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烟火》楚顺

3、街角处

　　“馨晨，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

　　“比如说，你每天晚自习放学时总是拖到最后几个走，中午也是一样，可是你又没等任何人。”

　　“有时候还会在位置上莫名笑出声。”

　　“还有……”

　　同桌的声音不断在叶馨晨脑中回荡，令走在回家路上的她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自己最近很反常吗？

　　晚自习下课的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叶馨晨似乎又陷入什么回忆之中，嘴角不自觉勾起。

　　她想到吴景伦了，自从运动会之后两人在学校的见面次数也多了起来。

　　有时吴景伦甚至会亲自来班上找她，不过都是在放学的时候，不会太引人注目。

　　故意晚走其实是为了等吴景伦，这不太好和别人解释，毕竟在高中等对方下课的男女多半都是情侣关系。

　　想到这个，叶馨晨竟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便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吹吹风。

　　此刻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路边的店铺都还亮着灯。

　　叶馨晨的一个抬眼，突然令她发现了不对劲的一幕，前面好像有几个男生，似乎正围着一个女生。

　　那几个男生看着年纪不大，脸上露出的笑却十分不怀好意，对那位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步步紧逼。

　　眼看着那几个青年人将还穿着校服的女生一步步逼进了小巷子，叶馨晨的心咯噔一跳，什么也没多想就冲了上去，踏进漆黑的巷子。

　　“小妹妹长得还挺好看，要不要在哥几个里面挑一个做男朋友啊。”

　　一阵笑声紧随其后，污秽不堪的话落入叶馨晨耳中，她不禁攥紧拳头。

　　见到他们便大吼道：“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心我报警。”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现下叶馨晨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智能机，可是气势不能输。

　　那些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镇住了，停止了对那位女生言语上的调戏。全都转过头看向叶馨晨，见到她身上的校服时，笑了出来。

　　“一个破学生哪来的手机，还报警。”

　　“我就不能偷偷带？”叶馨晨颇为理直气壮道。

　　“这一套早就过时了，我看现在学生就是读个书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一点都不知天高地厚。”黄毛出言嘲讽道。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看是警察先到，还是你们先被揍。”对方丝毫没有被唬住，反而开口威胁起了她。

　　叶馨晨在之前学过一些跆拳道，对方赤手空拳的，她倒不是很害怕他们。只不过对方刚刚说的是“你们”，听上去是要对那位女生也动手，这可就不好办了。

　　即便她再自信也没有把握能在应对五个人的同时，还要关注别人。

　　就在叶馨晨还与这几个地痞流氓僵持不下的时候，被堵在墙上的女生突然大声说道：“那个女生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你们都去找她啊！”

　　“让我走吧！”

　　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叶馨晨在听到这句话时都不免呆住了。

　　“吵死了！”有一个人吼道。

　　接着一道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在叶馨晨身上游走，他们此刻心中都十分认同那个人刚刚说的话，和叶馨晨比起来这个女生确实逊色不少。

　　“妈的，见到这种大吵大叫的疯女人就烦，趁老子还没反悔，快滚。”

　　于是那个女生便毫不留恋地冲出了巷子，没再回头看一眼。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陌生人而承担风险的。

　　叶馨晨其实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说不心寒是假的。

　　现在只剩下了叶馨晨和那几个流氓，他们缓缓向前，试图将她围住。

　　叶馨晨暗自挪了挪右腿，想着只要有人敢靠近自己，就毫不留情地踹上去。

　　就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叶馨晨准备动用武力时，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纸袋子精准地砸在了中间那个黄毛的脸上。

　　这属实是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没等叶馨晨看清那从纸袋里掉落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快跑！”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吴景伦来到了她的身边。

　　就在认出眼前人的身份时，叶馨晨顿时觉得手腕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叶馨晨下意识就跟着来人一起跑了出去，在路边橙黄的灯光下，少年和少女牵着手，不断向前奔跑。

　　直到与那些混混拉开一段距离，来到了商店密集的地方，两人才停下。

　　“谢谢你。”叶馨晨开口道。

　　吴景伦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馨晨不禁问道，他们今天并没有约好要一起，最重要的是，吴景伦与自己根本不同路。

　　“我在网上定制了《定风波》的周边，想着放学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今天就送给你。结果去你们班教室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但你的同学告诉我你刚走没多久，我就追过来了。”

　　说到这里，吴景伦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想着过来这条路上能不能看到你的身影，本来没见到的时候我已经打算明天再给你了。没想到听见一道女声响起，听起来是遇到了什么大问题……”

　　“我见到有一个女生从巷子里冲出来，担心还有人有麻烦，就走了进去，结果看到了你被人给围住。”

　　听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叶馨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吴景伦肯定听清楚了那个女生说的话，叶馨晨突然感觉心里有点难受。

　　吴景伦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状态有些不对，轻声道：“你别太难过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帮的。”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太过苍白，吴景伦抿了抿嘴，开口道：“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个我初中发生的事？”

