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葬礼(上) ...

  •   芒通秋日的杏色光线从铅制小窗格流淌进来,湿润的海风轻轻撩拨着男孩麦穗般的金发。珍珠色的八角小茶几上放有一枚古铜色花瓶,丁香花束散发出阵阵幽香,一只毛茸茸的蜜蜂飞进来,绕着它嗡嗡地转了一会儿,随即落到那团椭圆形的星星点点的小花上爬来爬去。

      小巴蒂·克劳奇感到背后有人,翻了个身,看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伊莎贝拉·克劳奇,原姓塞耶,毕业于伊尔弗莫尼魔法学校普克奇学院。据说她在六年级暑假跟舅舅来英国魔法部学习,邂逅了彼时还是实习生的巴蒂·克劳奇,两人很快擦出了爱的火花,她一毕业就和他办了婚礼,让同级乃至往届的男孩都发了疯。但劳伦斯爵士始终对这个儿媳不太满意。在他浅薄的认知里,金发碧眼的姑娘只适合做情妇。

      “妈妈!”男孩用肘支起身体,扑进她怀里。和印象中一样,母亲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见到你真开心,”他抬起头来,撅起了嘴,“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妈妈?我真的好想你,想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啊?……其实我不着急的,我可以每年暑假都过来看你。”

      克劳奇太太笑着将一双发白的瘦手放在儿子头上。“傻孩子,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她答道,“我也开心,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开心。听说你被分到拉文克劳,真是妈妈的骄傲啊我的好孩子!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在学校怎么样啊?”

      “那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老师和同学都特别照顾我,前段时间麦格教授还说要我加入校魁地奇队担任追球手呢,但我拒绝了。我感觉我还太年轻,没有把握参加比赛,我想明年再试试看。你觉得呢,妈妈?你认为我的选择正确吗?”

      她温柔地看着孩子的脸:“只要你认为是正确的,我永远都支持你。快起床吃饭吧,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奶油柠檬鸡。”

      小巴蒂目光追随着母亲的眼睛,听到最后这句话,笑得更欢了。“对了,妈妈,”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谢谢你送我的小猫。”

      “猫?”克劳奇太太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哪儿有什么猫啊?”

      “开学前你送我的礼物,不是吗?”他轻描淡写道,套上一件薄毛衣。

      克劳奇太太摇摇头说:“你记错了吧,亲爱的。那天我送你的是一条蛋白石项链。”

      小巴蒂·克劳奇手里的汗巾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就当是我睡糊涂了,”他愧疚地喊,“对不起,妈妈。”

      “不用道歉,但你要跟我说实话,”她转过身来,眼里充满了怜爱,“你说的猫是别人送你的宠物吗?你爸爸好像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呢。”

      孩子走到花瓶前,摘下一片丁香。“因为他不知道,”他说着,捏碎了手里的花,“是的,妈妈,他不知道我养了一只小猫。就连闪闪也对它一无所知。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它。但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我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所以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克劳奇太太说着,脸上却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穿着睡衣就出了房间,哼着歌下了楼,那双小脚在台阶上啪嗒啪嗒地走。几分钟后,布满缠枝花纹的水晶灯散发出幽幽渺渺的微光,将围着餐桌的五个人笼罩得严严密密。

      巴蒂·克劳奇将葬礼流程详细讲了一遍。查莉丝生前喜欢麻瓜文化,经常去教堂做礼拜,今天下午的遗体告别仪式就定在她常去的那个圣米歇尔大教堂,他来宣读讣告,赛勒斯负责组织和后勤。追悼会将在明天举行,到时候会有更多巫师来这里赴会。司仪继续由他担任,他的哥哥只需上台致悼词即可。

      斯卡帕坐在旁边,干枯的嘴唇痛苦地抽搐着,他悲伤得头发都变金了。伊莎贝拉则安静地享用着早餐,时不时哀戚地咳嗽几声。至于赛勒斯·艾博特,小巴蒂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瞄自己。

      下午两点过一刻,孩子回到房间休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最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彩绘发起了呆,洁白的云在紫罗兰色的天空中开出了几朵百合花,金色翅膀的天使冲他微笑着。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聆听大海在别墅周围呜咽,想象出一场可怕的海啸降临人间,咸咸的浪花淌进窗玻,将这里填满。那么海水在触及到天花板的那一刻,是不是也算亲吻过陆地与天空?

