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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平饭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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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东北路和平饭店
“自是姹紫嫣红,开遍……”京腔剧目咿咿呀呀。
陆让有些头痛,他记得刚才,他不在这里。
黑白交织,混沌漩涡。
“情深依旧~”伶人歌喉动听,陆让朦胧双眼,惊醒。
“陆少,今儿还是十三号?”饭店老板亲自接待,恭维地问道。
十三号,是周景闻的号码。
他再熟悉不过。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充斥着他的脑海,凌迟着他,可为什么他又到了和平饭店。
陆让一只手靠在长及腰际的圆桌上,扫视一眼,摆好的果盘,还有瓜子,小食。
这让他产生狐疑,陆让从不吃这些,他总会点一小盅红茶,在软语妙音下蹉跎时光。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假的?
还是,他记得刚来和平饭店,他的身份无人知晓,救了周景闻后才有了名声。
而后,他又来了一次,老板拿出所有精致小物给他,他说:一盅红茶。
后来,他来和平饭店,除了点周景闻外,就是一个人坐一桌,在大堂听戏喝茶。
不是假的,要么这就是他初遇周景闻不久。
至于那种情况,他现在不知道。
“有刀吗?”陆让双目炯炯。
这可是大主顾,老板无有不应,又想起他可能对小周有意思,于是笑盈盈往正在三号桌看茶的周景闻视线看去,喊他,“小周,快去拿把水果刀,顺便沏壶红茶,要金骏眉!”
伺候好了这位祖宗,他和平饭店算是在沪上扎根喽。
周景闻这时候对人很冷漠,人处于保护自己的意识,总会不自觉表现出锐利的一面,内心越脆弱,攻击性反而越强。
周景闻如是。
他不会花言巧语哄顾客,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就是他信奉的准则。
正弯腰摆盘的周景闻听到老板喊他,顺着视线转移,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让。
他救了他,这份恩情周景闻铭记于心。
周景闻守规矩,做好三号桌的工作后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弯腰鞠躬,尽量勾出一抹笑,道,“请慢用。”
这位顾客,是他的常客。
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学生,背着新式学堂的订制书包,一身校服,笑起来很好看,仔细看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周景闻对她印象很好。
读书人,一向是受人尊敬的。
……
他不疾不徐地端着盘子,进入后堂。
李师傅见他又空了手,眼神羡慕,“小周啊,就你这业绩,快赶上我这特聘的大厨了。”
周景闻很冷的性格,找的人却络绎不绝。
其余服务生有男有女,赚的都没他多。
人越出风头,记恨的就越多,九月不屑至极,“谁让人家脸好呢。”
态度阴阳怪气极为别扭。
周景闻早习惯了他们的挖苦讽刺,越是理论输得反而越惨。
我不在乎了,你的攻击不就等同于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就是这样,都过的轻松,也挺好的。
别人骂两句图个嘴瘾,他……图个,一时间周景闻竟然想不出应对的话语,应该是,也图不了什么,顶多,算是自我的一种调节模式,换种想法,就不会太难受。
九月见他毫不在意,也只能气的直跺脚,一个戏台上叱咤风云的名花,竟然输给了个带把儿的男人。
奇耻大辱!
偏生对方工作也没她出色,更是映衬的她对顾客的热情积极一文不值。
走着瞧……戏台上的话语,咱们骑驴看唱本!
他穿过中道,走进茶室,问刘姐要了盅红茶,顺便拿了把水果刀,径直而去。
“我去,金骏眉!你瞧见没有。”
“真是不一般,不愧是小周。”
……
前厅比较吵闹,和平饭店有包厢也有大堂,包厢一般是谈生意用,而大堂是专供人消遣。
听曲喝茶,闲话家常,比较热络。
“你要的红茶。”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陆让沉默了一会儿,藏在腿股间的手掌有些使不上劲儿。
“好,好。”鬼使神差,他竟然伸手去接。
本是瓷器制成的壶差点儿被打翻,幸而周景闻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他在他面前,紧张。
又见故人,音容依旧,陆让想,若这是梦他想多做一会儿,甚至可以不用醒。
周景闻奇怪,这是第一个会怕他的人。
也没道理,这样的年月,他一个从事服务行业的,见到大户,出门低三等,有谁会怕他。
然,只要是客人,他就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还有刀。”一把精致的小刀横躺在木盘面上,刀鞘雕刻着细细纹理,这不是和平饭店的,那只能是他的。
的确,周景闻在同事中不受待见,自然连小小的水果刀也借不到。
这把,是他小时候母亲刻给他的。
“这是你的?”
枕边人的东西,他哪里会忘记?
陆让手心都在抖,他不知道还能看见他多久。
周卿,他的小名。
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其中之一。
刀鞘旁,想必还有个“卿”字。
和平饭店的东西一向金贵,这是他身上最宝贝的东西,周景闻自认为比起那些刀具不遑多让。
他瞄了陆让一眼:难道是因为从小锦衣玉食见过大世面,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和平饭店的东西?
可他的刀很干净,他每天都擦。
周景闻神色晦暗,不太受得了这种直截了当,他有种莫名的难堪。
像是自己心尖尖上的物什,在别人眼中,不值毫厘。
“是,消过毒的,不喜欢我可以换。”陆让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一时间没顾得上对方情绪,他不会认为这是嫌弃吧?
陆让不会让周景闻难堪,尤其是在经历过一次失去后,“不是,这刀雕的不错,好看。”他眼中满是欣赏,由衷赞叹让周景闻化解了心中尴尬。
这么好看的小刀。
阿卿说过,他母亲是玉屏最好的工雕师傅,在世时教过他,可惜他没遗传到母亲的天分,没那个手艺。
母亲鲜少做小物件,这把小刀是例外。
阿卿很珍惜。
周景闻看不出陆让有任何表演的痕迹,亦或是只是在弥补他之前的傲慢,他,很认真在观赏。
像对待一件艺术品。
“我用完就还你,谢谢。”他不知道上辈子阿卿是怎么爱上他的,但现在……他要做两手准备。
一是,若这是梦,他也没脸挽回,能好好见见他,正常说上两句话,足矣。
若不是梦,他更要离的远远的,避免重蹈覆辙。
周景闻放下摆盘,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周,二十号桌,汾酒一盅,一份玫瑰蜜糕。”
他直觉这个人没有恶意,侧了侧头示意自己要走。
“你先忙。”陆让推了推空无一物的鼻梁,他倒是忘了,这会儿他还没近视。
他本身只是想给自己一刀,没了周景闻,他活着也没意思,有了周景闻,他也不敢活着,他怕自己又对他做出什么。
在和平饭店,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要是随便去撞柱子或是动静大的死法,他还没死估计就被人送回家了。
到时候老爷子绳子一绑给他按个失心疯的罪名可就麻烦。
不如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