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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烟花 ...

  •   朱宇扯了下嘴角,面不改色:“快了,外面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疗养了。”
      “真的?”桃子一脸狐疑,朱宇躺在床上,嘴上的带色唇膏亮得扎眼。
      “我骗你干什么?”朱宇忍不住笑出声,“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桃子眉眼舒展开来,笑道:“那倒也是。”

      张明意侧过脸,狠狠眨了下眼睛,把要涌出来的液体忍回去。
      察觉到张明意的情绪,何序用小臂轻轻蹭了下他的胳膊。

      张明意掏出手机敲出几个字递过去。

      我还好。

      何序轻轻嗯了一声,又把目光移到朱宇身上,桃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朱宇耐心地一个接一个地回答。
      有时候说到有意思的事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桃子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橘子剥开,自然而然地塞进朱宇嘴里:“甜吗?”
      朱宇的眉头都皱在一起:“有一点酸。”

      “是吗?我尝尝。”桃子差点一口把橘子瓣吐出来,“这也太酸了吧。”
      朱宇随手拿了一个剥开递给桃子:“试试这个。”

      “甜的。”橘子瓣很甜,汁水顺着喉咙甜到心肺。
      朱宇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毛:“我就说吧,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桃子接过他递来的橘子:“那当然了,你运气一向很好。”

      快成透明人的张明意突然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去吧,别憋死。”朱宇一如既往地调侃。

      张明意却没跟之前一样顶回去,而是飞速地逃离病房,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憋死一样。

      何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倚在楼梯间,稍长的碎发遮住眼睛,一句话不讲。

      这里是六楼,医护病人多走电梯,楼梯间日复一日,无比静默。

      “序哥?”张明意抬头,惊讶地喊出声。
      何序倚在他旁边,侧头垂眸看他,张明意一双眼睛盈满了悲伤,好像下一秒两汪湖水就会倾泄出来。

      “嗯。”何序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倚在冰凉的瓷砖上。
      张明意先张了口:“我只是太害怕了,明明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呢。”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张明意狠狠地吞咽一下,想把不断上涌的苦涩和眼泪咽下去。

      何序没说话,他什么都说不了。
      他的喉头滑动,痛苦和酸涩像是小刀,一次又一次喇开他的喉咙,渗出血来。

      他们就那么站在无人冰凉而苍白的楼梯间,一句话不说,只是站着,彼此撑着彼此,不知道站了多久。
      外面人潮汹涌,走动声、哭声、小孩子的吵闹、尖锐冰凉的器械碰在一起、挂着吊瓶的支架在地上轱辘辘地转……
      一门之隔的楼梯间里,何序转身朝向张明意。

      他说:“张明意,我还在这呢,别太害怕。”
      何序从小就不爱说话,从小到大需要和外人打交道的场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是张明意就是朱宇。
      他不太会安慰人,向来笨拙。

      张明意却像是在一片惨白中突然抓到实体。
      所有努力压下恐惧和苦涩的动作瞬间徒劳无功,他转过头,泪水就哗啦啦地落下来,流成溪,流成河,最后几乎把他淹没。

      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按在他肩膀上,声音颤抖:“张明意。”
      何序的话只说一半,就没了下文。
      痛苦和恐惧不止淹没了张明意,还一点一点要溺死何序。

      不要流泪,何序,只有你了。

      何序咬住下唇,把眼泪生生憋回去,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下又一下安抚张明意不住颤抖的脊背。

      直到张明意体内的地震终于平息,何序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眼泪,去洗把脸。”

      张明意碰了下眼睛,又热又湿又肿。
      “没事,我好多了。”张明意扯出一个微笑,“放心吧。”

      因为张明意哭肿的眼睛,两个人又在洗手间补救一番才返回病房。

      朱宇爸妈回家收拾东西去了,病房里只有桃子一个人陪着朱宇,听到门口的动静,桃子回头,张明意挂着一脸的水珠,头发梢上也沾着几颗:“怎么这么久?”
      “不会是便秘了吧。”朱宇一脸关心。

      初中的时候张明意有一段时间肠胃不舒服,总是往厕所跑。
      张明意没像往常一样白朱宇一眼,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肚子不太舒服。”

      朱宇挑眉:“那你可要好好注意,多吃点西梅喝点牛奶。”
      “你那是乳糖不耐受,老哥。”朱宇从小到大都喝不了牛奶,一喝就会拉肚子,百试百灵。

      何序抬腕看了眼时间:“下午快上课了,现在送你们回去?”
      “不——”张明意话还没出口,桃子抢先开口:“不用,我们请假了,下午不用去。”

