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23、惊喜

　　洛晏清有理由怀疑言克礼把他当抱枕。

　　上床之前他已经明确向中将大人打过报告：他不困。

　　可言克礼还是罔顾了他的诉求，半强硬地把他带上了床，还要搂着他睡。虽然冬天钻被窝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他毕竟睡了四天，此刻真的精神满满，且身后男人的体温过热，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会被烤熟。

　　垂眸看了眼穿过自己脖颈下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体，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干净，很有安全感，可惜上面的那抹白布有些刺眼。

　　他盯着那只手，问：“你是会失眠吗？”

　　言克礼：“极少。”

　　洛晏清：“……”

　　言克礼其实也没有很困，只是阖着眼在养神，听他一问，不由好奇：“为什么会这么想？”

　　洛晏清意有所指道：“我以为你不抱着东西睡觉会睡不着呢。”

　　“想多了，”与男人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胸腔的轻微颤动，言克礼笑出声，说：“但是抱着会睡得更香。”

　　“不过你太瘦了知道吧？”言克礼边说还边捏了一下他侧腰，“多吃点，不然抱着硌手。”

　　洛晏清懒得反驳，过了一会才想起什么：“对了，现在外城没了，我们是不是要住地下城了？”

　　言克礼懒洋洋道：“嗯，都分配好了。”

　　洛晏清问：“那我住哪？”

　　言克礼本想说串数字，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住这。”

　　男人说话的气息喷洒在他侧颈，洛晏清躲了躲，接着转了个身，抓着他的手，面对面问：“住这？跟你？”

　　怕碰到他伤口，言克礼也跟着后移了点位置，刚扬起的嘴角又下去一点，阴恻恻道：“不喜欢？躺好，别又碰到了。”

　　“……，”洛晏清又翻回去，嘟囔道：“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可是联盟公民，怎么能连宿舍都不给我呢。”

　　话音刚落，言克礼这才舍得睁开了眼，眸子里清晰倒映着洛晏清有些委屈的表情，不觉好笑道：“你确定你是联盟公民？”

　　“……，”言克礼话里话外都别有深意，洛晏清懊悔，他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故又打算装傻：“好歹住了这么久呢。”

　　“失忆失六年，”言克礼看穿他的小伎俩，直接拆台道：“确实够久的。”

　　“那是那是……，”洛晏清赧然道：“人体生物学很复杂的……，”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最好想个百八十年，”言克礼知道他这是又在跟自己打太极了，也懒得再追问，手碰了碰他左臂，问：“还痛不痛？”

　　“痛。”洛晏清实话实说，刚起床那会使了点劲，现在都还有股钻心的痛。

　　为方便观察他的伤口，言克礼只给他套了自己的短袖，看见那渗出的星点血迹，言克礼毫不客气：“活该。”

　　“……，”洛晏清脸僵了僵，“真的要一起住吗？”

　　“放心，给你留了房子，”言克礼揉了揉他的脑袋，“对门还是你的好朋友祝平安，行了没？小祖宗。”

　　说到祝平安，洛晏清又问：“他知道我没事吧？有没有来找我？”

　　“知道，他来问过我了，我说你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回去了。”

　　洛晏清的目光又移到他腰上，那只手正稳稳地圈着他，把两人紧紧地缝合在一起，“我们要这样躺多久？”

　　言克礼吐出两个字：“明年。”

　　“……，”洛晏清嘴角抽搐：“别跟我开玩笑呀。”

　　言克礼弹了他脑门：“谁跟你开玩笑，今天是12月31号。”

　　“明天元旦？”洛晏清不可思议。

　　“嗯。”

　　洛晏清发誓他躺下之前是不困的，这会聊着聊着困意就来了，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天然暖炉的熨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吧，那我们睡吧。”

　　“嗯，”言克礼蹭了蹭他的头，“睡。”

　　洛晏清没想到，这一睡就直接跳过了下午，来到了晚上。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真的睡到了明年。

　　月光在地上流动，如一池碎金。

　　屋里静谧一片，唯有他和他的呼吸起伏。

　　洛晏清眨了眨眼，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正当他要偏头去看言克礼时，耳后就响起了一道低沉干哑的声音：“元旦快乐，希望我们还能活到明年。”

　　言克礼的声音很轻，完全是贴着他的耳廓说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亲吻他的耳朵一样。

　　洛晏清脸有些热：“你什么时候醒的？”

　　言克礼说：“一两个小时前？”

　　“那你怎么不喊醒我？”洛晏清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居然和睡前差不多，他赶紧抽出言克礼的左手，着急道：“手都压坏了吧？”

　　“就你这小身板，”言克礼坐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凑近他道：“别说压手，压我身上都行。”

　　“……，”洛晏清默默摁下了想要给他按摩的心。

　　下了床后，两人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言克礼到厨房煮宵夜，洛晏清拿着言克礼的睡衣去洗澡，洗之前言克礼还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伤口不能碰水，要是不行就喊他帮忙。

　　片刻过后，洛晏清裹着言克礼的小毯子坐在沙发上，等浴室里的人出来给他上药。

　　他这会已经把旧的纱布拆掉了，露出里面凹陷的，狰狞的疤痕，与旁边白皙无暇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言克礼给他上药时，拿了好些个瓶瓶罐罐，什么消毒水、消炎药和生肌膏等等，一一按照顺序上完后又熟练地缠上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洛晏清见他给自己上完药就要把东西收回去，便伸手拦了一下，问：“你不上药？我帮你吧。”

