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楼前，妖艳的红色超跑发动了引擎，带着夸张的轰鸣声，消失在贺祎妍的视野中，引得整栋楼的声控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配上破旧的单元楼让人发晕，贺祎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扔在了陌生的家门口。
四五天前，苏曼妙找到了新男朋友，这是她…贺祎妍也数不清这是她妈第几任男朋友，反正每一任都是真心的，这回这个叫万超，在他的撺掇下，苏曼妙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贺祎妍的东西，打包扔到了她窝囊爹的家门口。
贺祎妍刚放，今天发了小测验成绩，她考得不错，回家的路上随手采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她一边蹦跶着一边转着手里的小白花，很开心，嘴里碎碎念着“妈妈如果在家，我就会告诉她，让她高兴一下，说不定可以提一个小要求，接送我上下学一次，如果不同意也没事，校服又该洗了，我刚被小刀划破的手还没好，说不定妈妈高兴可以帮我洗一下…”，小区门还没进时，就被豪车上下来的妈妈扯下了书包，手里的小白花可怜地跌落在地上，她弯腰要拣，被推上了红色超跑，轮胎压过只剩薄薄一层“尸体”，她不哭不闹，不打算计较，或许这样可以不被扔出去家门。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豪车了，苏曼妙无数前任里有不少土豪。她每次都乖乖上车，也不问去哪里，像个任人捏的面团，按苏曼妙的话说就是“跟你窝囊爹一个样！”。随便她怎么说吧，反正不窝囊她也瞧不见。她站在零下八度的雪地里等过，在艳阳天下晒着等过，等苏曼妙开心够了，拎她上车。
楼道里很凉快，泛潮的空气中混杂着烟味和霉味儿，刷红漆扶手上落了灰，还掉了不少漆，天花板的粉子也成片成片地落在水泥地楼道里，没人打扫，越积越多，到处的蛛网和灰尘，一层覆一层，像是从建楼以来就如此。不久声控灯熄灭，楼道里陷入黑漆漆的一片，贺祎妍松开捏着脏校服衣角的手，敲了敲身边的门，声控灯再次亮起，又是昏黄得像加了层老照片滤镜，门半晌没人应，贺祎妍也不打算敲了，她有些累，不想说话不想动。楼道里又恢复了寂静声控灯再次熄灭…
灯光微微颤抖，大概跟这个楼一样老，已经不太敏感，除非很大的声音，否则它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这一晚声控灯不知灯亮了又灭了多少次，都来自楼上传来的咳嗽声，孩子哭声，吵架声，啤酒瓶倒地声…还有她的出现
有人走进了楼下黝黑泛潮的储藏室，大概推着一辆自行车，链条前进在的过程中发出有规律的声音，贺祎妍蹲在落灰的水泥地，靠着冰凉的行李箱上打盹儿，储藏室的门被关上，声音很响，才惊醒她，她眯着眼揉揉脑袋站了起来，活动着发麻的腿，楼下人出现在了楼梯口，贺祎妍抬眸，借着蜡黄的灯光，看清她，立体的五官顶着一头像是自己拿剪子乱剪的参差不齐的短发，无袖背心工装裤，背着斜挎包，经过她时有若隐若现的皂荚香味，侧面看很薄一条人，怎么看都是个男孩子，但是贺祎妍的直觉告诉她“她是个女生”。
周祉宁两三步跨上一组楼梯，经过贺祎妍时没做停留，只是斜眸与她麻木的眼神交错，转身跨上另一组楼梯，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第二层的声控灯被她震亮，借着光从扶手的狭缝里，居高临下地再次撇过贺祎妍，这时贺祎妍头顶的声控灯灭掉了，周祉宁食指转着钥匙环，开了家门。
“怎么样哥，好点儿没”
周祉宁摘下斜挎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弯腰收拾着桌上的剩饭剩菜
“好多了，哎呀~”周玉良从卧室伸着懒腰出来，“明晚我去店里，你还是回家写作业吧”
“你好利索了吗？”周祉宁端着菜碟从他面前走过斜眼问道
“不信我？我现在一个打十个！”周玉良拍着胸脯道
周祉宁瘪瘪嘴“店里啤酒不多了，联系到新的送货商了吗？”
“联系了联系了！”
“韩浪今天又吃霸王餐，我听你的话没管”
“唉，他也是命苦”周玉良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感慨着“让他吃吧，他一顿才吃多少…”
周祉宁没再说话，洗了把脸，过了许久才问
“楼下贺叔今晚回来吗？”
“上次回来是…前天吗？对，前天咱家搬水我顺便给他带了一桶，那今晚肯定回”
“大约几点回来？”
“嘿！？你找他有事儿吗”
“我问一下嘛”
“搞不懂你，大约十一二点吧，你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周祉宁看了看快十一点的表没说话，隔了会她趁周玉良去洗碗的功夫，从屋里随便拿了个凳子出了门。
贺文源扒拉着手里一大把钥匙进了单元楼，跺了跺脚，让声控灯亮起来方便他看清钥匙，终于在上了两阶楼梯后找到家门的钥匙，抬头的同时停下了继续上前脚步，他看着背光的贺祎妍没敢认
“你是…妍妍？”他轻声唤了一声，手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家门钥匙又混进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钥匙里
“你是贺文源吗”久不说话有些沙哑，说完贺祎妍清了清嗓子，声控灯又多亮了几层楼
“是是，曼妙说这几天要把你送过来，我不知道是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你…等久了吧，累不累”
贺文源有些自责地边说边找着钥匙开门
