一看见他的身影，恨不得飞天三尺，抱着脑袋疯狂逃窜。

　　林裴昏头昏脑，提着剑，不知道转到了哪一层。

　　眼前五个人都是魔修，他们激动地围成一团，将林裴包围在最中间，眼中兴奋闪动着如出一辙的嗜血之色。

　　杀戮。

　　杀戮。

　　只有杀戮。

　　血花四溅的瞬间，仿佛大脑中打开了某个经年已久的开关，一幅幅久远的画面疯狂地在脑中冲刷，林裴“噗通”跪在地上，捂着脑袋，神色有些茫然。

　　在他周围，满地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离他最近的魔修尚有气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捂着断臂的伤口，踉跄走到林裴面前，哑声开口：“喂……”

　　他是有意投诚拉拢这个人的，但是才说了一个字，就见这人抬起手掌，声音带着某种压抑的隐忍：“别吵。”

　　这魔修便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林裴混沌许久的大脑，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慢慢苏醒。

　　“小裴，我的小裴！”

　　闪电交加的雨夜里，一名年轻女子伸手往前跑，追着前方快步疾走的黑色斗篷人。

　　斗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不停地拳打脚踢，奋力挣扎。

　　斗篷人甩手一巴掌，小男孩被打得头晕目眩，终于没有力气继续挣扎，头一歪，昏在斗篷人怀里。

　　画面一转，一间低矮的茅草屋里，那名年轻女子坐在床边，将湿帕的水拧干，展开，轻轻去擦小男孩高高肿起的脸颊。

　　小男孩伸出手，去擦女子脸上的眼泪：“娘，你别哭。”

　　年轻女子的眼泪却更多了，她一把抱住小男孩，低声哭泣，半晌后，她擦干眼泪，继续拿着湿帕子给小男孩擦脸，然后砍柴，挑水，做饭。

　　她应该是从没干过这些，动作有些生疏笨拙，但不论怎么样，最终还是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

　　小男孩默默吃饭。

　　女子眼神柔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下筷子：“娘亲出去几天，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去别的地方，知道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你要去救爹爹吗？”

　　“是啊。”女子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将他抱在怀里，温柔道，“一个人害怕吗？”

　　小男孩迟疑着摇头。

　　女子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小男孩的脸颊，叹道：“别怕啊，爹娘很快就回来。”

　　画面再次一转，暮色苍茫，空中剑光一闪而逝。

　　一对年轻男女携手站在剑上，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隐约透露出几分紧张。

　　小男孩从男子怀中探出头，从怀中拿一只核桃，掂了掂，用力一把扔了出去。

　　斗篷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他似乎受了重伤，有些心不在焉，被核桃一下打中了胸膛，猛地看过来，沉声喝道：“小畜生！”

　　女子眼神陡然一厉。

　　男子淡淡道：“阁下高看了，这个称呼我儿子配不上，我看阁下就挺合适的。”

　　说着，手上多了一把核桃，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拿起来，难得兴奋，将核桃一个接一个砸在斗篷人身上，其中几颗似乎砸到了对方的伤口，斗篷人闷哼一声，速度慢了下来，双方的距离很快拉得很远。

　　白云高空陡然变为苍茫的傍晚。

　　一群人在身后狂追不舍，喊打喊杀，年轻夫妻的脚步猛地一停，惊疑不定望着下面的悬崖，只看到深不见底的云烟。

　　“青泽晟，青宛云，你们还能逃到哪里，速速将无邪宝剑还来！”

　　男子沉声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无邪宝剑，你们是不是该调查清楚再追责？”

　　为首之人勃然大怒：“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有人亲眼看到你们夫妻二人窃取，这是你匆忙逃窜时候留下的衣角，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手上的那块衣料，的的确确就是男子衣袖缺失的一块。

　　小男孩忽然道：“那是我爹对付坏人时候被撕下来的，我爹娘没偷东西。”

　　为首那人伸出手，小男孩顿时被一股力量拖了过去，落在了那人手中。

　　年轻夫妻厉声喝道：“放开我儿子！”

　　为首那人毫不退让，伸出手：“将无邪宝剑还来！”

　　女子又气又急，身体都在发抖：“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是非不分！你们外面的人就这样不讲道理吗？”

