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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补习 ...

  •   “我造了什么孽,放了假还要补习。”张明意一头碎发被抓成了鸡窝,手底下的卷子上还是只有一个解字,索性自暴自弃地把笔丢到一边,一头砸在卷子上。

      “老哥,这白菜怎么卖的?”
      “不贵,三毛一斤,你要是要的多了还能便宜。”
      “这还不贵?前面只要两毛五一斤呢?”
      “诶呀,这价我收都收不上来呢,你多要点,我算你两毛八一斤,反正快过年了,多买点屯着吃呗。”
      “行,你给我拿个袋子吧。”
      ……

      今天是老街附近的集会,临近过年,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声音全飘进临街的二楼。

      学不会拉倒,到时候我也卖白菜,一样能过得好好的,也不用这些根本没什么用的数学公式。
      张明意倒在卷子上,魂儿全被窗外的叫卖勾了去。

      “我看看。”一只手伸进他涣散的世界,从他头底下抽出那张只有一个孤零零解字的卷子。
      张明意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虚晃梦幻的世界慢慢具体,最后落到左侧桌子拿着铅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的人身上。

      是何序。

      槐云一中放假比初中晚了很多,等到张明意他们已经疯玩了一个多星期,何序才背着书包大下午的返回老街。

      放假第三天就被张老头和何春暮叫到楼下。
      “小序啊,你成绩咱全老街都知道。那是一等一的好啊,咱老街坊的谁看见你不得夸上一句,咱街上有小孩的谁家不是把你成天挂到嘴边,让娃娃多跟何序哥哥学习。”张老头一顿往何序脸上贴金,说到这个从小闷闷的娃娃脸上挂不住染上了红晕,才说明了来意,“我和小宇他们爸妈商量了一下,看你能不能抽空和他们一起写写作业,抽空辅导一下他们,今年他们就要考高中了,小宇桃子他俩倒不用咋担心,这俩孩子成绩好,就是我家明意,成绩中不溜的,考一中怕是有点危险。”

      何序瞥了一眼旁边的妈妈,何春暮看冰块儿子被张老头一通马屁逗得嘴唇紧抿双颊通红,乐得不行,因为憋笑肩膀一抖一抖地颤,对上儿子眼光,一副答不答应由你的模样。
      “行,张爷爷,明天让他们来我屋吧。”

      此时张爷爷特聘辅导老师何序正把手里的卷子推过来,身子往右边倾斜,“张明意,别趴着了。”

      张明意强撑起来脑袋,头凑过去,努力睁了睁眼睛,卷子上被画上了三条辅助线,他觉得自己现在和冬天里的一只虫子没什么区别,头晕眼花撞进刚补了三根线的蜘蛛网里。

      “首先,第一问你先构造辅助线,”何序的笔尖落到其中一条线上,“这样三角形相似加上内心的定义,第一问得证。”
      “然后再构造两条辅助线,”何序微动手腕,笔尖滑到另外两条铅线上,“根据第一问得到的结论,再……”
      “听明白了吗?”何序手中的笔停下来,看张明意还在神游,他忍无可忍地用笔尾敲了敲卷子。

      “嗯?听明白了。”张明意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给我再讲一遍。”何序把手中的铅笔递给张明意。

      张明意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去接,手伸出来一半才听明白何序的意思,倏地把手抽回去,脸上挂上人见人夸的乖乖微笑:“序哥,要不您再讲一遍?”

      “……”
      何序面无表情地把铅笔放到张明意面前:“三根辅助线给你画出来了,剩下的自己想。”

      “欸,不是,哥。”张明意的微笑僵在嘴角,瞬间抓耳挠腮,“哥我不是那意思,您大人有大量,要不再——”
      右侧的冰块始终不开尊口,张明意活生生把剩下的话全咽回肚子,认命地捡起卷子上的笔继续苦大仇深。

      “噗——”坐在张明意另一边的桃子目睹了全程,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收获来自某苦大仇深人的一记白眼。
      桃子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以德报怨,把手里的题调了个方向推过去,“序哥,你帮看一下二十一题最后一问呗,我没太弄清楚。”
      “哪道哪道,让我也看看。”桃子旁边的朱宇拧着脖子凑到何序旁边。

      “朱宇你不是已经在写化学卷子吗?”桃子瘪了瘪嘴,“怎么什么热闹都喜欢看?”
      朱宇完全没恼,笑嘻嘻地把题干和第一二问看完:“诶呀,你不会我肯定不会啊,现在听序哥讲了之后不就不用麻烦序哥再讲一遍了,是吧序哥?”