      睁开眼睛的时候,妈妈已经在门外催他起床了。他换了一套黑色西装,在胸口别了朵小白花。毫无例外在场的男人(包括查莉丝的小儿子)都是这种打扮,克劳奇太太和那两个丧母的姑娘也只比他们多了条头纱。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为他们的侧脸染上了一层灵魂色彩。父亲郑重地宣读讣告,查莉丝的逝世日期和死因在他口中犹如下议院部长的声明般不加掩饰。大人的唏嘘和叹气就像是提前排练好的舞台剧,声音的或高或低、落泪的时间流速,貌似成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艺术表演。

      行完三分钟的默哀礼后,巴蒂让斯卡帕上台介绍亡妻生平。这位憔悴的中年人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话讲到一半,突然一阵情绪激动的抽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像受伤的动物一样蜷伏在地板上,默默地流着泪。

      大家静悄悄地看着他,那双树枝般的手茫然地伸着,仿佛在找寻自己迷失的爱人。后来他晕倒在台上,他的两个女儿愤然离场,小儿子极不耐烦地跟着赛勒斯把他的父亲抬到了接待室。

      等他们回来,巴蒂便安排在场人员根据关系亲密程度依次向遗体绕圈告别。他的宝贝儿子被安插在赛勒斯前面——倒数第二的位置。

      最先开始的是直系亲属。小巴蒂认真地观望着他的堂哥,这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在绕圈过程中就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似的,双眼空洞地眯成一条缝,只是机械地活动着那两条无力的瘦腿,看上去格外木讷。赛勒斯嘀咕说这就是在父亲面前和修女干柴烈火的下场。看到孩子显露出惊愕、忸怩的神态,他笑了。

      轮到小巴蒂时,妈妈在人群中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小心翼翼地绕着那口堆满鲜花的棺材行走,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死尸。查莉丝静静地躺在里面,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指间挟着一朵白玫瑰。光泽还没有完全从她的头发上褪去,香水就已经盖不住尸体散发出来的臭气了。蛇毒在她血液中恣意歌舞,他能从她堆满皱纹的眼皮下看到慈悲。他忘了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年他还没有地下酒窖的木桶高。

      日落时分,他才得以回到房间。他站在窗边,回想起清晨的对话。原来纳西索斯并不是妈妈送他的礼物,她的礼物是一条蛋白石项链。是啊,母亲天生喜欢收集珠宝,他记得她有一个鎏金母贝珍宝盒,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宝石项链,其中不乏日长石和波光玉,再者就是肉桂石、祖母绿。对了,她还有一颗十分珍稀的古董绿松石。

      他小时候经常坐在地毯上玩那些首饰。有一次他在镀银的茶壶挂坠上欣赏自己的眼睛,他的虹膜外沿是灰蒙蒙的蓝色,内部是鲜亮的琥珀色,上面分布着均匀的纹理,最中间的瞳孔好似一对深黑色满月,在那后面是晶状体。他灵活地转动着他的眼睛,它们就像两颗精巧而自由的小行星,整个宇宙再也找不出和它们一模一样的东西了。他相信它们是珍爱彼此的,因为它们拥有相同的特性,这会让它们更理解对方的感受。那天他从茶壶的眼睛里看到了茶壶本身,以及茶壶中的他自己。

      就礼物本身而言,蛋白石项链的确要比一只猫来得更合理。可项链呢?项链去哪儿了?他到现在连它的影子都没看到。于是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

      究竟是谁将盒子里的项链掉包成了纳西索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凭空出现的魔药配料包和金色计时器又是什么?
      为什么小猫和那两件物品出现的时间总是不一致?
      ……
      纳西索斯,真的只是一条普通的猫吗?

      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银色脚的阴影悄无声息地从院子爬进来。赛勒斯·艾博特推开门。“告诉我,”他走到他身边,“纳西索斯是谁?”

      小巴蒂如遭雷击。“你在说什么呀?”他后退一步,双手颤抖着抓住了椅子扶手,惊恐狂乱地望着他。

      “今早闪闪寄来一封信,是你同学迈尔斯·辛格尔顿写给你的。那时你还在睡觉,我就擅自作主打开看了。别皱眉,你应该庆幸拆开它的人是我而不是楼下的某个克劳奇,况且这也没什么,因为信上只写了一句话——你的纳西索斯不见了。不过这几个字着实有些令人费解,”赛勒斯继续说道,直直地盯着那双羞怯的眼睛,“跟我说说,什么意思啊?”他一天的疲劳已经被好奇心代替,现在他一心只想发掘出小巴蒂·克劳奇的秘密。

      小巴蒂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觉得自己正处在可怕的危险边缘。“纳西索斯——”他停了一下,回答说,“是辛格尔顿给他自己起的绰号。所以你理解错了,亲爱的赛勒斯,他写信是要告诉我他很想我。可是他太粗心了,这么重要的宾语都能给忘。哎,他就是这样!用他的话来讲,只要能看懂,语法无所谓。”

      “他千里迢迢送信过来就为了说句肉麻话啊,”赛勒斯·艾博特把他自己甩到床上,像观赏花卉那样打量着孩子,“青春啊!多美好的青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专栏已开第二部分-日食,欢迎阅读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