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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守约 ...

  •   过了初七,这年算是过完了,街上尽是返程的车流,路边红灯笼灰扑扑的,也不知到了晚上是不是会接触不良地闪个不停。

      看导航上显示那公园还有些远,南肆左右瞧了瞧,恰好一辆顶着“无客”二字的出租车朝这驶来,他挥了挥手拦下,上车后给司机报了地方。

      司机大叔应该就是附近人,听了这位置,爽朗一笑说,“小伙子跑这么远逛公园啊?”

      低头正给温倦迟发消息的南肆:“……”
      问得好,下次别问了。

      南肆不是很想理,但后视镜折射过来的那道视线太过热情,他顿了会,消息发出去后才信口胡扯了句,“那个环境好。”

      他本意是想让大叔别说了,但大叔是一点没听出他的敷衍,还看着前面点点头,颇为赞成地说,“那确实不错。毕竟是医院旁边嘛。”

      “医院?”
      本以为大叔要说“小伙子眼光真不错”的南肆一下正经起来,莫名地觉出些不寻常却又熟悉的感觉来。

      不寻常还能理解,但熟悉是为什么?

      南肆捏着一直没动静的手机,想了会就顾不上了,开始担心起温倦迟来。

      见面是昨晚临时定的,定在今天,却并没有说碰面的时间,温倦迟让他什么时候睡醒了过来就好。

      但南肆对自己的起床脾性还是了解更深刻的,自然醒这说不准的事,当然不能冒险。于是他定了七点往后好几个闹钟,终于在最后一个闹钟响的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

      醒后,他给温倦迟发了很多消息,一时说自己准备出门了,一时问他去了没,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不担心温倦迟失约,他怕他出事。

      因为好几次电话,他都能听见对面隐隐约约的争吵。虽然每次温倦迟看起来都很平静,见他皱眉,还会捂住听筒让他别听。但有些事越平静,越让人忧心。

      “大叔,麻烦快一点。”南肆忍不住催促。

      大叔一听,心也跟着提起来,“怎么,家里有人住院了?那应该去医院啊,小伙子我这就送你去。”

      说着,他一脚油门,车速明显上来了。

      南肆:“……去公园。”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压着限速那线缩到了二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副驾驶的车窗被放下来,南肆看见大叔朝他摆了摆手,说,“小伙子快去吧,祝好运!”

      虽然不明白去个公园有什么好祝的,但南肆揣着的其他心思还是被戳中了,于是大叔就见一路脸色都不太好的少年很轻地勾了下嘴角,说,“谢了。”

      公园入口,南肆本来还不是很理解大叔的“医院旁边公园环境好”这个逻辑,但此刻,他看着四处穿着病号服溜达或是闲坐的人,一下就明白了。

      正好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病气被驱赶藏匿,如果不看那蓝白条纹,你会以为他们的生活很闲适幸福,毕竟为生活忙碌的人这会要么已经在工位要么在挤公交地铁。

      手机依然没有动静,公园又很大,他直觉温倦迟来了,但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

      只能一路找,有时候还会碰上岔道,难度直接又上一个等级。

      而他找的时候,那种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就像自己曾经很多次来过这,虽然不记得了,但些东西还是留了下来,在转瞬之间从眼前闪过。

      路过一个湖边凉亭的时候,闪过的画面拉长了些,但并没有内容,像是复制粘贴。

      那一刻,南肆想到了医院。

      一查,是他小时候去过的那个。

      那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记忆都是模糊化碎片化的,想不起昨天做过什么,也不记得接下里要做什么,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似乎一直在发呆。

      至于在哪,想不起来。
      而这些他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还是后来自己闲得无聊琢磨的。

      所以虽然不记得了,但他应该是来过这,在住院看医生的时候。

      但等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终于不再是花草树木和湖泊的时候,南肆又觉得熟悉感并非只源于他来过这。

      好像还有些什么,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他看过去是一片雾,继续走,到那片有滑梯,秋千以及各种娱乐设施的沙地时,雾倏地散开。

      他看见了温倦迟。

      周围没什么人,温倦迟坐在秋千上,脑袋靠着吊绳,看样子是睡着了。

      南肆揪着的心一下子松开,瞬间找不到人的酸涩感漫上来,又被近乎于失而复得的暖流抚平。

      他在原地怔了会,刚抬脚想过去,余光里一个小孩猫似的跑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的腿。

      南肆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和棉袄里面那身病号服:“……”

      这小孩该不会从精神科跑出来的?

