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尔晓

28、没走

　　何序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家里嫌得没事，来这里玩玩。”
　　“玩玩？这有什么好玩的？”张明意凑到柜台前，何序面前正放着拆了一半的小钟，他记得这个，张老头堆在柜台下面的残次品。
　　“拆开看看。”何序低下头继续拆里面的零件。
　　张明意笑道：“不是小孩子才会喜欢拆东拆西吗？我小时候差点给店拆了。”

　　张老头端着一盘菜掀开纱帘走进来：“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时候拆了就不管了，我就跟在你屁股后面一边捡一边安。”
　　“幸好我伟大的爷爷会修，不然咱们爷俩直接露宿街头。”张明意吐了吐舌头，把张老头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张老头把菜放到小饭桌上，一笑皱纹全部挤在一起：“就你小子会哄人，赶紧洗手，吃饭！”
　　“遵命！”张明意彭地站直行了个礼，书包丢在柜台上就往院子里跑，回来的时候端着两个人的碗筷，张老头的碗筷早就放到桌子上了，不用他拿。

　　张明意先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放到何序满满一碗的米饭上，笑道：“序哥，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有点生物题想问你。”
　　碗里的小白菜又青又脆，放在米饭上煞是好看，何序把目光移到张明意脸上，还未开口，张明意急急忙忙解释：“筷子是干净的，我还没用。”

　　“……”谁说这个了，张明意匆忙解释的样子逗得何序忍不住轻笑，他清了清嗓子：“有空，你晚上直接过来吧，从大门进，我留着门。”
　　“序哥，够仗义。”张明意一巴掌拍在何序背上，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张老头把那盘小河虾推到何序面前：“小序，多吃点，这个对身体好。”
　　“对对对，多吃点，对身体好。”张明意又往里推了点，就差没直接端起盘子倒进何序碗里了。
　　何序哭笑不得，重新把盘子拉到饭桌中间：“对身体好那就都多吃点。”

　　晚上九点多快十点，张明意提着书包蹑手蹑脚敲响何序的门。
　　何序房间旁边就是何春暮的卧室，她白天忙活生意很累，自从何序休学后终于能早早休息。
　　之前他们晚自习到家，何姨家的灯总是灭着。
　　今天因着张明意来，那扇窗户难得亮着。

　　何序拉开门，门前的人穿着校服，带着一身独属于夏夜的凉意，他抓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跟进来，轻手轻脚关住门。
　　“没事，我妈睡觉很死的，不用担心。”何序递给他一瓶汽水，很凉，还带着水汽。

　　“真的？”张明意还是不敢有什么大动静，坐到沙发上拉汽水罐上的拉环，脸比手用力。
　　何序偏头，笑道：“真没事，正常的动静不会吵到她的。”

　　张明意嘴上说信，动作却一点没有随便，他掏出一张生物卷子放到何序面前：“序哥，我画圈的这几道题怎么做？完全不会啊啊啊啊啊。”
　　拿着汽水的人一阵哀嚎，何序低头一看，满面飘红，惨不忍睹。

　　从头开始看吧。
　　何序伸手：“你的错题本呢？”
　　“在这儿。”张明意书包里一顿翻找，双手奉上。

　　张明意向来赖，从来没有做错题本的习惯，为了这次考试破天荒搞了个生物错题本，当然，在何序的要求下。

　　何序熟练地翻到某页，指着某题：“这两道题是一样的，分析一样，只是换了个问法。”他把卷子和错题本一并推过去：“你再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张明意又掏出铅笔，先吃透错题再去做卷子上的题，虽然艰难但最后还是整出来了：“我靠，真的一样。”
　　何序拿红笔给他在卷子上记了个页码：“这道题只是那道题的一部分，你没必要再整理一遍，直接撕下来粘在那道题下面就行，复习的时候过一下就可以。”

　　他手中的笔移到另一道选择题上：“这里，是课本上的小知识点，在课本小字部分。”
　　何序之前刚复习过生物必修内容，对课本很熟悉，他接过张明意的课本，准确无误地翻到那页：“这里，你可以在错题本上专门分出几页记这种题，把知识点抄下来，下面粘知识点。”

　　“这儿，这个转化条件你没注意到。”

　　“这道，还是原来的问题，这一部分的基础没打牢，多看课本。”
　　“……”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狗叫声渐渐式微，最后只剩下何序房间里空调微弱的呼吸。
　　张明意支着头，眼皮子开始疯狂打架，何序合上课本：“今天太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啊？”张明意一个没注意，差点一头栽到桌子上，他猛地清醒，晃了晃脑袋，一个哈欠从喉头冒出来：“几点了？”
　　何序瞥了眼腕表：“快一点半了。”

　　“这么晚？！”张明意眼睛倏地睁大，一讲起题来时间走的都快，他以为不过是才刚十二点，“那我先走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他低着头，心虚地摸了下鼻尖。

