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薰》夜星洲

15、第 15 章

　　尚一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仔细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陈薰接过她那把用了三年的旧手机，还好，它依旧坚强，只是又磕破了一个角。

　　“谢谢，谢谢……”她小声道谢，拖着的尾音，似乎带着送客的意思。

　　但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

　　“随机附赠，”他道，“不小心扯下来的。”

　　那是一枝深蓝色的野花，带着阿尔卑斯山麓特有的纯朴阳光的味道，好像把天空的颜色都收集成了小小的一朵。

　　它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不相信是随手扯下来的。

　　陈薰本来滴水不漏的心境被这朵柔软的小花戳开了一条缝，她接过的瞬间就笑了，毫无掩饰，对它爱不释手。

　　尚一清道：“下面还有很多，要不再给你扯几朵？”

　　“不用了不用了！”陈薰连忙摇头，“那个……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吗？”他放下挽起的袖子，一边随口答道，“我们昨天下午就来了，先上了少女峰，可惜什么也没拍到，雾太大了，郭导说看天气，找时间再去看看。”

　　他转身沿小路向下走，肩膀从陈薰眼前经过，属于男性的骨架，骨肉均匀，又有柔和之美，给几乎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异性的陈薰，带来了一种欣赏混合着好奇的悸动。

　　不，她不是没有接触过，只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早就忘了曾经是否也有过这样的心动——或者说，是“好色”更为准确吧。

　　但是又很奇怪，她只是喜欢他的肩膀，喜欢他的每一寸骨骼构筑起来的形状，喜欢那张轮廓美好的脸……但是并不想把他扒光了来看。真的，她很纯洁的。

　　一晃而过的瞬间，她又想入非非，没留神自己也跟着朝小路下坡走去——嗳？嗳？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站在旅馆前的路边看风景然后被他打断了吗？那现在是要跟着他去哪里？

　　这，怎么像是两人在早晨一起散步？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忽然捕捉到一条信息，抬头到：“你们昨天也上了少女峰？！”

　　“嗯？”他用一个字回答：“是啊，怎么啦？”

　　陈薰高兴道，“我们昨天上午去的，后来云就散了，看到了好几座雪山，还有冰川！”

　　“这么好？”

　　“对啊。”陈薰打开了话匣子，“我们也等了好久，后来我嫌无聊，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哇，真的什么也看不见！跟瞎了一样。”

　　“没错。”他微笑道。

　　“有种在世界尽头的感觉……挺孤独的。”陈薰回忆起来，“然后我就祈祷啊——”

　　“祈祷什么？”

　　此时本人就在她身边，用温柔期待的嗓音问出这句话，陈薰笑得像个十八岁的花痴少女，有种得意又害臊，说不出的感觉。

　　她故意道：“当然是祈祷奇迹会出现啦。”

　　他又问：“什么奇迹？”

　　她怕她笑得败露了心思，于是收敛了一些，道：“就是云散去嘛，这样就没有白来一趟。”

　　“所以呢？你许完愿，它就散了？这么灵？”他仿佛真的信了。

　　陈薰抱着自己的小秘密，笑得眼睛眯眯。

　　“怪不得下午这么无聊，原来是因为你不在。”他忽然冒出这一句，听得陈薰心脏一抖。

　　结果又听见他道：“没人做法了。”

　　“噗，我哪有那么厉害。”

　　陈薰发现，尚一清这个人居然很好聊，哪怕是自己这种素人，又是对他有着那什么——不可告人之心的女人，而且前天还一起拍了那两场戏，和他在一起时，居然都能渐渐放松愉悦起来，只要不看他那张过于优越的脸，勉强也能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说笑。这对她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尤其她还是一个特别内向，容易感受到一切尴尬气氛的人。

　　他到底有多少面呢？工作的时候，有时冷得让人不敢出气，有时又温柔亲切得捉摸不透，而现在，和他说话的感觉就是特别安全，特别放松。他不会让气氛尴尬，也不会让话题生硬，好像也没有刻意做什么，但就是让人不知不觉兴高采烈起来，自己都很想说话，很想分享。

　　“啊，那是昨天我拍过的院子！”陈薰指着一处开满蔷薇属花朵的小院，眼神亮了起来，“这个小镇真的太美了，好羡慕他们每家都有那么多花。”

　　“而且这里的花都很干净，远离城市污染，看起来非常新鲜。”