      何序正想着题,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下意识地点头嗯一声,然后把卷子转了一百二十度对准桃子和朱宇:“这个地方第二问的结论用错了,你应该用在这儿。”笔尖在图上某处重重一点。
      “原来是这样。”桃子恍然大悟,接过卷子就开始修改,旁边的朱宇赶紧跟着卷子把头扭过去:“原来是哪样啊?我还没看懂呢,等等,让我再看一眼,别写那么快。”

      解决完桃子的问题,何序眼角微微下压,落到另一旁的张明意卷子上。
      刚才那个满脸世界毁灭生无可恋的张明意已经没了踪影,现在他正抓着笔刷刷地写步骤。
      何序收回目光,移回到自己眼前的物理力学题上。

      对面吵吵闹闹终于以朱宇看懂了那道题结束,于是又落回到一室安静,窗外的叫卖不绝于耳,窗内写字声沙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门被叩响。
      何序搁下笔起身去开门,另外三个人也都搁下笔,齐刷刷地看向房门。

      咯吱一声木门被拉开,是何春暮。
      她正提着一兜黄灿灿的沙糖桔跨进房门:“今天会上有卖沙糖桔的,你们学了那么久也累了,先吃点桔子歇一歇再学。”
      、
      刚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子,何春暮瞥见张明意,乐了:“明意,一会儿找你哥拿梳子收拾收拾。”
      “啊?”张明意刚做完一道物理大题,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一脸茫然地昂着头。
      头发非常的,狂放不羁。

      “头发有点乱。”何春暮更乐了,伸手指了指张明意的头顶,“行了,你们吃吧,我得下去看店。”

      过年的时候生意好,楼下一时空了人,客人进来了找不见老板就扯着嗓子喊。
      何春暮脚跟都没停下,着急忙慌地往楼下跑:“欸,来了。”

      楼上的张明意用手指胡乱地抓了下早就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企图亡羊补牢。

      “哈哈哈哈哈哈,”朱宇剥了个桔子塞进嘴里,没忍住把桔子汁喷了出来,“哥们,别白忙活了,白搭!”
      “滚滚滚,”张明意轰他,“哥们我就是顶着一个鸡窝头也是槐云老街第一帅。”

      “梳梳头,第一帅。”一把木梳子被搁到他面前。说话的人说得很认真,送过来梳子的手骨节分明。
      张明意却咂出阴阳怪气,不为别的,就为递梳子这人是何序,老街权威认证官方第一帅。

      哼,不过是成绩加成罢了,要说老街正统第一帅还得看他张明意。

      这位自封的野路子第一帅拿起梳子一顿乱梳,乱翘飞天的毛全都服服帖帖地顺好。
      张明意随手把梳子搁在旁边,从桌子中间的塑料袋子里捞出一个桔子。

      “嘶,好酸。”张明意运气不佳,刚丢进嘴里两瓣,酸得眉头皱成一片。
      “看看,说大话遭报应了。”朱宇支着脑袋幸灾乐祸,从口袋里随手捡出来一个桔子抛给对面的张明意,“吃个甜的,压压。”

      张明意紧锁的眉头松开,以一种看智障的眼光关切地看向对面:“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你尝都没尝就跟我说是甜的?”
      朱宇挑了挑眉:“尝尝呗,肯定甜,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好。”
      “不尝,傻逼才尝。”
      “……不相信兄弟是不是?”
      “谢谢,这一刻我和你是陌生人。”张明意面带微笑。

      “……”
      桃子无语,嘴唇抿成一条极薄的线,忍无可忍地伸手把那颗桔子抓过来,剥开,掰下一瓣,送嘴里,把剩下的递给张明意:“甜的,吃吧。”
      “呦?还真是甜的?”张明意半信半疑地接过去,“不会是你俩合伙坑我的吧?”

