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薰》夜星洲

14、第 14 章

　　外头下了雨，回到小旅馆的餐厅，才发现那里早就挤满了人，唯一的空桌还是被人提前预订了的。陈薰抱歉地看向董哥和小黄：“都怪我，让大家忙了一天，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不会啊，咱们到吧台点些热的，到小阳台边吃边看风景也很好啊！”

　　“可是只有三明治那些……好吧。”三人都很饿了，没有位置，也不能干等，陈薰只好接受了这个提议，“那我现在就去预定明晚的座位，明天一定请你们吃上小火锅。”

　　“好嗳！谢谢老大！”

　　吃过饭，陈薰和小黄一起回屋，让小黄先去洗澡，她则坐在小桌子前整理今天拍摄的素材，随手选了几张样图给小张夫妇，供他们发朋友圈。

　　没过一会儿，她就收到了他们激动的回复，以及好友同事夸赞的截图。看来小张夫妇这些天没少替她们宣传安利，还真的有几位未婚同事对她们团队感兴趣了。

　　陈薰捉摸着她的生意经，也放纵自己做些不着边际的梦，忍不住捧着脸傻笑起来。从一开始的纯吃老本，到今年的小有结余，她相信只要努力下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到年底还可以给董哥和小黄涨工资了。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她轻轻哼起小调，伸了个猫式的懒腰。

　　目光瞥见桌上的手机，有一条来自那位柴姓副导演的好友申请，好像昨晚就发了一条，但她忙着就忘了。今天他又发来了一条。

　　其实她不是忘了，只是不想让自己分心又去想剧组的事。她怕会忍不住想打探什么，而这种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

　　至于郭满满导演，自然是没有消息的。陈薰觉得她就是性情古怪，一时兴起，才会和自己“结交”，实际上她们都知道，圈内人和圈外人，就像隔着一道次元壁，谁也信不过谁，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的成年人，逢场作戏罢了，涉及到某些现实的利益，又有谁是真的傻瓜呢。

　　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只有在荒谬的时间，荒谬的地点，荒谬的情境下才会发生的一场意外，回到现实，就该收拾心情，考虑结果了。

　　但她没什么可考虑的，她不会借此为什么跳板，也不会抓住什么明星的把柄。对她来说，这一切都结束了。

　　哦，对了，还有钱没拿。

　　她看了一眼那条好友申请，然后又移开了目光。

　　算了，今天累了，等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陈薰五点就醒了。她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心里的野草开始疯长。

　　昨晚她几乎没睡，没睡的结果就是胡思乱想，然后让白天好端端的理智全都被欲望和幻想捣得稀巴烂，以致于早上一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床上弹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出去瞎逛，走遍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再爬上少女峰顶的观景台，把这个游客最多，来到瑞士一定不会错过的地方再好好地走一遍。

　　走一遍，或许就能看见想要的风景。

　　这个念头在凌晨时分开始折磨她，最后她终于屈服于自己的欲望，在第一缕天光乍亮的瞬间，便无比精神地走下了楼梯，推开了旅馆的小门。

　　雨后的雾气笼罩山间，清风徐来，带着潮湿的凉意。

　　陈薰沿着小路向下走去，起初迈着大步，好像有一股火在脚下燃烧，可走着走着，那股火便渐渐熄灭了，她看着小镇在天光中一点点褪去模糊的轮廓，站在空荡荡的路中央，整个人好像又被打回了原形。

　　她有些发愣，又有些想发笑。

　　这个时间，她不躺在床上好好补觉干嘛呢？这些天消耗的精神和体力，不得在飞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前补回来吗？

　　她深叹一声。不过，早起也不浪费，这个像童话仙境一样的小镇，真的值得再好好逛一逛。

　　虽然她用镜头几乎探索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放空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能好好地全身心地享受其中。带有目的审视，对于美景其实是一种亵渎。

　　她于是放慢了脚步，终于心无旁骛地边走边看，靠向路旁的围栏，面前就是云雾缭绕，有如水墨画就的山体，这样的风景足以净化心灵，驱除一切烦躁。

　　她掏出手机，像普通游客那样随手拍了两张，然后便倚着围栏，静静地欣赏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上坡终于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哒哒哒”，轻快地敲击着路面，像是在晨跑锻炼的人。

　　陈薰心中微动，但没有回头。她舍不得将目光从眼前的风景中移开，这才是她应该拥有，可以享受的风景，她不会再关心其它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知为何，似乎慢了下来。

　　清晨的小镇，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可以听见那人的喘气声，并不急促，只轻轻吐息了一次，就完全平复了。

　　那一秒，周围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陈薰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她想：怎么还不过去呢？是不是要问路的人？还是要搭讪？要她帮忙拍照？

　　脑子里一个闪念，被她一巴掌挥开。不可能，她昨天把这个小镇上下都走遍了，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如果也到了这里，不可能一个都没看见。

　　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单单这么巧地，就只有他们两人遇见。

　　她要是敢这么想就是疯了。

　　但身后的脚步分明是看到她才停下来的，她应该回头吗？不会是那种喜欢找亚洲女性搭讪的老外吧？她不会有危险吧？

　　这几秒钟她一动不动，却听见那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身后，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呼吸。

　　然后是一句低缓的：“Hello.”

