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一个菜狗裹裹》特辣面包片

10、林讯，坏！

　　老板麻利地给菜狗驿站上了锁，一把扣上头盔，跨上小电驴扬长而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几秒钟后便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安且宁对他飘逸的骑车技术不感兴趣。
　　她在路边看见一颗小石子，一路踢着它向前走，重复动作莫约几十次。

　　小石子在一棵枇杷树前停下。
　　安且宁又给了它一脚，将它踢至树后。

　　第一次送包裹之前，他们被困在菜狗驿站内部无法出去。包裹送达后，他们的移动范围扩大至了方圆三百米之内。
　　这棵枇杷树算是界碑。

　　如果猜测没错……
　　安且宁屏住呼吸走上前，最后狠狠一踢。

　　小石子短暂地在空中划过弧度，然后隐没在草丛里，让人再也找不到它了。

　　安且宁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擦过她指尖，手感并不美妙：“这里的空气墙没了。”

　　她和林讯谁都没有太过兴奋。
　　有先前的经验教训，他们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果然，向前走了又五百米，空气墙再一次出现，拦住去路。

　　眼前是云仙区中央商场。

　　来来往往的顾客从他们面前经过，毫无阻碍地在商场里穿行，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奶茶袋，表情各异。

　　“只要把包裹送给真正的收件人，我们的移动范围就会扩大。”安且宁得出结论。

　　“这是不是说明，只要我们送足够多的包裹，总有一天能不受限制地在全世界活动？”

　　加上时间束缚的解除方法已知——只要不取新的包裹就行，安且宁莫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联想到返还体力的比喻，她越说越笃定：“读档重来，规则明确，有奖有罚……这就像是一场现实游戏，每个包裹都是一个支线任务。那么只要任务完成度达到百分百，我们就能通关游戏。”

　　林讯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这么说，黄毛的举动发生变化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是个npc。”

　　“他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不完成任务是会有惩罚的，所以不要妄想在过去重新开始生活，消极游戏。”

　　上一个时间线的死亡感受非常真实。

　　疼痛过后，喉间甜腻的血液堵住气管，带来强烈的窒息感与麻痒，痛苦到让他感觉最后那一勒是一种解脱。

　　死亡以后，他的意识仍然残留在身体里，甚至还拥有触觉。

　　他能感受到安且宁的体温、呼吸，能听到她的喃喃和哭泣，但是做不出任何反应，也无法睁开紧闭的眼睛，看一眼周围的环境。

　　后来安且宁睡着了，可他不知道她睡着了，只知道耳边唯一的声音消失，只知道不再有人抓着他的手。

　　只知道他仅有的感官失效了。

　　长达几个小时的空洞让恐惧彻底席卷全身，林讯感到一种名为绝望的物质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
　　它像猎食者戏耍猎物一般折磨他，恐吓他，又让他时刻保持清醒，无法用沉睡逃避现实。

　　他这才明白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一股热浪吹来，吹散了骇人的记忆，安且宁踮起脚，庄重地拍拍他的头：“放心吧，我玩游戏很厉害的，以后不会让你死掉了。”
　　她这话说得胸有成竹，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不等林讯说话，她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将他往家的方向带：“快走，这里好热，再待下去我要先死掉了。”

　　6月18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午时灿烂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前一天满是雨水的地面几被烘干，只有几处残留水坑。

　　长发披肩的女孩脚步轻盈，走在前面。也许是嫌弃跟在后面的人走得太慢，她手指加了点力道，把他向前拽了拽。

　　-
　　经历的时间循环多了，安且宁开始变得麻木。
　　零点时间一过，她熟练地给奶奶发去“今天不能按时回家”的长篇道歉小作文，并毫不犹豫地拉黑了学院办老师的电话。

　　完成每日打卡任务，她发现林讯安静地躺在床左侧，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她。
　　“喂。”她戳戳他。

　　“你困啦？”

　　林讯闭着眼，睁都没睁一下，把她的手抓着放在了一边。

　　此后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安且宁嘟起半边脸不说话。
　　自打林讯“复活”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不冷不淡，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不会和她说一句废话。

　　她有种预感，林讯生气了。

　　因为换成她得知“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其实一直都很讨厌她”，她也会像林讯这样生气。

