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APTX不是毒的二三事》晨昏见星

20、19

　　承认自己是斯诺亚·温特尚且可以找到女装癖好之类的借口，倘若赤井秀一问起自己是否就是雪见宿乃至雪见茜，斯诺不知道自己是该承认还是竭力否认。
　　好在他并未提出疑问。

　　在萨维尔逝世、斯诺亚·温特回国之后，明面上对斯诺的试探全部消声灭迹，暗地里的调查却从未减少。
　　FBI对负责亚伦·加西亚病情的所有医生护士都保持着监视，赤井秀一不是跟着亚伦的私人医生安德鲁探病就是跟着调查事件的艾德里克，时常在罗德岛医院与斯诺偶遇。

　　当然，谁都没有怀疑这样一位二十岁的女实习护士会是他们苦寻不得的“银色男孩”。

　　刺骨寒风中，赤井秀一体贴的没有把斯诺送去医院，而是捡起鞋子、转身将斯诺塞回了避风的电话亭，双手环抱以给予温暖。
　　斯诺的真实身高只到他的胸膛，两人挤在电话亭中，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交融。

　　那温暖令斯诺近乎沉眠，稍稍暖和过来后他立刻推开了赤井秀一。
　　明白斯诺态度疏离的缘由，赤井秀一起身，推开电话亭的门：“我去买些热饮。”
　　斯诺叫住他：“不用，来接我的人很快就到。”
　　说着把皮夹克还过去，“谢谢，已经没事了，你先走吧。”

　　那突然升温了的呼吸、虚弱如同未成年少女的音色与毫无变化的面色对比，怎么想都很违和。
　　赤井秀一回身，接过皮夹克盖在了斯诺身上，顺手摸了摸他——她额头。
　　依旧是那并非直接触碰肌肤的触感，轻薄的粉底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抹除。
　　药膏与消毒酒精的气味比起早前浓烈了许多，赤井秀一语气中染上无奈：“这叫没事？”

　　习惯了这样触感与气味的斯诺未能意识到任何异常，没有抬头，只是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药效起来了，真的没事，你快走吧。”

　　赤井秀一能看出斯诺这是在逞强，也能看出他企图将外人赶走的不自在。

　　如果选择留下，不仅对方会很困扰，自己或许也会遭遇危险。
　　因而赤井秀一只是摇了摇头，推门离开：“外套先借你，以后再还就行。”

　　来不及拒绝，斯诺嗓子一阵抽痛。
　　速效药正式发挥了作用。
　　抱着皮夹克的斯诺靠在电话亭玻璃墙壁上，看着赤井秀一跑到足够远、逐渐消失在拐角，才终于忍不住掏出纸巾咳起来。
　　自制的药见效是快，只是爆发的一开始太吓人，而且会有极大的副作用。
　　比起一如既往的撕心裂肺，更是夹带着点点血迹。
　　热量由内而外发散开来。

　　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边咳边在脑海中记录：“Code IHBq-1210，Version3，Test2。见效时间七分零六秒，轻微过敏反应，有高烧症状，抑制R-NT-I的作用明显……”

　　想到R-NT-I这一能够磨灭人类性征的药物，斯诺怔怔的、自嘲的苦笑起来。

　　数分钟后，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摩托停在了人行道上，她脱下头盔神色焦急的进入电话亭，蹲下身，打算挪开斯诺抱在怀中的黑色皮夹克、确认他的身体状况：“斯诺？怎么样，能移动吗？”
　　清脆的拍击在封闭的电话亭中响起。
　　斯诺神色空洞，用力拍开了贝尔摩德的手。

　　“你……”贝尔摩德神色冷了下来：“别忘了，有人需要你活下去。”

　　斯诺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稍稍抬头，用着轻柔软糯的女声低喃：“不，她并不希望我活下去，也不希望我出生。”

　　见斯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贝尔摩德气急，只得出绝招，冷声命令道：“回答我，苏玳。这是谁的外套？”

　　苏玳——
　　这一称呼，是贝尔摩德打算杀人灭口的前兆。
　　斯诺瞬间找回了理智，双眸聚焦，从噩梦一般的大量记忆中回到了现实。恍然间回忆起贝尔摩德的质问，斯诺竭力保持着淡然的语调：“只是一个好心人，他在我服药前就离开了。”
　　“噢？”贝尔摩德眯了眯眼，没有继续追究，重又问了一遍：“能移动吗？”
　　这次斯诺发觉了自己声带的变化，用着男声做出回答：“再等三分钟。心脏……错位的有点厉害。”