　　陈薰刚想回头，手肘却磕在了围栏上，胳膊一抖，手机便从指缝间滑了下去。

　　“啪哒……啪达……”围栏下是一段草坡，手机在草丛中打了几个滚，然后就不见了。

　　“……”陈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暂时空白了。

　　身后那人快步上前，先是靠在围栏上看了一眼，然后蹲下身，手从下方的缝隙伸出去，在草丛里探了几下，可惜没有摸到手机。

　　他保持蹲在那儿的姿势，手还伸在围栏外，仰头看向陈薰，明明没什么刻意的表情，却像极了小狗委屈的样子，他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陈薰人已经麻了，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尖，一副做错大事的模样，好像不小心弄掉的是他的手机一样。

　　他低头笑了一声，“我还想要怎么和你打招呼，现在没事了……走吧。”

　　“啊？去哪……”

　　“去捡手机啊。”

　　陈薰：呜呜呜呜……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

　　路上虽然没人，但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直接从栏杆上翻下去显然是不太文雅的，所以他选择绕路。

　　——陈薰在心里替他分析道。

　　要是她的话就直接翻下去了。但她不能说，只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真是尴尬得想死掉算了！

　　人家大清早起来晨练，一会恐怕还有工作，结果跑了一半遇到她，还得帮她捡手机，这究竟是哪跟哪啊！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出于某种龌龊心思故意用这一招来碰瓷，好多跟他待在一起？

　　陈薰想到这，头都要炸了。她其实很想说：“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捡就好。”或者说：“我还有同事在这里，我可以叫他们帮忙。”

　　但是他说完那句捡手机之后，转身就往坡下走去，她看着他的背影，竟硬生生憋不出话来，总觉得再说什么都只会显更虚伪，在他听来搞不好还茶里茶气的。他这种人，应该见过很多绿茶和碰瓷的吧，肯定把她也归为同一类了呜……

　　但，难道她就一点也没有在心里暗爽吗？陈薰反省自我，最后认输了——算了，碰瓷就碰瓷吧。随他怎么想。她又不想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这么一想她便坦然多了，就当是薅最后一次羊毛，无所谓，唯不要face而已。

　　她看着那道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修长完美，堪称行走的荷尔蒙的背影，顿时觉得美滋滋了。又摇头暗叹：怎么会有连后脑勺都那么帅的人！

　　他今天果然是一身晨跑的打扮，简洁休闲的运动套装，却衬得肩是肩腰是腰的，还能影约看到他的背肌和蝴蝶骨，简直是清纯魔鬼的诱惑。

　　陈薰含泪望天：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虽然有点莫名其妙）

　　“从这里下去吧。”他突然回头道，陈薰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感恩的目光，“哦，好！”说着就要上前去。

　　尚一清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是我下去，你在这儿等。”

　　他把她往后扯开一些，自己从围栏的缺口处矮身滑下，踩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这里距离掉手机的地方已经有十来米远，手机落下的位置刚好在坡顶和小路和下方的花圃之间，不能破坏别人的花圃，就只能从坡上的草丛中斜穿过去。

　　陈薰这才发现他观察得有多么仔细，如果从上面翻下来，根本够不到手机的位置，还有可能不小心直接滑到坡底，造成不必要的破坏。

　　可是这条路显然也很不好走，她看着他干净的手指抓住泥土维持平衡，又看看他那身白色为主的运动服，还有不知道几位数的球鞋，简直有种心惊肉跳，像在看什么恐怖电影的感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陈薰心道。

　　终于，他来到刚刚那片草地，伸手在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很快便捡出了她的手机，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揣进口袋，原路返回。

　　下去容易，上来难，好在他胳膊够长，一伸手就抓住了围栏的一角，抬脚踩在原来那块石头上，然后顿了顿。

　　陈薰道：“你……小心一点……”

　　他抬头看了看她，没说话，忽然脚下用力，整个人便窜了上来。

　　陈薰本就在上面等着，为了表示关心，也不敢站得太远。没想到他借着惯性一上来，整个人几乎扑到了她的身上，而她毫无准备，直接被他罩在了怀里。

　　呼吸消失，心跳骤停。

　　两人忽然靠近，虽然没有触碰，但明显的身高差让他们以一种相拥的姿势定格了半秒，直到她慌忙退后。

　　他的手指从她的衣袖边缘离开，身体找回了平衡，然后看向了她。

　　果然……又被吓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恋爱脑把我扔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