      “……”桃子扶额,“爱吃吃,不吃滚。”

      “吃吃吃,桃子我肯定信。”张明意嬉皮笑脸地把桔子丢进嘴里,甜味一下子在舌尖炸开,“还真挺甜。”
      朱宇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就说吧。桃子,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桃子再度扶额:“真服了你们俩了。”

      “好了,继续写作业吧。”见吃的差不多了,何序再度发话。

      张明意从旁边抓起笔,眼睛却落在左侧,刚才那把被随手搁置的梳子没了踪影。他抬头往屋子靠墙处的书桌一瞥,梳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又落到侧旁这间一丝不苟房间的主人身上,低着头看题,几缕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因为个子太高而坐在这张临时从楼下提上来的桌子显得有些憋屈,背微微弯着,手上的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

      张明意正晃神,忽地撞上何序的目光。
      他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卷子上的题目。

      又落回一室安静。

      窗外的叫卖声像是潮水,潮起潮落,最后越来越远,临近中午槐云县突然下了雪,集会也都散完了,家家户户都收起东西躲进小店拉上玻璃门,转开脚旁的小太阳。
      等到各家的家长一个挨一个在楼下喊他们回家吃午饭,室内的四人才始觉原来下雪了,朱宇和桃子先后离开小屋,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落下来的声音。

      张老头家的店就在隔壁,人都六十多了还是中气十足,一声张明意震地街角的小猫倏地溜没了影儿:“叫上小序回家吃饭!”
      他本人则把一碗糖醋排骨送到隔壁店里:“小何,知道你还得看店,走不开,这不,直接给你送过来了。”
      何春暮不好拒绝张老头的热情:“诶呀张叔,你这还特意跑一趟干啥,直接喊我一声我直接过去嘛。”
      张老头乐呵呵的,笑得皱纹在脸上堆成山:“正好喊两个娃娃回去吃饭嘛。”

      话音刚落,张明意和何序一前一后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爷爷,今天吃啥?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可就已经闻到香味了。”
      “从小到大啥本事不长,就鼻子越来越灵。”张老头嘴上嫌弃,脸上的笑却灿灿烂烂地挂着,“糖醋排骨,你们今天运气好,正好赶上下雪,吃个糖醋排骨最合时节。”

      张老头其他事能凑活就凑活,一件褂子从二十六岁传到六十二岁也不舍得丢,唯独在吃这件事上穷讲究,什么时节吃什么东西,老头自有他的一套说法。
      比如现在,下雪吃糖醋排骨。

      张明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耸了耸肩:“我爷瞎讲究。”
      “嗯。”何序嗯了一声,跟在爷俩后边拐进旁边的小店。

      张老头是老街上修表的,也兼修些收音机什么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这时候生意并不忙。仨人围坐在小煤火炉前,煤火上的糖醋排骨腾腾地冒着热气。张老头从里面夹一块到何序碗里:“小序,快尝尝,别不好意思。”
      “得了吧,序哥还能不好意思?”张明意夹起一块丢进嘴里,烫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话都说不利索。

      “爷爷做的还是一样好吃。”何序十分捧场。
      排骨甜酸,上面洒的白芝麻恰到好处,轻轻一吮,肉就从骨头上脱下来。

      张明意这话说的不假,张老头对吃的一点都不马虎,手艺很好,年轻的时候还做过乡里乡亲给娃娃办生日宴的大厨。
      平日里做了东西总要喊他们三个一起来吃,何序挨得最近,加上身边只有何春暮一个大人,吃饭难免有照顾不好的时候,张老头是个热心肠,看不过去总喊他过来一起吃,就今天这道糖醋排骨,何序吃了七八年了。

      “好好好,喜欢吃就好。”张老头眉开眼笑,“多吃点,一会儿下午学习不冷。”

      “爷爷,我能不能不去补习啊,大过年的,在家写作业多没劲啊。”张明意又夹起一块排骨。
      “去去去,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序成绩多好,多少人想让小序补课还不补不上呢,你要是和你序哥一样成绩好,我才懒得管你,你爱上上哪,你现在马上要考高中了,就你那成绩还不抓点紧,不然到时候考不上——”

      “停停停,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张明意赶紧喊停,老头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听得他耳朵疼。
      张明意侧目,另一个当事人跟没听见一样,正认真地啃着一块沾满了芝麻的排骨。

      像这种学习好的假期辅导老师就应该和学校一样一起炸了!
      张明意愤愤地咬上一块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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