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尔晓

35、小鬼

　　“对不起我——”张明意手忙脚乱，话都说不利索。
　　他不是没被人表白过，当时在槐云二初，他长得帅，整天臭屁又爱装逼，不是没女生给他递情书，那时候递的人嘻嘻哈哈的很随意，张明意拒绝起来也很随意。

　　可是——
　　黎采薇太文静了。

　　告白太突然，张明意绞尽脑汁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说些什么不会让她那么伤心。

　　黎采薇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对不起。”
　　“没事，”黎采薇重新抬起头，“你又没什么错。”

　　给双方留足了体面。

　　张明意罕见地缄默了：“我们进去吧，外面热。”
　　“好。”

　　他们推门进来，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
　　何序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零件，终于放弃寻找，去重新拿了个新的。

　　俩人的氛围有点尴尬，张明意又缩到柜台后面，摸了个新年剩下的奶糖递给她。
　　“谢谢。”

　　“好了。”直到何序把修好的手表递给她，张明意和黎采薇都没再说一句话。

　　“谢谢学长，多少钱？”黎采薇就要去开钱包。
　　“不用，都是同学。”一直沉默的张明意抢先开了口。
　　“嗯，只是一点小问题。”何序瞥向张明意，除了尴尬，脸上没什么其他表情。

　　反而是表白的姑娘先笑了，晃了晃手腕：“谢啦，之后请你们吃冰。我先走了。”
　　“嗯，拜拜。”
　　张明意目送黎采薇拉开玻璃门，往右一拐。

　　何序低着头继续摆弄没完成的工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话出一半，张明意明白了何序问的什么，“你都听到了？”
　　“嗯。”

　　“还能怎么样，拒绝了呗。”
　　“不喜欢？”
　　“不喜欢。”张明意补充道，“你可别跟朱宇桃子他们说，她是我们同学，到时候弄得不好看。”
　　“嗯。”

　　与此同时，黎采薇掏出张明意给的那颗糖，剥开丢进嘴里——
　　苦的。

　　槐云的夏天很长，过得却很快，一转眼，张明意他们就成了高二的学生。
　　开学第一天，何序家的大门关着，小黄趴在门口汪汪叫，张明意没时间陪它，往里瞥了一眼匆匆往外走——
　　悠哉三人铁律，开学必迟到。

　　一拐到街上，桃子和朱宇破天荒已经等在门前。
　　“你们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张明意纳闷。
　　桃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到他面前：“这还早呢？”

　　张明意垂眼一看，六点零五，和要求的早读时间只差了十五分钟：“呦，大学霸也带手机啊。”
　　“大学霸不能带？”桃子把手机丢回书包，“赶紧蹬吧，再晚一会儿就直接撞上三心姐了。”

　　气喘吁吁坐到教室，早读铃适时响起来，班里人声鼎沸，却没几个人在认真早读，一个暑假没见，都在捧个书遮着脸聊天。

　　“明哥，听说你假期见义勇为去了？”唐晁偏过头问道。
　　顾乐安走之后，唐晁拉着桌子就成了张明意的新同桌。

　　张明意垂下眼睛，看不出来喜怒：“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把视频传网上了，被我看到了呗。”唐晁挑了挑眉，“而且我看里面好像还有之前咱学校学神何序？看不太清楚，只有个侧脸。”
　　“嗯。”张明意突然想起什么，探身戳了下朱宇，“你们今天早上看见序哥了吗？”

　　前面俩人一手拿书一手拿笔转过身，像是在给张明意讲某个知识点：“没看见啊，他是不是还没复学？”
　　“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朱宇抬眼看他。

　　张明意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跟我说？”
　　“你俩关系好啊。”
　　“咱们关系不是差不多吗？他没跟你们说怎么会跟我说？”

　　桃子瞥他一眼：“得了吧，你们假期跟黏在一起似的，不是他整天呆你家店里就是你去他房间一呆一下午。”
　　朱宇一脸赞同：“简直不能再准确了，你自己数数，这个暑假我喊你去网吧，你出来过几次？”