　　自始至终，她没有放开那件已经失去体温的皮夹克。

　　三分多钟后，摩托的轰鸣声远去。
　　赤井秀一从小巷阴影处走出，注视着莎朗·温亚德的背影。

　　未免被发现，他绕了一圈折返后没有靠的太近，加上电话亭阻隔，他没能听清二人谈话。
　　然而倘若接走斯诺的是货真价实而非他人伪装而成的莎朗·温亚德，那么艾德里克乃至FBI所预估的组织性质，恐怕需要做出极大的调整。
　　毕竟谁也说不清，这样一名当红影星的背后究竟存在着多少利益纠葛。
　　亚伦·加西亚、莎朗·温亚德，除却行走于阴影中的杀手以外，组织中还存在多少公众人物？
　　一切都无人知晓。

　　……

　　商界传奇人物亚伦·加西亚再一次结束治疗顺利出院的消息很快被新闻报道。
　　生命进入倒计时后，亚伦选择交出全部职权，用余下不多的时间培养孙子卡尔森·加西亚，令他成长为合格的继承人。
　　这需要一些时间，也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然而亚伦心意已决，做出了变更遗嘱——五年前查出癌症时就已经撰写完成的那份——的决定。

　　天色昏沉。
　　普罗维登斯，联邦调查局驻罗德岛州办公室，西装笔挺的资深搜查官艾德里克正坐在办公室里。
　　他看起来四五十岁，揪着脑袋上翘起的一撮褐色短发，手边笨重的台式电脑显示屏亮着，电子邮件拉到了最底下，落款的署名是里昂·罗德里格，前些日子亡故的加西亚罗德岛研究所技术总监雷诺·罗德里格的议员哥哥。
　　艾德里克手上捧着报纸，头凑的很近，细细看着上面关于亚伦·加西亚的报道，反复看撰稿人对他身旁一同出院，只一笔带过、据说是意外事故重伤入院，头部遭到重创恐怕会影响记忆、好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孙子卡尔森的描述。

　　艾德里克参与过对加西亚家族诸多成员相继意外去世原因的调查。在那时，他就发觉亚伦背后似乎有一个手眼通天的神秘组织，曾多次试探。
　　对此亚伦从不露出任何破绽，只是不着痕迹的避开艾德里克，不让他牵扯过深，否则大约六年前发生在福斯特夫妇身上的惨剧恐怕早就在艾德里克身上重演。

　　如今，艾德里克是联邦调查局中少数知晓福斯特夫妇死因的搜查官之一，在萨维尔不明原因的死亡而无法找到任何证据后，更是深深明白调查那一组织有多么危险。

　　虽然事件没有被曝光，但卡尔森·加西亚由于前科累累被勒令休学——没有直接劝退还是看在加西亚的份上——这点，艾德里克还是知道的。
　　董事会不可能轻易的不计前嫌、同意立卡尔森·加西亚为继承人，尤其是在他们之中多数更加青睐原本寄宿在加西亚家中的那名年轻的实习医生，斯诺亚·温特的前提下。
　　虽然斯诺被人举报协助国际通缉犯“血狮”，然而没有实际证据，况且根据调查，他已经回去日本了。
　　唯一出手的萨维尔先生的死如鲠在喉，之后血狮未曾犯案——至少未曾以惯用手法犯案，说到底连对萨维尔几人动手的究竟是不是血狮都无法确认，WSG举办在即，罗德岛州距离波士顿太近了，高层不愿将事情闹大，这也阻隔了艾德里克彻查的脚步。

　　艾德里克一字一句斟酌着报纸上那一段对亚伦的采访。
　　那位向来以谦逊示人的加西亚公司掌权人亚伦·加西亚，在近来一次新闻发布会中锋芒毕露：
　　“是的，在继承人这件事上，我们讨论了很久，董事会最终改变了主意……相信以公司的底蕴，必不会自此一蹶不振……是。我承认因为疏于管教让卡尔森走上了歪路，但他已获新生，会直接参与下一次会议的决断……噢？诸位难道对我的判断没有信心？”

