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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我不是——算了。”克里斯汀娜深棕的眉毛打架似的死死地拧在一起,向来说教的唇也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热浪卷携着灰烬扑面而来,人群的影子在炽热的气流中摇晃。在魔导士的耳朵里,那些刻意压低的絮语就像夏日的蝉鸣一样吵闹与烦人。

      以斯拉侧着头,用最大的声音调控不知所措的下属们,在不连断的询问、安抚和高昂得甚至可以称得上争吵的对话间还要抽出空向她道歉。

      “我的殿下,这真的很无意。我、我真是太粗心了,我对此十分抱歉。”

      克里斯汀娜听见他被石子磨过似的沙哑的嗓音,脸颊抽动了一下,发出了今天第二声叹息。她最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指示队员们一同救火。

      凯文剑上的宝石里有一颗是精燧石,那是她听闻凯文要铸剑后独自去火妖的巢穴里寻找的,在最滚烫的岩浆旁,在最坚硬的岩石下。

      精燧石燃烧产生的魔焰极为特殊,《火焰学札记》第154页这样记载,其焰小,如桃,呈姜黄色,遇水则兴,遇木则熄。

      她方才正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精燧石火焰所散发出的魔力波动,才执意与以斯拉一同前来查看情况。在途中,她反复强调绝不能用水来浇灭这特殊的火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段路程竟如此之短,以至于以斯拉的指令还未完全传达,他们便已抵达了失火的地点。

      魔焰与普通火焰混杂,再加上大量的水,一场爆炸,自然而然地产生。

      房屋坍塌,火舌从废墟与残肢的罅隙中探出,克里斯汀娜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信息。

      她一直知道的,凯文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常常与人发生争执,但在她的管理之下已经收敛了许多,或许是过量的酒精,或许是他那些朋友的吹捧……不,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凯文做的,克里斯汀娜的额上青筋暴起,她一定会亲自逮捕他。

      “队长。”总爱眯着眼的安东尼走过来,扛着一具焦黑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件满是泥泞的白金色的肩甲,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还有那双水火不侵的手套——它确实做到了这点,这几乎是他身上保存的最完好的东西。最重要的是——

      克里斯汀娜冲过去,剥开纤维与组织的混合物,看见那一枚金灿灿的纹身:两柄长枪交叉,细长的莲花瓣环绕一周。一根白骨穿透了枪尖金色的纹路,横断的截面挂着血丝与肉块,仿佛在讽刺这个古老的家族。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她的思想在努力理解刚刚向她揭示的不可能的真相。

      那枚镌刻在凯文锁骨处的纹身,那枚象征着罗素家族的纹身,在这一具尸体上散发着高贵而优雅的光辉,晃得克里斯汀娜头晕目眩,“母神在上,你一定在和我开玩笑。这不是凯文,对吗?”

      安东尼那双总是轻轻挑起的墨黑的眉毛此刻疲惫地搭在眼睛上面,他没说话。

      “噢,我的天哪。你的意思是,这些、这些温顺的小羊羔,用他们柔软的羊毛,用他们可爱的嗓音剥夺了一位罗素家族嫡系的生命吗?”

      “或许拿他们的阴谋诡计,或许拿他们的巧舌如簧。”

      克里斯汀娜的外貌并没有继承父母的优点,在盛产美人的沃尔家族中,她平庸得仿佛佣人的女儿,但没有人会这样想。她那双黝黑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点儿杂色,配上乌黑的睫毛与挺翘的鼻梁,在对视时总让对方压力十足。

      然而,现在这双眼睛里却满是悲怮,几乎要淌下泪来。

      是啊,克里斯汀娜殿下把他们当亲兄弟一样相处,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凯文的死亡。安东尼恍惚间想。何况,这座小城市除了他们,确实没人可以打败凯文,是他太急躁了。

      “抱歉,安东尼,我的话语太过狭隘,但你知道,那些在我们治理下生活的人,他们勤奋、务实,即使总爱拿写鸡毛蒜皮的事儿找我——但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可爱……他们中也总有坏种,我们在王城见过很多了,不是吗?”克里斯汀娜朝他笑了笑,“我会调查清楚的,像之前一样。”

      出乎意料的,在他们争论的片刻里,火已经熄灭了。她意外地看了一眼以斯拉,艳丽的男人揉着太阳穴,眼神迷离,估计已经到了极限。

      她与以斯拉交涉片刻,以决断而有力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命令,以斯拉苦笑着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自便。

      随后,她转身面向四周或避难,或好奇的人们,以从容不迫的语调解释了目前的情况,引导他们一同投入到搜寻工作中——毕竟人们不知道这些可怜人已经先一步侍奉母神了。她的每一个动作和声音都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坚定,使人们有信心共同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同时,她又调控着以斯拉带来的专业人员与政府官员,在她逻辑清晰与赏罚相交的语言下,这三者竟然和平共处地共事,没出任何岔子。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木板与碎石被搬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来。天际线泛起一种了无生机的惨白,鸦群在天空中盘旋,宁静的氛围在人群中升起,克里斯汀娜低下头,以手抚胸。

      仍站在原处的安东尼随之低下头,在《安魂曲》的唱声中轻轻叹息,“队长,节哀。”

      “愿我主保佑。”

      “愿医神保佑。”

      斯黛拉画着s,人群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窃喜着,希望这幸运的蛇徽可以带来奇迹。

      但人群并没有给出她期待的反应,他们起初斗志昂扬的脸越来越平静,纷纷扬扬的声音——指挥声,脚步声,还有啜泣与低语,都渐渐沉寂,仿佛戏剧的落幕。

      她看见亚麻色头发的女人低下了头,在胸前画了一个爱心,她想她应该是弗丽嘉的信徒。人群——不管是面容憔悴的平民,还是爱拿鼻孔看人的政府老爷们,都跟着低下头,悲寂的歌声缓缓升起。

