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莱娜一世》上原惠子

4、行会

　　“早安，马德里。”卡罗莱娜在阳台上俯视着马德里城道。
　　她所生活的阿尔卡萨堡建设在一处高地之上，这是一座有着五层楼，用石头砌起来的城堡。城堡戒备森严，设有各种防御设施，比起住房，这更像是一个军事要塞。居住在高高城堡上的人，恐惧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被他人所抢夺，即便他们的东西也无是通过武力抢夺来的。
　　事实上，阿尔卡萨堡最初本身就是基督徒从西班牙的□□领主手上抢来的，甚至连阿尔卡萨这个名字都来源于阿拉伯语，这样的阿尔卡萨城堡在西班牙还有很多。

　　匍匐于卡罗莱娜视线之下的马德里是一个有着较发达工商业的城市，这里的卫生条件说实话不是很少，由于人口过多和缺乏一个良好的下水道系统，街道上肮脏不堪，经常能够见到排泄物。
　　即使这座城市散发着人类新陈代谢产物和动物毛皮血肉内脏的臭味，其仍旧是一个从贵族到平民都趋之若鹜的地方，房价也被炒到很高。贵族被这座城市吸引是因为这里是西班牙的政治中心，而平民被这座城市吸引的原因则是这里有许多贵族。平民中的富商需要与贵族勾结谋取商机，而升斗小民则希望通过服务于贵族获取更多收入。
　　城市的起源最初是贵族统治者自我防御的需要，他们出于安全目的修建了城池，城池中的平民最初也只是服务于贵族的人员。但随着工商业经济的不断发展，城市已经逐渐变成了工业（手工业）和商业的中心，许多占据商贸要地的城市也因而崛起。

　　在侍女埃琳娜的服侍下，皇女简单穿上了衣服，又应付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接着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先是去往了办公室，秘书长卡洛塔·萨拉斯已经在那里等候着她了。卡洛塔穿着轻便的常服，检查和分类各种信件和公文。她是一个小贵族家庭出生的女子，从小作为跟班之一与皇女一同长大，属于太子党之一。皇女开始接触各种工作后，她被雇佣为私人秘书，协助卡罗莱娜进行工作。
　　“殿下，您先前要求的对糖料市场的考察，已于昨晚汇总完毕。”卡洛塔道，随即递来一个皮制的袋子。

　　卡罗莱娜接过袋子将其打开，里面是大小不一由不同人书写的纸张。也得亏现在西欧纸价已经下跌到原来的九成以下，要放到中世纪前中期，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肆意地用纸的。
　　卡罗莱娜的记忆力非常好，但她无法凭空获得信息，因此需要手下通过各种渠道汇总信息成文件供自己阅读。在快速检索文档的过程中，卡罗莱娜发现其中有提到甘蔗种植园主会将原糖结晶后剩下的糖浆喂给奴隶。
　　“食糖结晶后剩下了的糖浆不就是糖蜜么?糖蜜中仍旧含有许多糖分，可以通过发酵来利用，制成朗姆酒。”卡罗莱娜灵光一现，想到了新的突破口。她继续读完了所有的文档，将它们装回到袋子里，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避开卡洛塔，打开笔记本开始了笔记。
　　这部用汉语简体字书写的秘密笔记本上，记载有有关各项工艺的资料。皇女将现有的16世纪西欧工艺汇总，在与其所知的近现代工艺做比较，以发掘可以改进的工艺。

　　翻开糖业的那页，皇女在原先的内容上面继续写到:
　　“当前的工艺:在新大陆和非洲的热带地区种植甘蔗，将甘蔗榨为甘蔗汁，甘蔗汁经过澄清和熬制后成为糖浆，糖浆结晶成为浅棕色的原糖，原糖再被运到欧洲的港口城市。原糖本身就可以直接食用，但如果想要卖出高价，还需要将其回溶再结晶制成白糖。西欧人已经学会通过除杂澄清糖浆或原糖来制取白糖。此外，制糖产生的副产品原糖暂未得到充分利用。
　　市场前景:糖被作为奢侈品使用，价格高昂。作为人类日用品之一，市场需求近乎无限，大部分甘蔗产地被西班牙控制，改进制糖工业可以大幅增强西班牙国力。
　　先进的工艺:采用石灰和二氧化硫为主要清净剂……通过离心机分离糖晶和糖蜜……
　　改进的建议:通过蒸发结晶法提高白糖纯度和生产效率，其余工艺改进现有基础下无法进行。
　　”

　　皇女紧接着另起一页，开始记录有关甘蔗糖蜜酿酒的工艺，当然只起了个标题，因为这个年代还没有朗姆酒，她也不清楚朗姆酒的现代工艺，一切都得从实验开始。
　　在简单处理完其它政务后，她又通知卡洛塔差人去邀请糖寮（制糖作坊）老板带着甘蔗和设备来马德里宫廷，向摄政演示如何制糖。西班牙南部的马拉加一带存在有甘蔗种植园和相应糖寮，邀请这些地方的作坊主是较为合适的。
　　“殿下，如今正值春季，甘蔗的收割与加工都已经结束了。”卡洛塔提醒道。
　　卡罗莱娜搓了搓脑袋，说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了，还是将此事加入议程，等到今年甘蔗收成时节再做实验吧。”