　　张老头说何序得的是心脏病，不能熬夜，被他知道自己拉着现在的脆弱学霸熬到两点非要剥了自己不可。

　　何序弯腰捞起书包，不动声色道：“你明天还要上学，和我不一样，我明天多睡一会就好。”
　　“那好，哥你赶紧休息吧。”张明意接过书包，往门口走，何序跟上来，张明意扭头，“哥，你别送了，我知道怎么从外面锁大门，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何序停在门前：“好，等你走了我也就去睡觉了。”

　　张明意单肩提着书包，悄没声地溜下楼梯，小黄的窝就在楼梯附近，它耳朵灵，听见了动静亲亲热热地粘过去。张明意在它头上胡乱撸了一把，快步走到大门，他转身，向何序挥手。

　　何序站在门前，屋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打下又长又瘦的影子，对面的两边大门渐渐合拢，间隙里的人低着头往后退，然后彻底隐于黑暗。
　　不过片刻，隔壁的大门被人打开。

　　与此同时，何序返回屋内，关上了灯。

　　院子里的张明意抬头看，隔壁的小屋倏地暗下去。
　　老房子的隔音奇差，住在一楼的张老头的鼾声在黑夜里如潮水般一阵一阵荡漾过来。

　　张明意站在院子里，摸了摸短袖外裸露在空气里的胳膊。

　　*
　　“明哥，觉得怎么样？”铃声落地，和张明意同一考场的唐晁跳过来一把揽住张明意肩膀。
　　张明意差点被拽地上，眼疾手快抓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看你这样，考得挺好啊。”
　　唐晁一脸无所谓：“没事，考个生物而已。”

　　考个生物，而已。
　　张明意笑得勉强：“而已？”
　　“怎么？这次卷子还行啊。”唐晁皱眉。

　　“确实还行。”虽然张明意的生物很烂，但两周的突击复习还是小有成效，起码大部分都做出来了。
　　剩下的，听天命了。

　　“那还管什么？”唐晁揽着他就往外带，“走，打球去。”

　　再开学，分科考试成绩已经出来。
　　班主任王沁在讲台上发表一大堆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无论选文选理接下来都要好好学习，大家还是一个团体，不要太过伤感，诸如此类的惯例讲话。

　　讲话结束，分科分班结果也出来了。
　　班里走了十五个，八个学文，七个被下放普通班。

　　王沁走了，到晚自习之前都是换班的时间。
　　黎采薇低着头收拾东西，一声不吭。
　　桃子跑到前面帮她收拾，她把黎采薇所有的理科书、资料卷子之类再也用不到的东西收到一个纸箱里，语调轻快：“听说文科重点班在二楼，正好下楼不累，而且抢食堂贼快，下次我找你吃饭可有福了。”
　　黎采薇抬起脸，嘴角笑着，却比哭都难看：“桃子，我好舍不得你。”

　　桃子和黎采薇关系最好，是下了课都要手拉手一起去厕所的那种好。

　　“诶呀，你别难过，咱们又不是再也不见了。”薇薇心思细腻，话音刚落就没忍住落下泪来，断了线似的越落越快。桃子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一旁的朱宇递了一张纸巾给她，笑道：“欸呀呀，整这么伤感干嘛，咱们还在一栋楼里嘛。而且咱顾老板也跟你一起去文科班，一点都不孤独。”
　　“是不是，顾老板？”朱宇朝着后排收拾东西的顾乐安一抬下巴。

　　相较之下，顾乐安就愉快很多，终于能脱离物理化学的魔爪，他高兴地嘴里的小曲就没断过：“那当然，以后文科班哥罩着你。”
　　“小朱子，一会儿帮顾老板把东西搬下去，”顾乐安收拾出来三大箱子东西，又重又大，使唤起来发小却一点都不手软。
　　“得嘞。”朱宇笑道，“最后给顾老板干回白工，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黎采薇被俩人的一唱一和逗得破涕而笑。
　　桃子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一会我帮你搬，搬完咱们就去吃饭。”
　　“好！”黎采薇点头。

　　桃子偏头，薇薇的东西比顾乐安的东西少了点，但也有两大箱子，一箱文一箱理。她俩力气都不算大，只能一人抬一边，一次只能抬一个箱子。

　　“张明意，一会帮桃子搬个箱子呗。”桃子扭头对埋头玩手机的张明意说道。
　　这时候整个高一都在闹哄哄地收拾东西搬教室，根本没人会查监控，张明意手机就大剌剌地放在桌子上，正大光明玩。

　　“行。”张明意抬头，春风得意。
　　张明意这次的生物考了个89，一整年的最高分，成绩一下子从不稳定的中下越到中游，成功留在二班，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按灭手机，揣进兜里：“咱们现在搬？”

　　倏地灭下去的手机界面，张明意给某人发过去一连串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