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拾荒竹

3、疯子

　　混杂着淡淡幽香，大堂内穿梭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戏台上唱腔依旧优雅的伶人，其余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旖旎着跟随咿呀。
　　周景闻接到订单，赶忙手举托盘离开。
　　他身材纤瘦，皮肤细腻，由于只有唱台上灯光最显眼，其余四周比较暗，此刻算是看不到皮肤如何，但更突出了他俊秀清朗的五官。
　　很漂亮，秀气。
　　像西方雕刻上的维纳斯，圣洁，美丽。
　　陆让纵然日夜对着过这张脸，仍不得不发出赞叹。
　　他眼神低落，望着远去的伊人，心痛彻扉，往事不堪，一回首皆是满目疮痍。
　　“你呀，总是傲气的。”陆让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道爱人的脾气。
　　甜言蜜语说不出一句，但危急关头又能为他舍弃性命。
　　重情重义。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他还没遇到他这个恶霸。
　　这样的场合，他轻声呢喃，没有人会听到。
　　陆让正要从癔症中回神，却被从他桌边经过的黑色齐踝半裙吸引，他眼睛精光一闪，露出一抹冷笑：真是想多了吧，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杀过一个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不死，死的就是周景闻。二者选其一，自是人人都会做的选择，权衡利弊罢了，怪就怪，她所托非人，未有一个同自己一样像能为周景闻豁出命的人保她。
　　那年起义闹得严重，周景闻也参与其中，他和傅雪初都是其中骨干一员，很不幸的是，不知道为何走漏风声，被国党发现端倪。
　　最主要的就是推出一个人做替罪羊，他们挑了两个最好收拾且近在咫尺的，一个周景闻，一个傅雪初。
　　经过上下打点，周景闻被他保释，而傅雪初就没那么幸运，在各方政权的倾轧下要被当街枪毙。
　　他为了不让周景闻出事，那段时间一直关着他，不让他出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景闻知道他是骗他的，傅雪初要死，他是懦弱的逃兵，他当时不明白，以至于现在，他也不怎么明白，周景闻明明爱他，却对傅雪初可以肝胆相照到以命相抵。
　　不得已，挂靠着陆政这层关系，但是他俩还没翻脸，他去找了陆政的舅舅，提前了傅雪初的死期。
　　那几天，他辗转反侧，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周景闻会做傻事。
　　之后就是，周景闻知道事情真相，和他闹过，竟然还萌生了逃离他的想法，他呢，当时太倔，自然不肯，使用了各种办法逼他，强迫他。
　　周景闻想救傅雪初，但不可能，为避免夜长梦多，无奈之下那天夜里陆让提着枪亲自送傅雪初上路。
　　那个女人，他无法忘怀，在死到临头还淡然无比，超脱世俗。
　　“对不起。”思绪回转，陆让寻声而去，惊诧不易，真的是她，那个曾死于他手的女子。
　　陆让眼神躲闪，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审判，哪怕现在，这个人还没成为他在周景闻面前宣告死刑的契机。
　　“没事。”除了周景闻外的人，他总是冷漠的。
　　有时候想想也可笑，两个冰块互相取暖，难怪，难怪走不到终点。
　　傅雪初星眸一动，微笑致歉后想着方才家中管务的话，父亲有事找她，还传唤的那样急，便顾不得其他，想着礼数够了便疾步而走。
　　陆让没打算和她闲聊。
　　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死了的人还活着?
　　索性拿起周景闻的小刀，看着青筋毕露的腕口，陆让瞄准动脉，狠狠的准备往下进行对自己的“凌迟”。
　　“啪嗒。”正在他全神贯注之际，刀被打掉，落在桌子旁发出沉重的声响。
　　男子拳脚利落，陆让来不及回神就莫名被救。
　　“小心！”
　　昏暗灯光下，男人短发梳的整齐，他手心攥着不肯放，眼神躲闪不想同再同这人有过多接触。
　　这段时间很多人议论他榜上他了，周景闻并不在意，但在他心里，陆让是个好人，他不想白璧染尘。
　　他已经承受过的东西，知道有多厉害。
　　语言如利剑，能杀人。
　　他离周景闻很近，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气。
　　之前，两人亲密时，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周景闻是茶罐子托生的，怎么那么香。
　　不同于茉莉的清新，那是一种混合的极为和谐的香气。
　　他爱极了。
　　周景闻击打很有技巧，看似用了力气，实际上并不疼。
　　他和周景闻纠缠时间长，他什么心思他都知道，还在为他的名声考虑?
　　真是个面冷心热的闷子。
　　……
　　同样的场景，那是他上一世同周景闻第二次相遇。
　　以前，陆让是不信什么姻缘之说的人，直到他第一次真的有了那种直击心灵的感受，才开始怀疑，是不是冥冥中上苍都安排好了，不管再犟的人，缘分来了，都逃不掉。
　　“你坐下陪我。”
　　他很狂傲，对周景闻的好也不遮掩。
　　他觉得对一个人好就要所有人都知道，谁也别想欺负他。
　　这只是他一面之意，事实总是曲折的。
　　明目张胆的偏爱有时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就是因为他的，所谓的“好”，周景闻被绑架，被敌视轻看。
　　“我……”他眼中充满困惑，有什么好说的?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情也不能有，远离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
　　“还你。”陆让义正言辞。
　　周景闻接过刀，没经过擦拭就放进刀鞘里，陆让知道他这样洁癖严重到令人发指地步的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周景闻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让如是想。
　　……是他英雄救美的瞬间，还是后来在屈从中舍弃尊严的自我欺骗，骗自己爱他?
　　或者，从来都是他多想了。
　　昏黄的桌凳下一双笔直修长的皮鞋交叉放下又交叉，反复隐匿在低处。
　　酒杯还剩大半，他很喜欢喝酒，不过为了照顾周景闻从来都是点最贵的茶，他不喜欢喝酒的男人。
　　下意识慌张的情绪总是容易捕捉，周景闻发现他在盯着桌上的红酒时，陆让明显的眼神躲闪。
　　这是为什么？
　　不喜欢吗？
　　诚然他不会想到只是因为自己讨厌酒。
　　他从不肯相信自己能在旁人心处有一亩三分地的占据。
　　他卷翘浓密的睫毛低垂，如一只迷离的鹿，该不会是他只是为了自己多赚点提成所以点的吧？
　　正常人谁会点茶又点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