      张明意瞪着眼睛往桃子脸上看,她一本正经,看起来像是真有这么回事。
      “是么?三心姐批假会这么爽快?”朱宇不信。

      张明意了然,从善如流:“对啊,她大发善心,给我们批了半天假。”

      桃子转身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上:“我继续说,后来三心姐就发现他俩谈恋爱了……”

      何序悄声问他:“真请假了?”
      张明意耸了耸肩,认命地往旁边的空床上一坐:“没有,很显然,现在现请也来不及了。”
      “所以,这算逃课。”张明意一语定论,桃子正和朱宇讲这两个月里学校的八卦,朱宇听得出神,没什么空关注这边。

      他转头对上何序的目光,笑道:“当然,这很值得。”
      学校里的一切,都比不上朱宇。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唐晁的前面和旁边都空荡荡的。
      第二天早读王沁黑着脸等在门口,桃子和张明意还没踏进教室就被提溜到旁边的小办公室,一直到第一节课马上要上课才回来。

      唐晁凑过来:“昨天干嘛去了,怎么逃课了?”
      张明意不以为意:“逃就逃了呗,能怎么样?”
      “带着桃子逃?”唐晁往前排递了个眼神,压低声音,“现在三心姐正愁得不行,你带着她,不得被骂得狗血喷头。”
      “停——”张明意双手交叉作了个叉,“谁说是我带她逃课的?明明是她带我逃课的好不好?”

      “不信。”唐晁看了眼桃子,她正坐得端端正正在补昨天的卷子。
      “不信拉倒,以后她逃课的时候还多着呢,当然,我大概也会跑。”

      张明意说得不假,当天晚自习,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朱宇一脸担忧地看着提着书包笑嘻嘻地站在面前的俩人:“你俩确定是请假出来的?”

      “当然了。”张明意掸掉校服上沾的土,“别那么想我们好不好?”

      桃子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草莓,用透明玻璃盒子装着,每一颗都又大又红:“我特意跑到城外农贸市场挑的,肯定是甜的。”
      “你今天不是在学校吗,怎么会有空去城外?”朱宇接过桃子递过来的草莓,注意到手上的某处,皱着眉问,“你手怎么了?”

      “没怎么。”桃子抬手看了眼,“不知道在哪划了一下,诶呀,你快尝尝,甜么?”
      “甜的。”朱宇还是不放心,“你们真是请假来的?”

      “当然了,假条序哥还看过呢,是吧?”张明意戳了下一旁的何序。
      何序迅速反应过来:“嗯。”

      他没说在哪见过,鬼才见过那张根本不存在的假条呢。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桃子张明意每个晚自习都会过来。

      朱宇终于相信他们确实签了张长期假条,放了寒假之后他们三个比上学还要积极,每天都要去朱宇病房报道。

      很多时候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呆在那里,桃子还是在看言情小说,朱宇和张明意退而求其次玩双人联机小游戏,何序拿着本从张老头柜子里淘来的老古董看得入迷。

      好像一切和曾经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们的根据地从张明意房间变成病房。
      他们总是回避朱宇的身体状况。

      朱宇的身体却毫不留情地衰弱下去,他很怕冷,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桃子今天有事没过来,朱宇咧着嘴讲出他秘密策划了很久的事情。

      张明意和何序乘坐城乡公交,站在尘土飞扬的小镇街道上,张明意问他:“真要这么做?”
      何序嗯了一声:“走吧。”

      这里是晏家镇,市里最大的烟烟花炮竹生产基地,家家户户都在做烟花,一到冬天尘土飞扬,空气里都是呛鼻的火药味。
      这里的烟花是全市最好最全的。

      两个人走进最近的一家铺子,店里塞满了各色的烟花,从拿在手上的小呲花到巨型烟花都有。
      “两位想买点什么?”
      何序指向最旁边的烟花,上面印着一朵粉色的烟花:“这个效果是什么样的?”