　　不过她认真想了想，她对林讯的讨厌和对别人的讨厌不一样。

　　比方说她讨厌黄毛，无论他对自己说什么，她都不想理他，不想和他靠得太近，也不在乎他被自己冷眼以待是否难过。

　　再比方说她讨厌学院办的李丽珍老师，若不是保研了本专业，以后还得和她打交道，她非常想在毕业典礼后台给她来一个左勾拳和一个上踢腿。

　　所以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闹别扭。
　　至于是为了什么闹别扭……她只能想起来一部分。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想不起来的部分是林讯做错了，而且是大错。
　　因为她是一个心地善良正直温柔体贴大方的三好青年，从不因为自己的过错迁怒他人。

　　可她依然反思了一下自己。既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这么记仇是不是也有点过分？

　　林讯这几年对她很照顾呢，每学期都让她搭顺风车回家，还经常帮她各种忙。

　　四周越安静，她的脑内小剧场就上演得越精彩。
　　先是蓝方选手被红方一个二技能暴击破了盾，后是红方选手没躲过蓝方大招，一下子空了半管血。

　　两方打得难解难分，安且宁干脆帮红方按了投降。
　　想想不对，好像蓝方更占弱势。于是重新开了一局，这回帮蓝方按了投降。

　　既然他死亡时是有意识的，那么能听出来她那时哭得有多伤心，道歉的话说得有多真诚吧？

　　这样还生气。
　　小气，太小气了。

　　林讯，坏！
　　安且宁，好！

　　林讯睁开眼，看见安且宁蹑手蹑脚摸黑出了房间。没过多久，客厅传来茶几挪动的声音。

　　声音停息，他感受到轻飘飘的脚步在靠近。

　　安且宁走进卧室，踩上床，努力伸手够顶柜里的备用被子。
　　够了好几次终于够着，她蹭蹭蹭跑回客厅，这次终于安静下来，没有别的动作了。

　　卧室门没关，留了条小缝。

　　林讯走出去，一眼没看着客厅沙发上有人，仔细找了找，才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看见被从中对折，内里鼓鼓囊囊，像蚌一样的备用被子。

　　“宁宁。”他喊了一声。

　　蚌壳纹丝不动。

　　-
　　安且宁睡觉喜欢用腿夹着被子，这源于小时候被林讯抢被子抢出的心理阴影。
　　她睡姿非常老实，经常一晚上都不翻身，因此早上睡醒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她裹在安全感爆棚的蚌壳里仍然蜷缩起身子，不得不探出手，想要调高空调温度。

　　客厅空调遥控器放在茶几下面，是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可手悬在空中左碰右碰，硬是没碰着任何东西。

　　再一感受，被子下硬邦邦的木地板好像变得柔软了。

　　她恍惚忆起，昨晚做了一个在天空中飞行的噩梦。
　　先是被一只老鹰从地上叼起，在空中盘桓数圈，然后随着老鹰俯冲而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从蚌壳里伸出脑袋，正巧看见了站在床尾的林讯。

　　他关了空调，把一杯牛奶和一块三明治放在床头柜上，一声不吭地走出去了。
　　三明治上没有缺一块，是新买的。

　　安且宁见好就收地把食物全部吃光，主动洗干净杯子放进柜橱，然后坐到客厅，挑了一集海绵宝宝看。
　　林讯则走来走去，不知道忙些什么。

　　安且宁决定，如果林讯主动和她说一句话，她就回复两句。

　　没等太久，一集结束，她刚把手机放下，林讯就走了过来：“昨天晚上怎么睡地毯上？”

　　安且宁说：“沙发太软啦，我是个硬骨头，睡不了软沙发，会腰疼。”
　　顿了顿，她补充第二句：“是真的。”

　　林讯说：“嗯。”

　　安且宁也说：“嗯。”

　　林讯不再多言，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半块小蛋糕放在茶几上，就要回房间。安且宁叫住他：“我没有在道德绑架你。”
　　“这里是你家，我睡哪里都行。”

　　林讯又说：“嗯。”

　　安且宁拿他没辙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揍我，把我轰出去也行，但是别一个人憋着不说。”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嗫嚅。

　　明明自己也是一样的性格。
　　颇有种五十步笑百……百步笑五十步的感觉。

　　“对不起嘛。”
　　她败下阵来，主动认错，并发誓从今天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林讯却说：“我没有生气。”

　　他不是温和的长相，如果去当老师，但凡冷脸一定能把全班小学生吓得屁滚尿流。然而此刻，安且宁注意到他虽绷着脸，表情生硬，但看不出怒意。
　　倒像是有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