　　“就一个小划痕，用不着天天上，”言克礼把东西放回茶几底下的医药箱，“吃饭，睡觉。”

　　“又睡觉啊……，”洛晏清耷拉着脑袋。

　　“不想睡？”言克礼说：“那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真的？”洛晏清歪着脑袋，“大半夜能去哪呢？”

　　“吃完就知道了。”

　　被困了这么久，洛晏清一听可以出去立即来了兴趣，这顿宵夜吃得格外起劲。

　　凌晨一点，月上中天，冽冽寒风，言克礼开着大G带洛晏清驶离城区。

　　“为什么你有这么多车？”洛晏清想起那辆被烧了的库里南，“中将很有钱？”

　　“不是中将有钱，是我有钱，”顿了顿，又纠正：“不是我有钱，是我爷爷有钱，我只是个败家的。不过这车也不贵啊，五百来万而已。”

　　“……，你是爷爷带大的吗？”洛晏清没听过他讲这些事情，一时新鲜，“你爸爸妈妈呢？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呀？”

　　“死了，”言克礼语气平淡：“我爸是试飞员，试飞的时候飞机出问题了，机毁人亡，连尸体都没找全。”

　　“抱歉……，”洛晏清问出口时就后悔了，有些人不提父母那肯定是有不愉快的经历的，就像他，也不愿意别人问他关于父母的事。

　　“这有什么，”言克礼腾出手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头，“听老头子说，我爸出事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原本我爸已经打好了假条准备试飞结束就带妈妈出基地玩几天的，后来出了意外，等到我爸头七，她也跟着走了，受不了打击吧，老头子说他俩很恩爱，起码初中那会就偷偷拍拖了。”

　　言克礼见那人不说话，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替自己伤心，“我没什么感觉，那时候我都还没断奶，啥都不知道，就被老头子带回去养了，他还说我没心没肺，就属头七那天笑得最欢。”

　　“那，现在爷爷呢？”

　　“前几年走了，”言克礼说：“八十多，也算寿终正寝吧，可能没我气他，估计还能活几年。”

　　洛晏清猜：“是因为你当空军？”

　　言克礼挑眉：“真聪明，他怕我跟我爸一样，死在天上。”

　　“不会的。”洛晏清看着他，认真地说。

　　言克礼回看他一眼，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没再说话。

　　半小时后，车子在RH研究所侧方前停下。大楼外壳看着与总部没什么差别，方方正正的，走到里面才发现二者大有径庭。

　　内部建筑高耸空旷，色调偏冷，顶上是银光浮动的流沙，随处可见的智能机器，触屏式电梯……，仅是大厅就能让洛晏清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现代科幻风，且不说还未窥见的实验室里的各种精密仪器，高级先进程度不亚于他们Y星。

　　——不过，这并不是洛晏清第一次来到RH。

　　“发什么呆？”言克礼拉了他一下，两人进入电梯。

　　电梯的速度也比寻常的快，三十七层的高楼只花了大概五秒的时间，而他居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去天台吗？”出了电梯，洛晏清又跟着他踏上了旋转楼梯。

　　“对。”

　　言克礼走在前头，在离天台还有两个台阶时，他把手往墙上一按，玻璃门便自动滑向两边，紧接着洛晏清看到天台上一盏盏从前至后亮起的地灯，暖黄的灯光瞬间点亮这片昏暗的天地。

　　“哇，”洛晏清不自觉放慢脚步，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是芬芳馥郁，惊喜道：“这里居然是露天花园！”

　　往里走，像是置身花海，两边还有供人休息的长椅和秋千。言克礼走在他右边，两人肩并着肩，耳旁是风吹花曳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来这边。”突然，言克礼牵起他的手腕，往天台西北角走去，那里架着一台天文望远镜。往远处看去，洛晏清还能看到地面上有一个800米口径的巨型球面射电望远镜。

　　“这个最远可以观测到110亿光年的距离，”言克礼调好设备，是刚好够到洛晏清眼睛的高度，“你试试。”

　　洛晏清对望远镜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人们吃饭喝水，这可是他以前在实验室的老伙伴了。

　　不用言克礼多说，洛晏清脑袋里快速测量出Y星的相对方位，将望远镜重新调了个方向和焦距后，他略带紧张地凑了上去。

　　果然，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故乡，不过还是看到了一些别的行星。久违的星环出现在眼底，洛晏清恍然有种亲切感。

　　“东偏北55度方向，你看一下。”

　　言克礼就站在他身侧，观察着他下去又莫名扬起的嘴角。

　　“好，”洛晏清照着他说的方向，将望远镜移了移，随后再次贴上去。

　　“哇……，”短短半个小时，洛晏清发出今天是第二声感叹，“真漂亮……”

　　洛晏清足足看了有一分多钟才离开镜口，“这就是你今晚带我来看的东西吗？”

　　东北55度方向，距离蓝星刚好99亿光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新发现不久的弥漫星云。弥漫星云如同它的名称一样，没有明显的边界，常常呈现为不规则的形状，而这个新发现的星云在分布形态上酷似蝴蝶，故被命名为NGC5068蝴蝶星云。

　　蝴蝶星云边缘轮廓呈粉色，内里则是海洋蓝，两瓣翅膀交接碰撞，周围还环绕着大大小小的行星，就像是蝴蝶误入星星地界，

　　言克礼仿佛能透过他蓝色眼底看到那片蝴蝶星云，而自己现在就倒映在那片星云里。

　　“喜欢吗？”言克礼问。

　　“喜欢，”洛晏清重重点头，“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