      一个小时前,朱宇他说,他想送桃子一场烟花。
      他说,桃子喜欢花,烟花也喜欢,等不到山前花道开花了,烟花也是一样的。

      张明意和何序买了一大堆烟花,搬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这里荒无人烟,他们小时候疯跑到这里,只有一间漏风的小房子,里面长满了杂草,他们把草拔了,又偷偷从家里拿了几个马扎过去,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后来上了高中,时间一下子紧了起来,就再没来过。

      张明意把东倒西歪的马扎扶起来,何序正把窗台上的玻璃瓶子里的干花丢掉,随手把小呲花插进去。
      小呲花花花绿绿,远看像是正在盛放的小花。

      天色渐暗,张明意问何序:“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何序刚把手机塞进口袋:“朱宇还有四十分钟,桃子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她一个小时后赶过来。”
      张明意坐在马扎上,透进来的风像是利刃割在他身上:“这不是胡来吗,这么冷。”
      他又叹了口气,自问自答:“胡来就胡来吧。”

      何序站起身,拍了拍他:“走吧,去把烟花摆好。”

      他们把烟花从屋子里搬到屋外,这天月光明亮,照在大地上,一片苍白,初冬时节野草全部枯萎倒伏在瑟瑟发抖的大地。

      朱宇骑着小电动到的时候,张明意正握着手机玩单机游戏。
      “都弄好了?”朱宇走过来,“谢啦,兄弟。”

      “弄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张明意指了下屋后,“按你的要求,什么会引起遐想的形状都没摆,甚至杂乱无章。”
      “这样就好。”朱宇看了眼时间,桃子还有二十分钟到,“外面风大,咱们去屋里吧。”

      “朱宇,何必呢?”张明意喊住他的背影,“你喜欢桃子这么多年,真的不告诉她吗?”
      朱宇脚步一顿,回头,月光照在他脸上,一片柔和,他微微笑道:“不用,这就够了。”

      “随便你。”张明意摆手,拉上何序就要走,“桃子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先躲一下,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何序挣开张明意的手,从脖子上取下围巾给朱宇围上:“别冻着。”

      “嗯。”朱宇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吧。”

      张明意拽着何序就往东边走,那里有半截土墙,正好可以看到秘密基地,桃子她们也不会看到墙后的人。
      他蹲在墙后面,摸出手机打发时间,像是和何序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一颗热烘烘的脑袋凑过来:“不知道。”
      张明意下意识地转头,差点撞到何序脸上,他脸上沾了红晕,脖子那里空荡荡的,呼呼地灌风。

      张明意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就要给何序围上。
      何序抬手挡了回去:“不冷。”

      “还不冷?脸都冻红了。”张明意无奈,幸好围巾够长,两圈围到自己脖子上,另外两圈围到何序脖子上,“这样可以了吧。”

      何序一只手搭在张明意肩上,两个人凑得更紧,像是把他拥进怀里:“桃子过来了。”

      桃子握着手机,远远就看见秘密基地的门口,朱宇正安静地等她。

      她小跑过去:“这么冷你干嘛出来?”
      “不冷。”朱宇带着毛茸茸的帽子,戴着围巾,全身裹得像只熊似的,他朝着桃子眨了眨眼睛,“帽子很暖和。”

      朱宇生病,头发全掉光了,从来没做过针线活的桃子买来最好的毛线,跟着视频歪歪扭扭织了这顶帽子给他。
      他戴上之后很少摘下来。

      桃子抓着他的手就要把他往回拽:“我就猜到了是你,现在赶紧跟我回去,回医院,这么冷的天他俩也跟着你乱来。”

      明明穿了那么多,朱宇的手还是凉得像冰块。
      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桃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桃子不敢使劲拽他,转身伸手:“好,那现在给我,咱们就回去医院。”
      朱宇抓住她的衣袖:“走吧,很快的,我们马上就回去。”

      桃子一愣,挣开他的手,又重新牵住他:“好。”

      屋后杂乱地散放着好几箱烟花,朱宇从口袋里掏出何序塞给他的打火机:“提前请你看烟花。”

      朱宇弯腰点燃引线。
      巨大的粉色烟花在夜空炸开,然后化作无数流星瞬间陨落。

      桃子哽住,随即抬起脸,火花下她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最绚烂的光,无数朵流星在她眼睛里划过。
      她问朱宇:“朱宇,你是不是喜欢我?”

      朱宇一愣,刚要否认,桃子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朱宇的眼睛在她面前迅速放大,桃子踮脚,睁着眼睛吻上他。

      第三朵粉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朱宇从桃子的眼睛里看到全世界最绚烂的烟花。
      朱宇的眼睛曾经是琥珀,现在却映着一个小小的桃子。

      土墙后的张明意没忍住,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它没落进围巾里,何序抬了下食指,擦掉了。

      桃子松开朱宇,朱宇满眼的错愕。
      她却在漫天的烟花下笑了:“朱宇,你真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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