      哦,这是《安魂曲》。斯黛拉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终于意识到半刻钟前,或许比这更短,那位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薇拉夫人,已经再也无法与她争论了。

      她念了一首悼念诗,是父亲葬礼上牧师念的那首。悼念诗很短,不过三五句,毕竟她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伟大事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狼藉的废墟,然后在安宁静谧的旋律中转身离去。

      当时在爆炸的刹那,与弗丽嘉信徒并肩的艳美男人透过迸裂的火光与热浪,远远地朝她投来一撇,她瞬间头皮发麻。直到现在,她皮肤上仍然存留着那股仿佛被毒蛇缠上的粘腻潮湿的感觉。

      他想杀了我。斯黛拉想,她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号人物——毕竟那张脸见过一次便不会再忘记。

      难道是通缉令?不,应该不会这么快,安德烈斯曾经告诉她只有大城市才有专门的通讯法阵,像卡拉这种边缘城市一般依靠人力来传递信息。虽然不知道王城有多远,但她从无名村到卡拉市都要好几个时辰,她想王城到卡拉市应该要很多很多个时辰。

      或许是孤儿院,毕竟薇拉夫人与孤儿院的关系实在有些敏感……况且,薇拉夫人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在提醒她……

      “嚓”

      斯黛拉停下脚步,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她右脚旁,锐利的剑身映出她平静的面容。

      她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瞧,毒蛇已经亮出獠牙了。

      在她寡淡的前18年生命中认识的所有魔导士里,似乎绝大多数都有个不自知的缺点——他们总觉得对付普通人不需要浪费魔力。

      斯黛拉轻轻一侧身,避开了来人的拳头——这位更是典型,他甚至故意不用介质。

      她从心爱的小皮箱中抽出那柄短刀,对面的男人没有打扰这个过程,他哼着一首曲子,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斯黛拉朝他笑了笑表示感谢,随即猛然一蹬地,那柄短刀转瞬之间便悬在男人面前。

      男人一挑眉,抬起右手肘挡开,而斯黛拉有些惊讶——她一直认为男性是有力的,他们可以搬动巨石、成年的卡巴金马和成捆的木材,而不是像对面这个男人,她只轻轻一用力,他鼓起的肌肉便像气球被扎破似的干瘪下去了。

      短刀扎进石墙里,优秀的钢材承受住了巨大的反冲力。男人一抹脸颊,新鲜的血迹在拇指上呈现出亮红色。

      斯黛拉才不管他的心理活动,她像任何一个被娇纵的掌上明珠一样任性妄为,拔出短刀就再刺了过去。

      真是新奇呀。斯黛拉这么想着,男人的行动是如此的缓慢,连皮特家的小鼻涕鬼都可以嘲笑他。

      她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不断变化着角度、力度与速度,来最大程度上捉弄这个倒霉蛋。在无数次出刀中,光滑的桃木与掌纹不断磨合,她的神经也在这始终不顺手的调试中被塑造、固定。

      在她福至心灵的最后一刀中,短刀仿佛已经成了肢体的延伸,甚至刀尖穿透男人左手掌时,她都能感觉到血液的温度。

      不旺我辛苦一番。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下,斯黛拉虔诚地在胸口画下那条星座之蛇。这刀总算趁手啦,赞美阿斯克勒庇俄斯陛下!

      男人食指一勾,被冷落已久的匕首飞来,红发女孩显然没料到还有这种突发情况,她只好拔出短刀去挡匕首,而他的左手便趁机脱出——老天,他至今仍认为斯黛拉不知道什么魔导士,或许他也需要重修一下大学课业。

      女孩早有准备,击飞了那把匕首,花精钢的硬度使那把匕首出现了裂痕,男人不敢再随意灌注魔力,因此即使男人顺利脱身,但仍陷入一番苦战。

      多么俗气、老套的情节!正如前几章所说,一个优秀的剧本需要有非自然地、与幻想不符的情节——

      女孩早有准备,她伸出手抓住了飞旋的匕首,与此同时,她的短刀狠狠地扎进了男人的脖颈。男人的思维无法及时解析现况,但久经训练的身体救了他一命,血管鼓动着,几乎能感到金属的冷意。

      斯黛拉把刀一横,就向动脉斩去。男人咬着牙,一双眼要瞪出去,就像被侵入领地的头狼,魔力从他身体各处涌出,试图驱退入侵者。

      匕首也遵从着主人的本能,在斯黛拉掌心振动,试图回到主人手中。受伤的血肉被反复拉扯、撕裂,再被溢出的魔力灼烧,钻心之痛被神经传递到大脑,斯黛拉紧皱起眉。但她以一种决绝的态度抓住匕首,鲜血蜿蜒着流下,仿佛她脑后的红发。

      这场转瞬之间的拉扯战,最后以斯黛拉获胜告终——她爆发出了再度超乎男人想象的力量,那把短刀穿过所以阻碍,直直地插进了大血管。

      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男人的脸。

      一股疲惫感涌上斯黛拉的心头,她的胸腔以一种奇怪的频率起伏着。斯黛拉低头看了看全红的手,那把匕首安安静静地插在肉里,恍惚间仿佛一只温顺的宠物。

      她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要干什么。

      一只手轻轻地捧起她痛得麻木的手,另一只手拔出匕首。纤长的手指搭在伤口处,一股被过滤后的魔力涌入血肉,缓慢治愈着破损的组织。

      “我在帝国首席学院就读时选修过基础牧师学。”安德烈斯垂着眼睫,“需要我帮你善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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