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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月亮高悬在并不浓郁的夜中,稀薄的月光像面包店里永远掺杂着其他液体的糖浆,挂在砖红的瓦砾上。

      凯文打了个嗝,酒精沿喉管而上,从口腔喷涌而出,最后与空气交融,现在所有在他一米以内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醉醺醺的酒鬼了。不过不管是从他剑鞘上繁复而古老的铭文,还是从他衣角的血渍,都可以知道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一群愚民,竟然认不出王城的骑士,还妄图袭击我。凯文右手提着巨剑,新鲜的血液还在沿着刀刃流淌。

      不愧是穷乡僻壤,根本不配和王城相提并论。凯文哼了一声,此前安东尼还一直劝他四处游历,如今看来,这些边缘城市简直相似得令人失去兴趣——全由顽劣的穷人、脏污的环境和混乱的管理组成。

      前面的巷子似乎有人在打斗,酒精催化不活泼的神经,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凯文昂首阔步,想让这些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官员看看什么才是称职的治安官。

      凯文的巨剑是怪脾气的马修亲手打造的,沉甸甸的精铁,足有半人高,剑身宽厚,表面镶有各类导魔的宝石。刻纹的时候,马修托人来问他的想法,凯文作为帝国首席学院根本没上过一节课的“优秀”毕业生,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学问,只得翻阅了一下父神的教典,从中挑出一句“肃然敬立”交差。

      常年陪伴魔导士的兵器,一般都被珍而重之,因为介质定型后很难再被改变,而在冶炼过程中,刻纹这道程序是对介质影响最大的。

      刻纹,即是镌刻纹路,这里的纹路是一个统称,图案、字符、甚至没有意义的涂鸦都算在内,但工匠通常会选择教条或是神明的象征符号,这样就会给介质异变一个大致的方向。

      因此,当巨刃挥过之时,已经做出逃避动作的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意,身体不由自主地想挺直,在思想与□□的斗争中,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巷子里昏暗一片,巷口的油灯忽明忽灭,被振翅的飞蛾簇拥着。凯文一步一步往里走,微弱的光点在锋利的剑尖上跳跃,依稀可以窥见血雾一角。

      凯文走到尽头时,只有一个人还站立着——就是因为看到有人被围殴,凯文才决定挺身而出,他清了清嗓子,用戏剧的浮夸腔调道:“无辜的的旅人啊,我已为你肃清前方的荆棘,感恩伟大的父神吧,是祂赐予我们这灵魂的相遇……”

      利刃的寒光映在那人脸上,凯文迟钝的大脑感觉到一股熟悉感,他不再说话,只是眯眼看。

      金色的发如同炽热的夏阳下海浪折射出的璀璨金光,金鸢尾下隐隐露出一只蓝眼睛。

      凯文从记忆中找出了一个对应的人,他立马换上宽慰的笑容:“哎呀,原来是骑士长大人,我早说过不能对这些刁民仁慈,您看,他们可不会因为您的慈悲而停手啊。”

      他把手搭在男人肩上,就像不久前搂住年轻男人那样,“安德烈斯大人,真是许久不见您呀。想要去喝点什么吗,或许波尼克苦啤——这可是卡拉市的特产。我们队长可想您啦,天天都念着您呢——”

      鲜血从嘴角流下,剧烈的疼痛使凯文挣脱了酒精的禁锢,他看着这张被宣告死亡的脸,一时竟想不起任何咒语,这也使他错过了最佳的求生机会。

      他感受到心脏被利刃搅碎,魔力从指尖流失,称手的巨剑也失去控制,“哐”的一声砸在地上。所有刻在骨子里的、陪伴他生死的、或繁复或简略的咒语都化作他最后一声不甘的祈求:“父神在上,助我……”

      安德烈斯拔出匕首,男人庞大的身躯倒下,凯文和他瞧不上的刁民们躺在了同一片血泊里。

      “啧”安德烈斯拨开散乱的发丝,贯穿右眼的伤痕展露出来。他见过这孩子,在克里斯汀娜的护卫队里。克里斯汀娜是个迂腐的家伙,她在乎任何人的性命,更别说被她视为正义的护卫队的队员。

      何况,在王城待了二十多年,安德烈斯哪能不知道那些老家伙多宝贝自己家的孩子,恐怕在凯文死的一瞬间,这座城就已经被封锁了。

      索菲亚可以借用亡灵之眼,露辛达有秘法可还魂,这些尸体必须得处理了。安德烈斯从一地的尸体上摸走了匕首、短剑之类,随手扔出一枚小刀,唯一的光源飘忽着落到地上,劣质的灯油浸进泥土里。他将尸体堆叠在一起,退到巷口后,把一把火柴点燃扔进巷子里。

      火光腾起之时,安德烈斯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只是这条巷子位置实在微妙,处于平民区内,离孤儿院远,却靠近大教堂。

      刚接到王城来信的克里斯汀娜揉了揉眉心,凯文突然的失踪打乱了她的安排,虽然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威胁到凯文的生命,却也不能不找——难道她的管理方式真的有问题,她的队员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反抗?