　　根据研究，大脑受到严重损伤的确有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亚伦却不给孙子任何休养与成长的时间，直截了当的将他推上王座。
　　这与他的性格不符，分明是一个邀请前来调查的讯号。
　　以艾德里克的职业素养，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翌日下午，拜罗特镇。
　　庄园别墅富丽堂皇的二楼书房，七人同处一室却一点也不显拥挤。
　　亚伦坐在书桌后，他已经长不出头发，头顶戴着保暖针织帽，精神状况倒显得不错。
　　身后是两名冷面黑衣人保镖伊凡和戴维，盯的在场诸人不敢说错一句话。

　　律师摩多先生接过助理整理好的见证遗嘱所需要的文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向亚伦点了点头：“都齐了。”
　　接着他将文件推进公文包、收好拎起：“那么，我们先回事务所了。对于遗嘱，如果您还有其他疑问，请再与我们联络。”
　　“好。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事，不能亲自送行。”这样说着，亚伦视线转向斯诺：“卡尔——”
　　已经易容成卡尔森·加西亚模样的斯诺戴着金丝边眼镜与左手黑色护腕，穿着一身帅气的高领黑色休闲服，一副重伤初愈脚步虚浮的样子，不情不愿的招呼律师先生：“行吧，跟我来呗。”

　　律师摩多与保镖其一，伊凡跟上斯诺的脚步，后面一位三十多岁的律师助理却被亚伦叫住：“对了，你，留一下。”
　　正拉开门的斯诺回头看了看，却被身后摩多疑惑的看了一眼，不得不继续前行。

　　书房内，被亚伦叫住、以律师助理身份混入加西亚宅邸中的艾德里克心脏漏跳一拍，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
　　正思索着是不是该不着痕迹的抽枪自卫，却见亚伦回身从书架上抽出了一盒硬皮精装的书。
　　“你是代替米勒先生来的临时助理吧？还请将它们交给米勒先生。听闻他的妻子即将临盆，我也不清楚该送些什么。上次见面，我见他很喜欢这些童话书，希望他的孩子也能喜欢。”

　　这是保存完好的初版书籍，很有价值。艾德里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心接过，突然发觉亚伦眼神饱含深意：“方才忘了说，摩多先生先前问过卡尔森受伤一事，请代我回一句，那小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与斯诺越来越像了，想来会讨他喜欢的。”
　　艾德里克心中一惊，两年前亚伦毫无征兆将日裔大学生、罗德岛医院实习生斯诺亚纳入监护对象，后来更是力排众议安排尚未毕业的他同时兼职加西亚生物制药研究所的研究员，这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

　　然而直至斯诺回去日本，艾德里克都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传闻中的那名“银色男孩”。
　　律师摩多为人正直，最讨厌像卡尔森·加西亚这样作恶多端的少年，就算性格变得像斯诺，那样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风格也不为他所喜。亚伦却特意提到“变了个人似的”与近来交换学习与实习期满回到日本处理毕业事宜的“斯诺”，难道——

　　内心震惊，艾德里克嘴上却是确认老者赠书的心意后答应、替那位妻子距离预产期还有数月的助理米勒先生表示感谢，接着告辞离去。
　　整个过程没有引起黑衣保镖戴维的一丝疑问，见亚伦回头示意，戴维上前指引着艾德里克下楼。

　　下到楼梯口，正见大门口少年卡尔森抵着门站的毫无正形。
　　艾德里克心里对这位横看竖看都是卡尔森·加西亚的神秘少年满是疑惑与怀疑，唯一的不同或许只有这位少年开始戴眼镜了。
　　短暂的凝视让斯诺看出了端倪，通过声音与体型，他能判断出这位临时助理做了十分简单的伪装，正体根本就是搜查官艾德里克无疑，因而微微眯眼：“我家老头找你啥事？”

　　连语气与表情都与发生事故前的卡尔森·加西亚一模一样。
　　艾德里克好歹接受过专业培训，一瞬间强迫自己忘了去怀疑。
　　他曾有一段时间盯着这类小混混模样的不良少年抓，因而对斯诺——卡尔森的态度适应良好，举手示意手上拿着的一套故事书：“老先生托我带些礼物给米勒先生。”

　　“噢？”易容作卡尔森的斯诺拉长了语调，“不过是见了一两次面的律师助理，亚伦跟他的关系真好呢。你，真的是临时助理吗？”
　　保镖戴维闻言面色不善的盯住了艾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