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一个菜狗裹裹》特辣面包片

6、第二个包裹（二）

　　告诉奶奶自己可能要晚几天回去以后，安且宁盯着聊天框看了很久。

　　每次放假回去，奶奶都会提前一个星期做好准备。遇上寒暑假这种日子，她甚至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激动了。

　　顶栏“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会儿，恢复成“奶奶”两个字，又过了一会儿，再次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反复几次，最终对面发过来一个太阳表情。

　　安且宁把手机丢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像乌龟一样背朝上缩在里面，一动不动地放空。

　　直到听见林讯敲门：“八点了。”

　　这是菜狗驿站的开门时间。

　　中年男人一边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一边打开菜狗驿站的门锁。
　　走进门，极大的外放声在空旷室内产生回音，他没理会，坐上放着菜狗抱枕的座位。

　　看见一男一女走进来，他懒散地开口：“自助取件啊，找不到再跟我说。”

　　话音落，他吃吃地笑起来。
　　这小孩儿真逗。

　　一男一女很快找到自己的包裹，走向出库台，机械女声没有感情地播报完“出库成功”后，他们转身向大门的反方向走去。

　　注意到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北角，老板按下暂停，抬高声音提示：“哎，后门不开，从前门走。”

　　后门那块没有监控，为了防止小偷小摸行为，他很久之前就把门锁死了。

　　那两人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朝前走。

　　耳背。
　　老板暗骂一句。
　　待会儿碰了壁还不是得回来。

　　他继续刷短视频。

　　另一头。
　　低矮的小门开启，门外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才蒙蒙亮，几盏路灯规律地排列在路边，照亮一片无人的空地。

　　卖鸡柳里脊的三轮车被铁链拴在树旁，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狗趴在坐垫上，看到有人出现，它警惕地竖起耳朵，低吠了一声。

　　齐肩长发瞬间变换成蘑菇妹妹头，安且宁嫌弃地揉搓几下：“现在是早上五点五十，看来门外的时间和现实没什么关联。”

　　“说明时间是线索。”林讯没多说一句废话。

　　这么早物业显然还没有上班，他们没法和孙浩联系，便决定先到青余再说，刻不容缓。

　　青余市位置偏北，和南州市几乎隔着大半个江南省，最快到达那里的方式是乘坐七点发车，历时一个半小时的G9876次高铁。

　　购票时间太晚，安且宁没有和林讯分到相邻的座位，也并不期待和他分到相邻的座位。

　　她抱着拨浪鼓独自走到第八车厢，找到14D。

　　一个莫约十八十九岁的清俊黄发少年坐在旁边靠窗的F座，耳朵里塞着有线耳机，正笑嘻嘻地看向手机屏幕。
　　见有人在左侧坐下，他眼皮下意识掀了掀。

　　“好土的头发。”

　　安且宁：“好没有礼貌的小屁孩。”

　　少年轻嗤一声：“大姐，我只是实话实说。”

　　安且宁乜着他非主流的黄毛：“没事，我们彼此彼此。”

　　高铁停靠时间到，逐渐提速出发，身边过道里传来乘务员甜美的声线：“面包、饮料、果果庄园新鲜水果，哈根达斯冰淇淋有需要的吗？”

　　安且宁往推车上扫了眼，立马被妆容靓丽的乘务员抓个现行：“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吗？”

　　安且宁头直摇：“没有。”
　　她安且宁就是饿死，从车上跳下去，也不会当冤大头在这里买东西。

　　“——我要。”黄毛说，“橙汁来一瓶，果切来一份，冰淇淋也要一个。”

　　乘务员微笑着说：“好的先生。”

　　冰冰凉凉的甜品摆放在黄毛面前的小桌板上，他却没动，表情慵懒地抬抬下巴，对安且宁说：“想吃就吃吧。”

　　“……”
　　短短五个字，安且宁听出了无奈自信暗喜等八种情绪。

　　她朝左边坐了点，和这人拉开距离，半边腿快要伸到过道里。

　　“哎。”黄毛没有知难而退，故意找话题道，“你是大学生？放假回家？”

　　安且宁撇撇嘴，并不想搭理他。

　　“其实吧，你也就头发土了点，衣品差了点，个子矮了点。”他单手撑头，歪过身子看安且宁，“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加个微信吗，南州这我熟，以后带你玩。”

　　安且宁嘴角抽了抽：“是不是有很多人说你长得帅？”

　　黄毛长相并不差，靠脸吃饭当个小网红是绰绰有余的。

　　他没听出来安且宁话里有话，笑起来露出一边虎牙：“没有哎，你是第一个。”
　　他把冰淇淋往安且宁这推了推：“再不吃要化了。”