　　“对对对！真的是这样！我以前在我家附近，山上寺庙看到的茶花也是，太美了，纯白纯白的，和马路上种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那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是啊……”陈薰发出感叹，美好的东西不仅让人心动，还让人感动，再往深处去，似乎还有一点点难过。

　　她侧脸看着院里的鲜花，尚一清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他好像看见了她回忆里的纯白茶花，确实，令人心动。

　　等陈薰转过头来，尚一清也移开了视线。他压着步子，慢慢地往前走，一边又道，“那你们的工作都结束了吗？好像没看见你同事他们。”

　　“哦，已经顺利结束啦，今天是多订了一天的行程，给大家放假，难得这么远跑来，总得玩一天再回去。”

　　“所以是明天回国吗？”

　　“对。”

　　“你不去到处转转？”

　　“我不是出来转了吗？唉，我比较懒，年纪大了，也跑不动，就像在这小镇休息一下。这里已经够美啦，都看不够。”

　　“年纪大了？”他轻笑，“那我不是老头子了？”

　　“啊？没有……你又不会，你才……”她一着急抬头，正对上他的笑脸，立刻说不出一句整话了。

　　——这个男人有毒啊！笑起来比院子里的花还好看，而且还……还诱惑人！不正经！

　　“我才什么？”他追问。

　　“你才……二十多吧……”陈薰装傻，其实她知道他比自己大两岁，今天三十二了，但是他看上去真的可以在二十和三十之间随便切换，随他的心情。

　　“我二十多，那你不是十八？”他在逗她，下意识地把脑袋又凑低了一些，虽然还是保持在很礼貌的距离外。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靠近的动作，陈薰觉得耳朵都烫了起来，她一边在心里道：求求了，求求了，不要脸红，不要脸红，不要脸红！！一边故作成熟淡定地笑笑，说：“哦，你们演员是不是都这么会说话的，张口就来。”

　　她低头躲避，心虚又逞强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尚一清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快要跑偏了，不及时拉回来，恐怕要越界。

　　他直起身，偷偷调整了一下情绪。就在这安静的间隔，两人之间突然升起了一丝尴尬，就连尚一清都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打破。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干脆放任不管了，甚至插起了兜，就这么安静地走在陈薰旁边，依旧是压着步子，每一步都迈出了慢镜头似的优雅。

　　陈薰就苦了。她苦不堪言，苦到崩溃，这辈子没这么心虚慌乱过，而且完全搞不清状况。

　　——现在、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是因为她那句话冒犯了他，所以他生气了吗？但他看起来又不像啊，反倒是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什么鬼，难道要一直这么走下去吗？超级诡异的好吗！

　　这时一群韩国游客从山下上来了，足有七八个人，因为正兴奋地交谈，并没有特别注意看前方的人。小路本不太宽，尚一清停了停步，绕到陈薰身后，把她让到了路的内侧，和那群游客隔开了。

　　陈薰的心跳得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就在刚才，为了让她往里挪，他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不对，是离她肩膀还有一寸的位置。可是，这点差别压根就不能让她更放松，她只知道他的手绕过背后，搭在了她的肩上，他的身高将她笼罩，轻轻往里带的时候，仿佛是要将她带进怀里……

　　这真的是她的错觉吗？他真的，没有任何意识地做了这个动作吗？还有刚才，他从围栏下面上来的时候，明明知道会离得太近，却没有先提醒她让开。

　　不对，这些都……不正常。如果是别人的话，也许只是不注重距离，但他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即使是演戏需要，也是点到为止，立马划清界线。如果是昨天的他，肯定不会有这样暧昧的举动。

　　是因为他觉得……可以对她随便了么？因为他看出了她对他的心思？

　　再想下去，今天他为什么会浪费时间和自己聊天？为什么会跟她一起散步？该不会……

　　她的脑子里已经冒出了他酒店房间的想象图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完全有可能的。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也算是白净匀称，有那么些姿色，况且，男人的兴趣很多时候不一定和颜值相关，如果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恐怕就更随便了，也许走到哪儿，寂寞了都可以约一个。

　　所以，她要不要……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当然是不要啦！

　　这种事还要犹豫吗？！她的人格在哪里，底线在哪里！

　　尚一清做梦都不会猜到陈薰在脑补些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形象已经被归类到了“恃帅行凶”“妇女猎人”“不挑食”等等，这一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