“没事”她一点儿不怪他，等他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但没一句是责怪他怎么还不回来的话，她知道苏曼妙一定不会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贺祎妍仔细看着眼前这个打出生没见过的爸爸，实际年纪不大，却被那大部分白了的头发显得那么的苍老，说是苏曼妙的爸爸都会有人信。这间房子是贺文源跟苏曼妙结婚时买的，时过境迁，和贺文源一起苍老了许多，他踏实地住着，与老房子融为一体，像是在等那个自私的女人回家，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他们本不是一类人，贺文源甚至知道苏曼妙跟他结婚是为了那点彩礼…
大门被打开，贺文源换了鞋随手打开了客厅的大灯，贺祎妍等贺文源帮她拿拖鞋的功夫，已经用目光扫遍这个陌生的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着与这栋破旧的楼完全不搭边的整洁，她有些不敢相信，但这确实存在，就像贺文源和苏曼妙这两种人真的能在一起并生下她一样，匪夷所思。
周祉宁站在一二楼的夹层平台，手里提着刚从家里拿出来的马扎，在两层楼的扶手间隙看着她，等她进了家门才上楼。
“你拿凳子干什么？”周玉良刚洗完碗擦着手疑惑道
“落仓库了”周祉宁随口编道
过了好一阵儿她终于忍不住问
“贺叔一直一个人住？”
“没有吧，我记得我高中那会儿他还结过婚来着”周玉良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有个女儿？”
“是有个孩子，但我不记得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了，反正那女的好像后来跟人跑了”周玉良说完又疑惑了“为啥问这个？”
“没事啊，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周祉宁捏了捏他的肩膀回屋睡觉了。
贺文源从神像底下拿出个钥匙，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房间，然后把钥匙放在贺祎妍手里，转身去门口把她的行李提了进来。
里面虽然没有多华丽，但应有具有，也很整洁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打扫，有些玩偶让她恍惚，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是她抓不住的熟悉感。
贺文源用抹布擦干净行李箱轮子上的土，拉进了贺祎妍的房间
“妍妍…”贺祎妍转头冰冷的目光对上他的激动又不知所措的笑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她把爸字连同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行你早点儿休息，明天晚一点去学校报道也没关系”
“好”贺祎妍完全没在意学校的事情直到…
凌晨一点苏曼妙给贺祎妍打了电话，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会考虑自己
“妍妍~你万叔叔帮你转了学籍，那边教学环境好师资力量好，好好学习哦，你就在你那个窝囊爹家…”
万超为了完全让贺祎妍离开苏曼妙，还不忘给她转了学籍，真是煞费苦心，贺祎妍无奈地笑了起来，顺便挂了电话。窝囊爹？她暂时不赞同这个观点。
周祉宁带着耳机趴在床上组队打游戏，心不在焉，支援不及时送了好几个人头，林玉骄忍不下去开了麦
“宁哥今天状态不对啊”
“我也觉得，宁哥虽然有时候菜，但也不至于犯这种错误啊”
“困了啊，不能啊，宁哥熬夜冠军吗不是”
……
“我都听到了哦~”周祉宁用疲惫的语气警告道
“咋了，就是让你听见！”林玉骄可不惯着她“如实招来！”
“算了吧…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周祉宁撑着脸盯着结算画面。
“哥几个下了，我要当你们宁哥的知心姐姐去了”林玉骄干脆利索地退出结算画面，转到“宁狗(哥)”的聊天界面，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字。
贺祎妍望着天花板发呆，人不就是这样吗，真正有经济实力之前，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不管是四处漂泊还是安稳踏实，都是父母创造的环境，自己能争取的，能改变的，不多。所以，既来之则安之，生活还要继续学还是要上的，不过是初二上半路换个地方罢了，就像苏曼妙说的，八中教学环境师资力量很不错，不得不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便宜了自己。想到这里，贺祎妍忽然像释怀一样吸了一口气，从穿上跳起来洗漱睡觉了。
贺祎妍不喜欢睡懒觉，起的很早，贺文源跟单位请了假，要送她去学校。电动车昨晚没充电，停在了单元楼门口，贺祎妍背着书包坐上后座，仰视着贺文源的宽肩和掺杂着白发的后脑勺出了神，这是她十一年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从苏曼妙无数个前男友身上体会不到的，虽然苏曼妙也不会逼她叫他们爸爸。
仲夏的清晨些许凉爽，蝉鸣随电动车的前进渐息，微风穿过绿叶的缝隙，略过她发梢，带走早起的困意，绿荫下，一切新事物新建筑向她身后极速移动着，15年夏天，爸爸这个词正式融入到她的生活。她也和同学们一样，有人接送，虽然是个破旧的电动车，却不再是那个整日脏脏的，走着小猫小狗才知道的小路，磨磨蹭蹭回家的小孩，偶尔被豪车甩下车，被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些不堪的回忆就留在那个不知名的中学吧，八中，是新生活的开始，她愿意再活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