　　安且宁：“……”
　　冰淇淋化了，但她的拳头硬了。

　　黄毛又叨叨了几句，没一句得到回复，于是他悻悻作罢，小声嘲道：“土大姐，矜持什么呢。”

　　安且宁忍无可忍，一脚踩上他脚背，狠狠碾了碾：“别犯贱。”

　　一个半小时后，到站播报声响起，安且宁和林讯汇合，跟他一道前往出租车上车点。

　　正值暑假，排队的地方满是大学生和他们的行李箱，一眼望不到头，而在通道内等候的出租车却没多少。

　　轮到他们时，刚好剩下最后一辆车。
　　安且宁心道一声菩萨保佑，对司机说：“去淳熙县辉祥公寓。”

　　司机点点头表示知晓：“上车。”

　　林讯拉开车门，伸手挡住车顶，想让安且宁先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黄色的脑袋咻地探过来，弯腰钻进了车里：“我也住辉祥公寓，咱们顺路，一块走呗。”

　　安且宁：“？”
　　“怎么又是你。”

　　正是黄毛。

　　林讯投来询问的眼神：“认识？”

　　“不认识。”没有别的车辆可以选择，安且宁无奈坐上副驾。

　　青余高铁东站在城市郊区，而辉祥公寓所处的位置比它更偏僻。

　　朝远离城市的地方开出七八公里，出租车出现在一片开阔的荒田中，视野里零星几栋平矮的自建房。
　　一只棕色的壮牛在田间吃草。

　　再往前，楼宇才逐渐密集起来。

　　黄毛一路都没说话，下车后，他走进路边一家小超市买了包烟，站在大门口边抽边和老板攀谈。
　　看来真的是这里的住户。

　　还怪巧的。

　　辉祥公寓楼房老旧，没有单元门，一条楼梯直通二楼。

　　安且宁敲了敲1栋203室的门，无人应答。
　　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应答。

　　正当她醒悟今天是周一，孙浩可能并不在家时，门突然开了。
　　一个带孙悟空面具，身穿破烂睡衣的男人出现在门框里：“你们是谁？”

　　安且宁被面具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反应。

　　相比之下林讯要镇静些，反问道：“你是孙浩吗？”
　　面具男说：“我不是。”

　　林讯皱眉：“这里不是孙浩家吗？”
　　面具男说：“这里是我家。”

　　林讯又问：“那你是谁？”
　　面具男说：“我是老鼠。”

　　安且宁的脸色阴晴圆缺，被他最后一句话雷得瞪大眼睛，怀疑要么是自己耳朵的问题，要么是这个男人口音的问题：“老鼠？”

　　“对。”面具男模仿鼠类动作，“我是老鼠。”

　　“……”安且宁如鲠在喉，戳戳林讯后腰，小声说，“他好外向。”

　　林讯安抚地拍拍她手，对面具男说：“你认识孙浩吗？”
　　面具男说：“不认识。”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谁？”

　　林讯指着安且宁手里的包裹：“我们是快递员，这个包裹是一个拨浪鼓，收货地址填的你家，收件人填的孙浩。”

　　“拨浪鼓？”面具男听到这里，眼睛里发出光，激动地说，“我想要一个拨浪鼓。”
　　他扭捏地扒着门框，嘿嘿地笑：“拨浪鼓！”

　　安且宁抿起嘴。饶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意识到面具男的精神有点问题。

　　她站在左侧，能透过半开的门看见客厅。

　　客厅没什么家具，连茶几和沙发都没有。几个塑料圆凳摞在墙角，其上是发黑发黄的墙面，其下是猪肝色有些开裂的木质地板。

　　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的装修风格。

　　视线由远及近，玄关处有一枚挂脖式工牌。

　　安且宁之所以觉得是工牌，是因为它和实习生工作证非常相似，同样都是一张大头照配几行彰显身份信息的描述。

　　然而当她定睛一看，却发现并不如所想。

　　那个牌子非常旧，周围用胶带裹了好几圈，圈圈颜色都不同。

　　中间有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目光呆滞，穿着一件高领红色毛衣，看着非常面熟。

　　再往下是几行被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的字。

　　「智力障碍，如走丢请帮忙联系家人」。
　　「姓名：孙浩」。
　　「家庭住址：淳熙县辉祥公寓1栋203」。

　　最下方写的是母亲联系电话，然而数字已经被涂黑。

　　她指着牌子问面具男：“这是你的吗？”
　　面具男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林讯也探头过来。

　　“是我的。”面具男用力点头，把牌子取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我妈说我出门必须要挂这个。”

　　安且宁哭笑不得：“那你不就是孙浩吗？”

　　孙浩还是说：“不，我是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