      南肆有些怀疑:“欸,小孩,你干嘛呢?”

      “不能过去。”小孩说着,抱得更使劲了。

      “为什么不能过去?”南肆低头看着他,“小孩,抬头说话。”

      小孩闻言抬起头:“有个哥哥在睡觉。你过去会吵醒他的。”

      哥哥。睡觉。

      南肆看了眼不远处浸在光里的温倦迟,又看着小孩,“这么抱着不累吗?”

      “我不会吵醒他的,你先休息会,松开吧。”

      “那你站这别动。”小孩眨了眨眼道。
      “……好。”南肆暂时妥协。

      等小孩放开,南肆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小声商量道:“我很轻地走过去好不好?”

      “……你骗我。”小孩作势又要拦住他。

      南肆深怕他一个熊抱,赶忙转移话题,“你认识这位哥哥吗?”
      小孩摇头。

      南肆:“那你为什么不让别人过去?”
      小孩犹豫了下,认真道:“因为睡好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话音间,带着花草和阳光气味的风从两人间拂过。

      南肆被小孩单纯的眼神看愣了,半晌才勾着嘴角笑了,伸手摸了把他的脑袋,“你说的对。”

      -

      “你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吗?”南肆和小孩挤在滑梯上,两人手里各那着根糖葫芦。

      南肆总觉得这画面很熟悉,但细想却抓不住。

      小孩刚咬下一口,猝不及防被酸得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南肆看得好笑,还要在旁边说,“不准随地吐。”

      小孩瞪他一眼,等酸劲过了,他低头看向秋千上的温倦迟,说,“我天还没亮就醒了,溜出医院的时候天也就微微亮吧。”

      他没有手机,也忘了带电话手表出来,所以只能这样推算,“公园和医院其实是连着的,我溜出来后就往这里跑了。也就十几分钟吧。”

      “反正我到这的时候,哥哥已经在了。”

      “睡着了?”南肆问。

      “嗯。”小孩回忆了下,“但应该睡得不是很好,估计是冷,等太阳出来了才好一点。”

      天微亮是六点多,到这也不过七点。
      那温倦迟……

      南肆突然有点想不下去,这人还是单薄的一身,虽然套着棉服,但里面肯定只有一件,这里又四面透风,不冷才怪。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小孩问:“你和这位哥哥认识?什么关系啊?”

      “认识是认识。”南肆偏过头,“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关系做什么?”
      “关系好就可以过去了?”

      “嗯……”小孩挠了挠脑门,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耸着鼻尖好一会,才道,“那得关系很好很好才行。”

      “很好很好是多好?”

      “嗯……”小孩想了想,“举个例子吧,我有时候睡不着或者做噩梦,妈妈抱着我就好了。”
      “知道了吧?得这个关系才行。”

      南肆故意问:“那不是只有找这位哥哥的妈妈了?”

      “当然不是!”小孩急了,声音一下没控制住,反应过来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瓮声瓮气道,“就是、就是……”

      “你得喜欢这个哥哥才行!”

      小孩说完觉得很有道理,却见面前这位哥哥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怎、怎么了?”小孩磕巴着,突然有点怂。

      “喜欢他就可以过去?”南肆歪了歪头问,眼里笑意更深。

      “……”这位哥哥有点不对劲,小孩心里想着,还是坚持己见地说,“是、是。”

      “早说嘛。”南肆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你……”

      “嘘。”南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说,“听见有人喊了吗?”
      “嗯?”小孩不明所以,下一秒,一声“小南”破风般传了过来。

      “!”
      “我妈!”

      “欸。”南肆揪住想躲起来的小孩,笑,“你还和我小时候同名?”