　　处理了一上午政务，午饭用一大碗浓汤来解决，下午则是在处理政务之外，与工商业阶层的代表进行约谈，了解他们的需求和困难。
　　虽然欧洲古代也很黑暗，不过“专.制”在这里一直是一个贬义词。统治者被认为需要按时召开议会，听取贵族、教士以及各路利益集团的意见，而非是和自己的少数亲信私下里决定治国方针。
　　但不专.制也仅仅是意味着尊重上层阶级的权利和意见，礼贤下士的对象那也是士啊。从事工商业的市民阶层哪怕所占有的财富份额虽然越来越多，但他们在等级制下还是低人一等的，往往被当做软柿子来压榨。即使是自由城市，也是在向上级领主缴纳高额税金的前提下才得以幸存。

　　皇女上台后，在尊重等级制的前提下，对于从事生产行业的人群颇为看重，经常听取他们意见，改进法律以保障工商业主的合法权益，还通过荣誉和金钱奖励技术专家。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许多人为了讨好这位未来的君主换取赏赐和宠幸，纷纷向她进献先进的技术，还引荐外国的能工巧匠来到西班牙。

　　能来王宫面见摄政的所谓工商业代表，无非是一些富商或行会的高层，卡罗莱娜重视技术和生产，其和行会的交流是很多的。
　　行会是西欧城镇常见的手工业者联盟，其本质是为了维护主导成员利益而组建的利益集团，必然要对内剥削从属成员，对外进行非正当竞争寻求垄断。作为手工业新人，想要不加入行会就开店是很困难的。行会作为城市的地头蛇，早就通过于市政府勾结的方式立下了许多提高准入门槛的规矩，如特许经营权等。
　　而你就算应付过了官僚，在当地扎根多年的行会也有办法整治你。他们轻则谣言中伤、恶性竞争挤兑，重则□□成员骚扰袭击，你一小工匠拿什么跟别人斗?
　　行会通过非正当竞争寻求垄断的特性，无疑导致了先进生产力普及的减速，古登堡印刷机来了巴黎，也在抄写工行会的抵制下推迟了20年才引进。寻租与垄断也往往让消费者无法购买拥有性价比的服务。
　　但行会本身也有助于技术的传承和工匠之间的交流分享。行会作为有组织的社团，其也会增加市民阶级对封建贵族统治者的博弈能力。同时部分行会还会对成员提供一些社会福利，如救济金和丧葬费等。

　　能被当权者亲自接见，行会领导们还都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当皇女询问他们的需求时，他们抱怨最多的问题无非是西班牙对外出口的衰退和外国商品的入侵。这点在纺织品行会代表口中反应的最为激烈，西班牙曾盛极一时的羊毛纺织业如今已日渐衰颓。
　　皇女明白这背后的原因，无非是黄金白银的过度流入引起黄金白银对西班牙产品的贬值，而其它国家的产品与黄金白银的价格比不变，相当于其它国家产品对西班牙产品贬值，西班牙产品的劣势自然就大幅扩大了。
　　如果西班牙使用的是信用货币，此危机只要贬值货币就可以轻易应对，然而金本位体制下，皇女对此也束手无策。至于许多行会代表对于提高进口关税和限制外国商品流入的要求，皇女也是不能够同意的。因为西班牙海岸线长，边境检查技术还很原始，拉高关税只会引发走私的猖獗，从而破坏税收和稳定。
　　皇女只能建议他们多开动脑筋，通过使用新的技术，如水力纺纱机来取得市场优势。

　　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时间已经是大晚上了，卡罗莱娜不习惯夜晚点烛灯办公，因为她认为那对眼睛不好。她在锻炼完身体后，又洗了个热水澡——这年代像她这样勤于洗澡的人实在不多。一趟热水澡洗完后，身上的疲惫算是一扫而空，但心中的疲惫却只能不断堆积下去。每天连轴转地处理如此多的政务琐事确实有些太令人烦躁了，怪不得他的父亲总是一副过劳的样子。她现在是多么希望提前抵达北非战场，用几场酣畅淋漓的会战清理一下这段时间积累的烦躁。
　　等她离开浴室，途径客厅的时候，发现一个优雅矜贵的少女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她多时了。
　　“亲爱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事先都没有通知我?”皇女打趣道。
　　“妹妹只是想念姐姐，这才自作主张前来拜访罢了，姐姐若是觉得我讨人嫌了，我这就离开便是。”那少女故作埋怨的对卡罗莱娜说道。
　　“哈哈，怎么会呢。”卡罗莱娜随即笑着道，然后也坐在了沙发上。

　　少女名叫伊莎贝尔，是弗里德里希三世的私生子女之一，比卡罗莱娜小两岁。伊莎贝尔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年纪轻轻就精通于社交场，和她的母亲一样。卡罗莱娜很喜欢与自己的这位妹妹聊天，因为对方总能分享许多有趣的奇闻和八卦。
　　伊莎贝尔常常与皇女接近，并不失矜持的讨好她，皇女总觉得自己的这位妹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不过妹妹人长的好看，说话也好听，她很是受用。至于好处什么的，她相信自己日后能够动用的资源只会越来越多，随便漏一点便能打发好自己所宠幸的人。
　　她俩点着灯火谈天说地，硬是点着灯谈到了11点，期间欢声笑语不断，可谓是宾主皆欢。这么晚了伊莎贝尔也不合适回去，皇女便让她留宿在宫廷里。

　　而携带着余兴入睡的皇女并没有想到的是，明天会有一个真正的不速之客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