　　为首那人道：“不交来无邪宝剑，你们儿子的命就别想要了。”

　　小男孩被这些人抓了回去，关在一间房里，他既不吃饭，也不喝水，整日缩在角落里，只要有人进来，立马找机会往外跑。

　　最后一次被抓回来，已经形容枯槁，不成人样。

　　为首那人拍桌大怒，命人按住小男孩，端来粥，强行给小男孩塞进嘴里，好歹逼他吃了下去。

　　不知被关了多少天，某日，小男孩趴在窗边，望着外面人来人往，忽然房门被人打开，他转头一看，惊喜地跳了下去，飞身扑入来人怀抱。

　　“娘！”

　　女子抱起他，话也来不及多说一句，将他的脸紧紧按在怀里，疾步往外走。小男孩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四处响起刀剑相交、利刃刺入□□的声音。有人喊骂，有人求饶，还有人哇哇大叫。

　　他害怕地抱紧娘亲。

　　似乎终于出了大门，他听到爹的声音响起：“解决了，走吧。”

　　娘亲的声音极为冷静：“去万相谷吧，那里甚少与外界接触，修真界也没有人敢上门抢孩子。”

　　浮屠塔内，林裴忽然伸出一只手，神色急切，仿佛试图用力抓住什么，喃喃道：“不……”

　　那魔修冷眼看了他一会儿，后退两步，刀在地面上用力一划，刺耳的声响过后，地面忽地腾升起一面火墙，挡在两人之间。

　　隔着火光，那魔修瞥到林裴手腕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原本他是要转身离开，顿了顿，还是穿过火墙，走近一些，果然，不是眼花。

　　伸手要去摘下来，林裴猛地抬头，揪起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过来。

　　那魔修冷汗涔涔：“你、你别激动……”

　　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脖颈被扭断。他睁大眼睛，一下跪在地上，身体缓缓倒下。

　　林裴抬起手腕，看着坠在上面的小锁，怔怔出神。

　　“哎，我说……”前面那少年人转过身，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俊俏的脸上，笑意吟吟，“你怎么总跟着我？”

　　十八岁的林裴抱着佩剑，距离那人三尺之外，淡淡道：“我不识路。”

　　那少年人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道：“你要我给你带路？”

　　他慢悠悠往前迈了一步，林裴下意识后退一步，始终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少年人笑了笑：“你都不认识，我又怎么会认识路呢？难道是被那个紫卿姐姐给打傻啦？”

　　林裴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那少年人两手一摊，道：“也许是天南，也许是海北，也许是碧落，也许是黄泉，谁知道呢。”

　　林裴听到“黄泉”二字，眉头微微一皱。

　　那少年人又道：“我呢，是第一次出远门，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所以无法给你带路了，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这话，甩着狗尾巴草转身，悠悠闲闲地继续往前走了。

　　林裴一言不发，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大火沿着地面熊熊燃烧，地上的尸体被烧成五具焦骨。

　　林裴静静靠在墙角，看着大火越来越近，脑袋后仰，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段记忆冲破封印，时隔四年，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十八岁的林裴往山上走，忽然前方大树后面跳出来一个人，正是那少年。

　　林裴怔了怔：“你不是去找你爷爷了？”

　　那少年微微挑眉：“原本呢，是这样的。不过，走了一半，忽然觉得口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带我回去讨碗水喝？”

　　林裴微微勾唇：“嗟来之食不可取。”

　　那少年立马从善如流：“好啊，我现在就去弄点东西来交换，千万不能做那种吃嗟来之食的人。你在这里等我啊。”

　　说走就走，林裴来不及说话，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树丛中。

　　无奈下，林裴倚树而立，一边等待，一边闭眼默默运转体内灵力，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浑身汗毛竖立，一股不知方向的浓烈杀气在靠近。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睁眼环视，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握紧佩剑，慢慢后退至灌木丛中，脚后跟刚刚落地，那股杀意忽然变得更加浓烈，直接从身后袭来。

　　他连忙纵身跃出灌木丛，再一回头，那片灌木丛四分五裂，满地残枝。

　　抬头看去，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阳光下。

　　黑袍猎猎，白须冉冉，以往和蔼慈爱的脸上，如今只剩嗜血暴戾之色，眼珠赤红，如看蝼蚁的嘲弄杀意令他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