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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父子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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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漪发现,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阿朝努。
他去问过页博,阿朝努去哪了。
页博道:“父王有事交予大哥,暂时让他前往浑瑚。”
“又要打仗了吗?”
浑瑚是丁零人地盘,丁零人总是与柔然人发生冲突,为了抢夺领土与水草打仗。
页博不瞒他,“丁零人多次掳掠陇原牧民的牛羊,还抢走女人和小孩。前阵子,父王忙着魏国的事,抽不出手处置。加冕仪式过后,父王派大哥带兵前往浑瑚。”
听完,合漪脸上露出忧虑。
页博说:“你别太担心,父王派了额白将军同行,他身经百战,区区丁零人,不会是大哥与额白将军的对手。”
合漪苦笑,“只要是打仗,哪有不受伤。”
十月末,已至深秋,在合漪的担心中,阿朝努终于得胜归来。
呼延峻按照惯例,给打胜仗的阿朝努和额白,举行宴席庆祝。
庆功宴上,合漪见到阿朝努。
他的脸上多了道伤口,已经结痂。
明明打了胜仗,他并无多少喜悦。
席间,不断有人上前敬酒,阿朝努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地喝完。
合漪虽然没有坐在身旁,却能感受到他似乎不开心,用灌酒的方式发泄某种情绪。
合漪想坐到阿朝努那边,呼延峻让汪越把他请上来。侍从在最上方主位边上,放上一把胡椅,呼延峻拉着合漪坐下。
席间众人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坐在上方的合漪。呼延峻在用这种方式,传达出宣示主权的信号。
阿朝努攥着酒杯,目光晦暗痛苦地望向主位上方,那里原本是呼延峻的专座,如今多了合漪。
他的父亲,光明正大地把合漪圈在自己位置上,警告在座所有人,合漪是属于他的,任何人别想觊觎。
阿朝努深深地看着,直到与呼延峻目光相触,呼延峻的眼神很平淡,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收回眼神,把所有情绪藏好。他对面,坐着页博,此时正低头饮酒,不敢看向主位,桌底下的手握成拳,紧紧地隐忍内心诸多不甘痛苦。
阿朝努讥笑,页博读书读多了,把魏国人那套君臣父子学到身上,对上父王,他连抗争的勇气都失去。
灌了口烈酒,火辣辣的滋味烧嘴,阿朝努眼神变得像狼一般。
传说,呼延部是狼神后裔,部民崇拜野狼。
狼的本性是凶残掠夺,想要什么靠自己夺取,而不是等着上位者施舍。
他的父亲,当年被祖父忌惮,祖父用各种手段打压。父亲干脆发动政变,软禁祖父,逼他退位。
如今,阿朝努面临同样处境,他身上流着呼延峻的血脉,连带着那份野心勃勃一并遗传。
宴席从傍晚日落后开始举办,一半个时辰才结束。合漪向来不爱参加各种宴会,他嫌人多嘈杂,吵的他不舒服。
但今晚,他从头坐到尾,时不时往阿朝努方向瞥去。呼延峻看到,没有说什么,脸色冷了许多。
阿朝努端着酒杯,走来最上方,高举起酒杯,朝呼延峻道:“儿子敬父王酒。”
侍立在旁的汪越,给呼延峻杯中添上酒。
呼延峻喝下酒,道:“阿朝努,你是呼延家的虎子,为父为你骄傲。此次打下浑瑚,你功不可没,望你再接再厉,莫要迷失本心。”
阿朝努致谢:“儿子谨记父王教诲,定会以父王为目标,向您学习。”
合漪一直盯着阿朝努,他敬完酒后,悄悄对着合漪笑了笑,露出一对虎牙。
呼延峻在旁,阿朝努敬完酒,便得回到自己位置。合漪收回目光,心不在焉看着场下,呼延峻与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直到结束,他没与阿朝努说上话。
一场宴席下来,他整整坐了一个半时辰,坐的腰酸背痛。
合漪昏昏欲睡,呼延峻吩咐侍从,用软轿把他抬回锁月阁。
竹沥备好热水,合漪泡在热水中,缓解一身疲惫。
窗外突兀响起一声声鹧鸪叫,合漪感到奇怪,鹧鸪三到六月份开始啼叫,一般在清早和日落时分。这都已经十月末,而且快到深夜,怎么还有鹧鸪叫。
他忽然想到什么,了悟地扬起唇角。从浴桶出来,披好衣服,先让竹沥出去,没有他的吩咐暂时不要进来。
待竹沥离开房间,合漪打开窗户,阿朝努从暗处走出来。
他对合漪示意,竖起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声。
合漪探头左右瞧了瞧,没有发现护卫身影,赶紧让阿朝努进屋。
阿朝努身手敏捷,手撑着窗台,一下子从外面跃进屋内。
嬉皮笑脸道:“我像不像大半夜闯入闺房,暗中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合漪关好窗户,朝他翻个白眼,“像个小贼,吊儿郎当的贼。”
阿朝努突然从背后包住合漪,合漪身体僵住,随后努力挣脱他的环抱。阿朝努年纪比他小,身板子又高又大,一身肌肉结实。他箍着合漪身体的两只手,宛如钢筋铁臂,合漪怎么都挣不开。
“快放开我。”合漪低声道。怕引起门外侍从的注意,他特意压低嗓音。
阿朝努把脑袋枕在合漪肩膀处,猛嗅了口他的长发,幽香阵阵入鼻,阿朝努心神荡漾。
“真好闻,你用的什么发油,我闻着心口痒痒的。”
合漪羞恼,他莫不是酒喝多了,大半夜爬窗来这儿发酒疯?早知道不给他开窗户。
“普通的茉莉木樨头油,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瓶带走。”
“不。”阿朝努摇头,“这种头油我有,不是这个味儿……”他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感觉,“是因为用在你身上,所以才会那么好闻,让我闻的上瘾。”
说完,又挑起合漪的发梢,放在鼻间轻嗅。
合漪脸红,纯属被他气的。
低喝:“阿朝努!”