      以斯拉安静地站在窗边,呼吸声也放轻,避免打扰克里斯汀娜的思路。

      帝国首席、正义骑士、沃尔家族最年轻的家主——克里斯汀娜,他居然能叫她一声姐姐,而她也用宠溺的眼神包容他的失礼。感恩维多利亚陛下!

      他很早就认识克里斯汀娜,远比克里斯汀娜知道他的名字要早。这位骑士恐怕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因为维多利亚陛下的吩咐才忍耐他的得寸进尺吧,也是,克里斯汀娜救过的孩子如天上的星星,又怎会记住他呢。

      以斯拉看向窗外浅浅的夜空,似乎是夜幕将倾,天边的星星将落未落,令他联想到了职场里不太美好的回忆。

      “扣扣”

      以斯拉突然敲了敲窗子,玻璃上蒙着的雾气震颤了一下。克里斯汀娜从思绪中抬头,看见以斯拉那张玫瑰花瓣一样的脸蛋展露出一个苍白疲惫的笑容,“克里斯汀娜殿下,外面似乎有些情况,请原谅我突然的缺席,愿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克里斯汀娜摆摆手,示意他自便。然而,在这朵艳丽玫瑰擦身而过的瞬间,空间里闪过一丝熟悉的魔力波动,她猛然抓住以斯拉的手,“带我去。”

      与此同时,正在尼克街143号拜访的斯黛拉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头,不禁加快了语速:“薇拉夫人,我认为我们或许存在一些误会。”

      “不,好孩子,事情就是这样:马克在孤儿院会比在我家更好,我不能毁了他一生。我认为没有需要解释的部分。”年近五十的妇人站在门后,坚持自己的说辞。

      “可是您曾经……”

      “没有可是。好孩子,人总是会变的,我现在已经改变我固执的想法了。我认为马克现在是幸福的,比我想象中更幸福。”

      眼见妇人要关门,斯黛拉急忙上前一步,抓住门框,“如果,如果您没破产,您或许会有其他的想法。”

      薇拉夫人向外推了几次,见门纹丝不动,泄气地倚在门上,她吸了口气,尽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与面前看起来未成年的小女孩交谈:“史密斯——噢不罗宾逊小姐——”

      “我姓雅迪斯,夫人。”

      “好的,好的,雅迪斯小姐,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就像你无论姓雅迪斯,或者亚克斯、史密斯什么都好,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此,亲爱的,我们就像是——”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像是两块表的指针和表盘。”

      “‘*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丹尼尔说的——哦你知道的,就是《亚托克斯传》的作者。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把您变得如此冷漠,您的感情似乎随着金币一同流失了。”斯黛拉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好像都不愿意谈这座孤儿院的事,哪怕是那位矮人小姐,它到底有什么魔力?”

      “‘**我没有太多的苦难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在我身上找到打发苦难的方法。’这句话也出自那位著名的先生。关于马克的所有——这些应该我二十年后抚摸着旧报纸说可惜的往事,早已经落定了,亲爱的小小姐,你无法改变。”面容普通的妇人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斯黛拉,脸上的笑容雪花似的,眨眼便融化了。

      她警惕地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如你所见,亚——雅迪斯小姐,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我交涉之时——或许用抗争更适合,我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即使我仍然固执地走了下去。请当我们不存在吧,小姐,就像我之前说的、丹尼尔先生写的那样——”

      她顿住了,像小提琴的弦突然断裂。薇拉夫人沉默了一会,突兀地转换了话题,“你知道吗,这里是平民区内离大教堂最近的地方。”

      说罢,她趁机关上了门。还沉浸于震惊中的斯黛拉并不在意这失礼的行为,梦游似的向孤儿院的方向走。

      她想再见一见费拉,或者玛雅。

      只是才刚走一段路,身后传来了高昂的女声:“停下——”

      随即是一声巨响。

      斯黛拉回过头,看见才拜访过的巷子里冲天的火光、飞扬的尘屑。

      她看见方石、板岩分崩离析,栎树心的屋架燃烧着坠落,像拖尾的流星。

      四周的灯光从近到远渐变着亮了起来,衬得这场爆炸像节日的烟火。

      *出自马克思

      **出自余秀华,后面一句是“我只想活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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