　　网吧？张明意抓了下头发，“好像还去过挺多次的，吧？”
　　“屁嘞。”朱宇白他一眼。

　　“怎么？明哥没去网吧？我看他游戏总是在线啊。”唐晁诧异地看了眼张明意，之前闲聊张明意吐槽过他爷爷，在家想玩个电脑比登天还难。

　　“在别人家玩的。”张明意言简意赅。

　　“玩什么啊？”
　　四个人聊得太入迷，完全没注意班级里杂七杂八瞎聊的声音少了许多，背诗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王沁悄没声地站在他们身边，突然出声让四个人吓得手一抖，差点把作样子的书飞出去。

　　桃子朱宇迅速转回身体，捧着书大声朗读，主打一个只要改错够快，王沁的批评就砸不到自己身上。

　　张明意讪讪道：“没什么。”

　　开学第一天，学生什么德行王沁最清楚不过。她冷哼一声，大发慈悲放过他们：“赶紧背书，都高二了，离高考不远了，还不抓紧。”

　　张明意唐晁不敢怠慢，捧着书开始背。
　　王沁满意走开，桃子朱宇又凑到一起聊天，十几年都形影不离，话还是说不完。

　　张明意从书包里摸出手机，低头装出埋头苦读，点开微信。

　　张明意：序哥你今天来上课了吗？

　　何序正坐在楼下吃早饭，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何序捞起回复。
　　何序：没有，会再休学一段时间。

　　上个星期何春暮带着何序例行复查，王医生拿着他的检查单却直皱眉头：“开了春准备复学吗？”

　　何春暮很紧张：“怎么了医生？情况不太好吗？”
　　王医生摆摆手让她坐回到椅子上：“恢复情况不是很理想，最近是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吗？这个对于恢复是大忌。”

　　何序沉默地点了点头。

　　王医生把检查单搁在桌面上，推了下眼睛：“我知道孩子学习好，但是从恢复的情况来看，我建议孩子再休学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何序现在还坐在院子里吃早餐，而不是和新高三一起去上课。

　　张明意：啊？
　　张明意：不是恢复的很好吗？

　　何序：恢复的还好。
　　何序：只是恢复需要的时间有点长。

　　张明意：ok。
　　张明意：你好好休息，我早读了。
　　张明意：顶风作案，有点吓人。

　　何序：好。

　　“小序，吃个鸡蛋。”何春暮递过来一个剥好皮的鸡蛋，“大早上的跟谁聊天呢。”
　　何序已经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没谁。”

　　“你先吃，我去收拾店面。”何春暮起身。
　　孩子长大了有秘密，自己还是要做个不讨厌的妈妈，给小孩留足个人空间和时间的。

　　高中生的生活被分割在三个地方，食堂、教室、家，三点一线，日子水一样地流过去。
　　秋老虎蹦跶了几天，一场秋雨落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不过眨眼，就到了国庆假期。

　　假期前一天，槐云一中通过大喇叭广而告之：“此次国庆假期从十月一号开始，十月七号下午四点前返校，走读生今天晚自习结束就可以离校，住校生明日上午离校。”

　　“耶——”班里一阵欢呼。
　　平常被数理化折磨地痛不欲生，终于熬到七天小长假，唐晁把书一丢，用手肘戳张明意：“别写了，放假再写呗。”

　　张明意指节一动，转了下笔：“放假也不会写，难道你会写？”
　　唐晁笑着砸他一下：“肯定是抄啊。”

　　“所以现在写一点是一点，起码现在是自己写的。”张明意一本正经地用笔尾点了点卷子。

　　唐晁探头，卷子上的图模糊地惨绝人寰，是生物：“你说的对啊，这样子谁也不能说咱不努力。”
　　唐晁嘿嘿一笑：“还得是你。”随即抽出一张数学卷子。

　　桃子扭头：“张明意，化学写完了，要么？”
　　张明意笑嘻嘻地接过卷子：“这还用问？”
　　从桌子上一堆卷子里抽出化学，展开就开始抄，看得唐晁目瞪口呆。

　　张明意手上笔没停，解释道：“这样比较快。”