　　认识这么久，叶馨晨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吴景伦说过他过去的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

　　叶馨晨被激起了兴趣，打起了一些精神，开口道：“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讲过呢。”

　　吴景伦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以前在初中的时候经历过校园欺凌。”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惊得叶馨晨的脑子空白了一会。如果不是吴景伦亲自开口，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法将校园欺凌和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吴景伦那么的好，怎么会有人忍心欺负他？

　　叶馨晨咬了咬嘴唇，说出的话语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嗯，你说，我在听。”

　　“我不是本地人，转学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初三。也许是了解到了我之前的成绩以及经历，刚转过去时老师就让我当上了班长。”

　　“虽说初三刚开学时，学校是重新划分了班级的，可这座公立学校的人很少，一个年级也才一百多个，他们早就认识了。”

　　吴景伦停了一下，后又自嘲般地轻声笑了笑。

　　“人向来都是排外的，特别是像我这种一来就成了深得老师青睐的‘位高权重’的人，更是被那些人视作眼中钉。”

　　“他们有人开始传我是老师的私生子，说我是走了后门，说我的成绩都是弄虚作假……”

　　“他们有时还会跟我‘开玩笑’，做一些令他们觉得我活该的事情。”

　　吴景伦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隐隐有情绪失控的征兆。

　　叶馨晨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开口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有我陪着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你要是不想回忆就别说了，不要勉强你自己。”叶馨晨确实是想要了解每一个时期吴景伦，可她不想去揭吴景伦的伤疤，她会心疼。

　　吴景伦对她露出了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可叶馨晨还是发现了他嘴角的僵硬。

　　“我没有勉强，是我自己想把这个故事告诉你。”

　　叶馨晨点点头，安抚道：“好，你继续说，我听着。”

　　“记得有一次，他们借着搬器材的理由把我给锁在了东楼五楼的化学器材室里。那栋楼已经有很长的历史，设备都比较老旧，监控早就坏了。只要他们不承认，就算最后把我放了出来，我也会背上旷课的罪名。”

　　“没有人会为我作证。”

　　听到这里，叶馨晨暗自握紧了拳头。

　　“就在我以为又要被骂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她发现了被困住的我，并把我给救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逃过他们的恶作剧。”

　　“是那个女生亲手打开了门，当阳光洒在我脸上时，我从未如此确切地感受到温暖。”

　　“在我向她道谢时，她塞给我几颗牛奶糖，说请我吃。”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叶馨晨的眼睛早已瞪大，一时间，一段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脑中慢慢浮现。

　　吴景伦的还在继续述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是隔壁班化学老师的女儿，她在另外一所私立初中读书，她的名字叫做叶馨晨。”

　　叶馨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她想起了那个下午，请病假的自己被母亲带到了那所有些小的初中。

　　当时她的母亲正在备课走不开，就麻烦她去拿些器材，结果叶馨晨就发现器材室门被锁了。

　　知道里面还有人后，她其实很震惊，毕竟以这个房间的大小绝对不存在误锁这一回事，那就是被人故意锁在这的了。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老妈任教的学校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叶馨晨不是坐视不管的性子，于是自己去找人拿钥匙，打开了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道理叶馨晨是懂得的，所以在后来她和那个男孩见面时并没有说什么鸡汤，而是给了他一把自己爱吃的牛奶糖。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早就已经和吴景伦见过面了。

　　“那次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太感谢我的。”叶馨晨不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有多伟大，无论是谁她都会去开那扇门的。

　　“我明白，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你开得不只是一扇门而已。”吴景伦用温柔遣眷的眼神注视着叶馨晨，“不论如何，谢谢你了啊，叶大侠。”

　　感觉气氛都有了一些不对劲，叶馨晨干咳两声，侧头没再去看吴景伦那双眼睛，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暴露出来的耳朵有多红。

　　“总之，提起这件事也只是我想要告诉你，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帮，但是仍然要知道，你那一颗善良的心也不是次次都喂了狗。”

　　“不用为了自私的人而怀疑自己，你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或许是他人一生的慰籍。”

　　眼前人的目光太过炙热，简直要将叶馨晨烫到。其实能将这些东西说出来，吴景伦也鼓足了勇气，他也在暗自期待叶馨晨能想起来。

　　“谢谢你。”或许是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过奇怪，叶馨晨十分生硬地转了话题，“对了，那些刚刚被你扔出去的周边还在巷子里，我们要去捡回来吗？”

　　“已经这么晚了，算了吧。”吴景伦安慰还安慰道，“下次再买就是，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晚自习下课都已经九点半了，被路上这么一折腾，现在说不定都得十点了。

　　“那我们明天见。”叶馨晨这样说道，但其实她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那些可都是她爱的周边啊。不过此时她的心中，遗憾只占据少数，更多的是悸动。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