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薰》夜星洲

4、第 4 章

　　尚一清的睡眠质量不好，在外面其实根本睡不着，只是闭目养神，脑中杂乱地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又把它们重新理了一遍，等理完之后，人也清醒了。睁开眼，飞机还在天上，机舱内很安静，空乘也都在自己的角落待着，不轻易打扰旅客休息或办公。

　　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打开喝了两口，此时恰有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自走廊迎面而来，待他经过之后，尚一清正喝完水，低头回落的视线却忽然在他身后的某处定住了。

　　陈薰睡得正香，两条腿伸在座位前的脚踏上，因为穿着那种面料光滑的职业套裙，坐姿不对很容易向上卷起来，所以她睡前特意用毯子盖住了下半身，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不要乱动，又用手压紧了毯子上端，然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睡过去了。

　　可此时，从尚一清的角度，看不见她的上半身，就只看到了一双露在外面的腿。他手里的水瓶一顿，马上收回了目光。本来想着不管闲事，反正她肯定穿着裙子和安全裤之类的，最多是露了一截腿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他又想起来，自己睡前好像看见她是盖着毯子的？他想了想，还是默叹了口气，向后看了一眼，又往旁边扫了一眼，然后起身离开座位，朝前面的洗手间走去。

　　经过那个座位时，他目不斜视，随手按亮了上方的呼叫铃。座位上的按键并不会发出声响，但片刻之后，便有一位空姐静悄悄地走了过来。

　　“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

　　“女士，是您按的呼叫铃吗？”

　　陈薰睡眼惺忪地看着朝她俯身来的空姐，而对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没有啊，不是我按的。”她终于反应过来，十分诧异地道。

　　“呃……”空姐的目光落在她有些衣衫不整的裙子和手里压着的毛毯一角上，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干脆问道：“要给您再拿一条毯子吗？”

　　陈薰这才感到腿上凉嗖嗖的，再低头一看，那条盖腿的毯子已经全都落在了地上，只有一个小角还被她攥在肚子上，底下的裙子也不出意料地卷了起来，虽不至于走光，但也算得上形容不整了。

　　“哦，好、好的！”她急忙收回腿，起身整理裙子，一边道：“那麻烦你，谢谢！”

　　想到自己不知那样睡了多久，陈薰心虚地扫了一眼四周，目光掠过了斜后方的那个位子，但此时那个座位是空的，没有人在。而后来她也没再回头，万一那里坐着个色狼怎么办？她又怎么知道他看没看见呢？还不如就糊里糊涂算了。

　　只要欺骗自己不当回事就好了，她是很擅长鸵鸟战术的。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她几乎都闭着眼睛，把头往另一侧别，哪怕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飞机降落后，她在自己的座位上磨磨蹭蹭，直到前排的人也都陆续走向出口，她才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走到机场大厅，看见熙来攘往的旅客，隐没于他们当中，她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大件的行李，只拖着她的小箱子边走边东张西望，寻找出口。前方的传送带似乎是她刚下的这趟航班的行李取件处，一群乘客正在那儿围着等。她越走越近，本来没精打采，漫不经心的表情忽然产生了变化，目光也亮了起来。

　　行李还没到达，与人群拥挤处隔着些距离的地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穿着件灰绿T-恤和过膝短裤，非常随意的打扮，也许是因为气质太好引起了她的注意。

　　但她怎么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呢？他好像还戴了口罩，还是黑的。还有和他同行的那个，手里拿了一堆登机牌啊，手机啊，腰包啊，总是看起来忙前忙后的样子，虽然其实什么也没干……这组合怎么看着这么可疑呢？

　　她不禁放慢了脚步，让自己的脑子跟上眼睛。一点点靠近了，她只敢偷偷地扫一两眼——不管是不是她妄想的那个情况，可以确定的是这又是一个大帅哥，能把那身T-恤穿出T台范儿的，光是个高还远远不够。

　　今天，昨天，这是怎么了？总不能连着遇到这么帅的吧？这在人口中的分布比例，不得把隔壁省的份额都用光了啊？不对，她已经飞过了两个省了……

　　等下等下等下……不要告诉她，昨晚见到的那个人也从夏海飞津港了？不会是同一班飞机吧？她抬头又再确认了一眼电子牌，瞳孔地震。不过那人站在两个传送带之间，不确定等的是哪边就是了。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肯定是不同的人……