　　晚自习结束，四个人低着头写得手发酸，几乎把大半的卷子‘写‘完。

　　桃子把书包甩到肩上：“走吧。”

　　从学校回家有一条近道，但是要穿过一大片荒地，那里有很多坟堆，又空旷，风一过去就呜呜地喊，很吓人。

　　桃子胆子很小，基本上每天都是走大路回家。

　　正式放假，朱宇和张明意火急火燎想快点玩上游戏，拉着不情不愿的桃子踏上这条阴风阵阵的路。

　　桃子骑着车在中间，两边是一点都不害怕的张明意和朱宇。
　　这条路很偏，又没有什么路灯，前后都没有什么人。

　　一阵风呜呜地哭过去，桃子放松的脊背突然绷紧，张明意存了心犯贱，压低声音：“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桃子脖子一梗。

　　朱宇瞥他一眼，满眼的坏水咕嘟嘟地朝他眨，朱宇装傻：“啊？什么声音？”

　　张明意煞有其事地左右看看，往旁边动了动把，迟疑地出声：“好像有人在哭。”

　　朱宇挑了下眉：“好像，真的有，声音很小。”
　　“好像是女的或者小孩的哭声。”

　　四周都是新新旧旧的坟堆，风错综复杂，带着满地的野草摇。

　　桃子捏紧车把，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来，故作镇定道：“别瞎说，就是风声。”

　　张明意神秘兮兮，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了又亮：“你们听说了吗？以前这里是块农田，种满了玉米，后来有个怀着孕的女人回娘家，被埋伏在这儿劫财的土匪拖进去杀了，从那以后夜里总有人碰见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满身的血，拦住人就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吗？‘，别人不知道，她就呜呜地哭，边哭边说’我找不到家了‘。”
　　张明意掐着声音，幽怨悲切：“就像这样，我找不到家了。”

　　“啊——”
　　桃子爆发出一声尖叫，攥紧车把猛踩脚蹬，几乎要飞出去。

　　“你说的真的？”朱宇看向张明意。
　　张明意显然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随口编的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

　　朱宇叹气：“桃子胆小，你还吓她。”
　　“胆子就得练，不然一直总是只有一点点。”桃子已经快蹬出这条充满哭声的鬼路，张明意大笑，“快赶上她，不然一会女人牵着小孩就来找你喽。”

　　张明意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朝着桃子追过去。

　　张明意追到大路上，桃子捏了闸在路灯下等他们。
　　“怎么？没有一个女人牵着小孩儿来问你知不知道她家在哪？”

　　桃子白他一眼：“张明意你脑子真有病。”
　　张明意还是嬉皮笑脸：“得得得，您爱说什么说什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张明意你就——”
　　“咦？朱宇怎么还没跟来？”张明意皱着眉打断桃子说话。

　　“啊？”桃子朝着漆黑的小道张望，“朱宇！”
　　黑夜里有人应声回答：“链子突然掉了，等等，安着呢。”

　　朱宇的自行车骑了很久，链子三天两头就要掉一回，张明意见怪不怪：“等着吧，他一会就过来了。”

　　链子掉的多，朱宇熟练修好，很快赶了过来。
　　张明意问他：“在坟边儿那么久，碰到小孩了吗？”

　　桃子又白他一眼。
　　朱宇嘿嘿一笑：“碰到了，她还问我怎么回家呢。”
　　“你说什么？”
　　“我把你家地址报给她了。”
　　“万一她走错拐到你家就完了，她可是好多年都没回到家呢。”

　　“你们俩——”两个人侃大山侃个没完，桃子忍无可忍，“赶紧回家！说这种话晦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