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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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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设想,有一日,她成长为了这样一个言辞犀利,目光凌然的女子。那些埋藏在记忆里温良如玉,百转千回的情节戚戚然的掉了彩,失了色。
职场交锋,百分之十三的A股谈笑间被她分得十之七八,明眸流转,人人说她狐媚惑主;酒场嬉笑,郁金香型高脚杯里满满的RICARD,他斜眼旁观,她优雅的持杯,印染为豆蔻的手指捏住杯茎,手掌自然保持着与杯身的距离,轻轻摇晃那暗红色的液体,细细品评。这样一个将红颜品味出了姿态的女子,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仰头灌下二锅头,敛眉憨笑的女子了。
是否都会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在那恣意匆匆的岁月里,她将最美好的青春为你做瑰丽的回忆,使得你今后一生都会在不期然间回望,都会在错失后百感千回。
她斜靠在大厅的红木长塌上,指间婷婷袅袅的烟圈,KENT通体白色的烟身,勾芡上她唇间的朱红,在这悠长的夜里,沁出撩人的芬芳。她望着他,目光里,藏着走不出的万水千山。
是否都会有这样一段类似最初的感情,无论走到了那里,都会带有执着的牵绊,任凭你告别,逃离,遗忘,或者假装遗忘,但那深深浅浅的伤,掩不住一个女人的底子里散出的寒凉。
而她同他的记忆温柔而绵长,似乎是四月雨水充沛的河流,潺潺而下带着无限的愉悦与欢欣。
昔时,她只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小女子,眉眼温良柔顺,一心一意洗手做羹汤,知道哪里的蔬果最新鲜,懂得该怎样的精打细算为他做每一餐饭。那时的幸福,不过是每晚九点之后购买超市半价的筒骨,细细的冲洗干净,放入紫砂锅中,加葱,加姜,连着八角、桂皮,随后加足清水,合着料酒,陈醋,轻轻搅拌,再用文火炖上三个小时。等到门外的青石板,被他的脚步踏出带着韵律的呢喃,迎接他归来的,总是热气缭绕的羹汤,以及她盈盈不灭的笑容。
如果不是那日。
她会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
是否都会有这样的一段回忆,总能让你感受到昔时那铺天盖地的幸福,之后却被席卷一空,余生里,不论你如何奋力挣扎,或是细腻寻找,依旧不得要领,不知其所踪。
那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苦涩的一碗百合绿豆粳米粥。青石小道上的人影渐行渐远,她依稀记得他模糊的脸和决然的背影,而后沉静的将泡胀了的绿豆倒入锅中,加入粳米和百合,大火焖煮。粘稠的粥,掺和着她流淌的泪和决绝的伤,一口一口的咽下喉去。
他不会知道,她的雀跃欣然,她的绝望悲凉,只因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血,只因这一切在那夜之后便与他再无瓜葛。
君远行,意少稀,浓浓相思几别离。
意浓出生在十一月。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身无所依的女子如何去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那年的冬天,冷的失去所有的语言,她在郊区的诊所生下只有普通婴儿一半身量的孩子。冰冷的机械,混合血水的腥锈味,几欲令她昏死过去。孩子的啼哭微小而短促,每一声都重重的击打着她的心脏,至此往后,她将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人将以她为天,将在她的庇佑与呵护下逐渐成长。
一个女人的奋斗史远比男人的来的屈辱隐忍。
那些个夜,夜凉如水。
她总被凌晨时候的凉风冻醒,躺在红木印花的大床上,深红色的木床,红漆在多年的光阴之后已经开始沉淀,留下班驳的沧桑痕迹。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动作缓慢轻柔,尽量避免身体的伤痛。她记得一个男人的脸,在一场场的博弈里,他的筹码丰厚得令她不得不妥协。
没有人能够一步登天,她付出了底线的尊严,然后,获得了足够,养活自己与女儿的薪酬。
而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私立幼儿园的门口,一个红灯的时间。她穿着最家常的格子长裙,笑容温暖恣意。一个穿着粉蓝翻领短裙的小姑娘张开双手,欢呼着扑进她的怀里。她信手抚摸小姑娘的额头,言语间神情从容安定。这似乎穿越了时光和流年,将他牵引至多年之前昏黄灯光下的青石街。能够望着她的言笑晏晏,亲吻她唇畔呼之欲出甜蜜。
而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的是曾经,他于她,更或像是某种信仰,带着热烈且偏执的感情,满心欢喜的以为就此一生的去深爱。
可惜流年已矣,她早已学会了用时间与遗忘对峙。
是否每个人都会这样的去深爱一次,明知道遍体鳞伤的刻骨疼痛,却依旧执迷不悟,一往无前。然而待到真正的经历过,沉迷过,执着过,离别过,才开始随波逐流的安定于现状,感谢生活的残缺以及或多或少完美的赠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