　　洗脑洗到一半，她突然又想起登机时听到的几句话，一个激灵，脚步一顿。那一瞬间，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隔着穿梭交错的人群，再次瞄向那道身影，他大概是等得有些倦怠，仰着头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低低的帽沿下露出了一双带着波光与庸懒的眼睛。

　　那一刻，而她迅速移开了视线，头低得只能看见自己脚尖，拖着箱子火速逃离了现场。

　　“咚咚，咚咚。”心脏跳得很重，她觉得那一秒好像又对视上了，又或者是自己的错觉。她甚至其实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冷静下来后，压根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那眼神的感觉，动作的姿态，或者叫做“气场”或“氛围”之类的东西，就让她觉得和昨晚是同一个人！

　　她似乎反应太过了，明明昨天都挺平静的，也不把那相遇当一回事，怎么今天就这么不淡定了呢？

　　是因为想到这一路的同行可能产生的交集？还是因为自己的迟钝感到荒诞？又或是因为其它说不清道不明，从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冒出来的鬼东西？

　　但这一切在坐上地铁之后，又很快湮灭于平静了。

　　即使是是真的，这样的巧合，也不会再有第三次了。也许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巧合，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平常的生活中的平常的事件罢了，没有任何特别的值得上心的意义。她要是乱了心，只会显得很傻很可笑。单身十年，又不是当初十八岁的小女孩，会因为恋爱脑把好好的日子给搞得稀巴烂。

　　她现在，只做一个梦，就是攒钱，创业，做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现在还是社畜，但是已经在一点点靠近梦想了，两年，三年，三十岁之前，她一定会拥有自己的生活。

　　地铁载着怀抱希望和梦想的人，抵达了繁华的市中心，那道身影拖着行李走出车站，汇入了川流的人潮之中，渐渐远去……

　　三年后，苏黎世国际机场。

　　陈薰和团队的两名小伙伴三个人四只大箱子，吭哧吭哧地走过巨大的落地窗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十几个小时旅途后的呆滞眼神渐渐又重新有了光亮。

　　“走，先去买电话卡，然后去酒店放行李，楼下就有超市，咱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就先去班霍夫大街踩点，晚上就把这一part的拍摄方案定下来。再看看客户妆造上面有什么需要调整的，跟他们汇合之前还可以准备一下。”陈薰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一面回头帮伙伴们复习今天的计划，俨然一副已经开工的架式。

　　“嗯嗯，好！”造型师小黄和摄影助手董哥在后面整齐点头，忽然感觉和在国内也没什么分别，还以为至少会激动一下，来个落地仪式感什么的……

　　这可是瑞士欸，班霍夫大街，瑞士银行总部所在地，世界上最贵的街道之一，还有卢塞恩湖，因持拉肯，阿尔卑斯山，这都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作为第一次出国的小白，怎么能不兴奋？

　　然而，当老大说出那句“去班霍夫大街踩点”的时候，这些梦幻的感觉瞬间就没了，恍惚间还以为她说的是“去中山路踩点”，顺便再吃个麻辣烫——祈祷瑞士没有麻辣烫，不然他们真的拉不住那个女人。（PS:中山路好，麻辣烫好，陈薰坏。）

　　两人心里正想着老大也太铁血了，就听她突然一声惊叫：“啊！雪山！！”

　　“哪里？哪里？”两个福建人外加一个三省混血同时伸长了脖子，然而下一秒，陈薰就迅速收回了表情，平静道：“哦，看错了，是云。”

　　“……”

　　走出机场，看着陌生的国度，陌生的风景，陈薰不是没有感慨的。想不到，她真的来到了这么遥远的地方，对她来说几乎是世界的另一端了。

　　这三年没日没夜地拼命努力，好像不知不觉真的把她带到了诗和远方——虽然这一次运气的成分居多，她们谁也没想过，工作室成立的第二年就能接到出国旅拍的单子，三个人里有两个连护照都是急急忙忙办理的。

　　但她有预感，这将会是又一个新的开始。她的人生从辞职的那一天起拐上了新的轨道，而这一单如果成功了，推广出去，又将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对她招手呼唤，光是想想就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伙伴们，”她顿住脚步，沉稳又坚定地说，“这一趟咱们拼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身旁两位亲密战友也握拳应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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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薰：对，就是我，一个雄鹰般的女强人
月老：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大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