“我在啦。”
威胁他,“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阿朝努恋恋不舍放下发梢,但还是保持环抱的姿势,没有松开合漪。
他比合漪高不少,经常上战场,经历过血与火的历练,身体变得非常有力量。
合漪被他抱着,感受到巨大压迫感,他们可不是普通朋友,阿朝努多次朝他表白过。
夜深人静,孤男寡男,阿朝努紧紧贴着他,合漪真怕会擦枪走火。
阿朝努用脸靠着合漪的发顶。
闭上眼睛,长叹口气,道:“父王他想让我长驻浑瑚,一去估计至少三年五载。加上丁零人长年作乱,我得带兵镇压,想回来陇原一趟很难。”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把你派出去?”
阿朝努开玩笑道:“可能看我打仗厉害。”
合漪不信,说:“比你打仗勇猛,战场经验老道的将军有不少,要派也是派他们去。况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可是凉王大公子,浑瑚哪有那么重要,需要把你派过去。”
阿朝努低低笑出声,夸赞,“我家合漪蛮聪明的,懂得很多,既懂打仗,又懂时务。”
合漪啐道:“少埋汰我。”
“我说真的。”
“阿朝努。”合漪喊着他的名字,正色道:“你告诉我,你与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
阿朝努收起嬉笑,“他器重我,把我派到浑瑚磨炼。”
合漪反问:“这个理由说出来,你信吗?”
“这是我与他的事,你不需要担心。”
合漪问道:“是因为须卜部对吧,呼延峻想对须卜部用兵?”
须卜部族长胡塞里是阿朝努的外祖父,呼延峻的大妃乃胡塞里亲生女儿。柔然四大部族,丘林、兰氏已经被吞并,只余下须卜,呼延峻不可能放过这块肥肉。
当年,呼延峻灭丘林,须卜部袖手旁观。随后,兰氏被灭,呼延峻承诺把兰氏的一部分土地让给须卜,换来胡塞里继续保持沉默。
可惜,呼延峻出尔反尔,兰氏灭后,他吞并兰氏全部领土和人口,丝毫未分给须卜部。
须卜氏大公子气不过,找呼延峻理论,连他的面没见上,被打发回来。
大公子气冲冲找父亲胡塞里告状,胡塞里已经年迈,曾经敢在草原深处,赤手空拳与野兽打斗的男人,如今失去一腔雄心壮志,只想在苟延残喘中把部族延续下去。
他听后,摆摆手,让长子下去,眼中却是深深的忧虑。
须卜原本是四部中实力最弱小,与丘林部接壤。丘林跋扈,总是欺压须卜部,抢走他们部民的牛羊,抢占最好的草地。
两部族结怨已久,所以当呼延峻带着重金,请求胡塞里不要出兵援助,他欣然接受。
丘林被呼延部迅速灭掉,出乎胡塞里预料,他有些害怕。他没有念过书,不知道“唇亡齿寒”四个字,却明白这个道理。
但丘林已经被灭,须卜部跟在呼延部后面,吃了不少好处,短暂的利益,麻痹住须卜部高层的眼睛,让他们放松警惕心。
兰氏灭亡,须卜部又惊又怕,呼延峻用强大武力震慑住他们。
胡塞里害怕呼延峻下一个会对须卜部动手,呼延峻打起感情牌。称须卜部是大妃与长子阿朝努的母族,他看在爱妻爱子的面子上,不会犯兵须卜部。
不知道胡塞里是否真信了,就算不信,他也只能祈祷,呼延峻可以看在,自家女儿和外孙的份上,给须卜部留条活路。
宝琪是胡塞里长子的女儿,他把宝琪送到陇原,正是为了亲上加亲。阿朝努骁勇善战,且是他女儿所生,天然对须卜部亲近。
把宝琪嫁给阿朝努,既给宝琪找了个好归宿,又可以拉近与阿朝努的关系。
这只是胡塞里的一厢情愿,阿朝努心系合漪,根本不愿娶他人。
宝琪自幼娇宠长大,被家里人耳提面命,要她嫁给阿朝努。打从一开始,她就对这桩婚事充满排斥,加上阿朝努对她爱理不理,宝琪受不得气,更加不愿嫁给他。
她在见过合漪后,觉得合漪才是自己喜欢的人,要嫁当然得嫁给心仪之人,这样才会幸福。她可是须卜部掌上明珠,祖父、父亲极宠爱她,相信只要她死活不嫁阿朝努,他们会同意的。
家族里又不是没有其他女孩,光是她的父亲就有好几个庶女,凭什么非得她嫁过来!
阿朝努与宝琪的婚事难成,由呼延峻派人传给胡塞里。胡塞里一面责怪孙女不懂顾全大局,一面惊惶呼延峻是否有意攻打须卜部,故意不让宝琪嫁给阿朝努。
他惶惶不可终日,在有心之人的说服下,联系上阿朝努的母亲。口述一封信,让人代写,偷偷送到女儿手上。
大妃不问世事已久,可为了家族,她还是找来阿朝努,希望他可以帮助须卜部。
整个陇原都在呼延峻掌控下,大妃的行为早已被人禀告上来,呼延峻软禁大妃。阿朝努与他爆发激烈冲突,此后,呼延峻把阿朝努派往浑瑚,去打丁零人,并让额白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