      “缘分啊小孩。”南肆把人摁在原地,“别跑了,快去找喜欢你的妈妈吧。”

      “我——”
      南肆捂住他的嘴:“嘘,你再不去,哥哥该被吵醒了。”

      “……唔去。”
      “好,快走吧。”南肆朝他挥挥手。
      小孩:“……”

      他三两下下了滑梯,然后一顿跑,把他妈拦在了沙地外。要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就见那位哥哥站在睡着的哥哥面前,俯身看着他,似是察觉到什么,朝自己这扫了眼,然后又笑着挥了挥手。

      “……”小孩一下扭回头,“妈我们快走吧。”

      南肆弯着眼尾,一直到看不见那小孩才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跌入温倦迟带着些许迷蒙的黑眸。

      像是宇宙起了雾。

      “被吵醒了?”南肆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又捂了捂他冰冷的耳朵。

      温倦迟半睁着眼,贴着他手心摇了下头,“来多久了?”

      南肆一挑眉,捏着他下巴微微一抬,自己则垂着头,语气“不善”道:“这话该我问你。”

      “说吧,在这吹了多久的风?”

      温倦迟:“……”
      他嗓子其实哑得厉害,刚才还是忍着才说出几个字,如果要解释的话,不知道得多少个字。

      而且也不好解释。

      温倦迟被钳着下巴,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

      “唉。”南肆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把脸色苍白的人往怀里一揽,责怪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看着挺聪明的,不知道找个避风的地方?”

      “……”温倦迟在熟悉而温暖的气息里闭上眼,“公园太大了,只知道这。”

      “没想到,”南肆低着头笑了下,“你和人小孩的目的地还是一样的。”

      温倦迟感受到胸膛的轻颤,仿佛自己也活过来般,他动了动有些僵的手臂,抬起环住南肆的腰,很轻地问,“什么小孩。”

      “一个可爱的小孩。”南肆努力忽略腰上的感觉,说,“冲出来抱着我腿不让过来吵你。”

      “……哪可爱了。”
      “守护一位陌生的哥哥睡觉,”南肆随意拨着他头发,憋着笑问,“不可爱吗?”

      “……”
      温倦迟没说话,手上抱紧了些。

      南肆呼吸一窒,心里吐槽起自己这动不动就逗人的毛病,嘴上赶紧找补,“但是那小孩说,如果我喜欢你的话就能过来。”

      温倦迟:“……然后呢。”
      南肆:“然后我就过来了,他被他妈抓回去了。”

      “现在是不是有点可爱了?”南肆忍俊不禁道。
      “勉强还行。”温倦迟闷声道。

      这之后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温倦迟似乎是又睡着了,灼热的呼吸透过单薄的布料洒在他皮肤上,激起一阵阵颤栗。

      南肆忍着没动,一手拢着外套挡风,另只则很轻地对他动手动脚,无声安抚着。

      世界安静了。暖而不炙的阳光仿佛要将灵魂都晒透,风携着远处模糊的人声拂过,却扰不动这一小片天地,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仿佛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倦迟醒过来,松开他的腰,第一句话就是说,“不好意思,我睡了很久么?”

      “不知道。”南肆替他理了理蹭乱的头发,坐到一边秋千上看着他,轻笑道,“小孩说能睡好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幸福的事不需要抱歉。”
      “……嗯。”

      “这样才对。”南肆轻荡起秋千,状似随意问,“怎么选这里?”

      “你都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那司机大叔吐槽我一路。”他告状似的说。

      温倦迟:“……吐槽什么。”
      南肆停住秋千:“说我一个大小伙跑这么远逛公园。”
      温倦迟:“……他瞎说。”

      南肆还看着他,他只好接着道,“选这是因为……之前来过。”

      “来过?多久之前?”南肆又捕捉到一些熟悉感。

      温倦迟当他是失忆,便一一答了,“嗯,十多岁的时候。”

      十多岁的时候。小孩。

      从进这个公园开始不断泛起的熟悉感在此刻编织成一幅短暂的画面,像是旧影片里的走马灯,眼前的真实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坐在秋千上,正抬头看着滑梯。

      南肆跟着露出端倪的记忆望过去,看见了他自己。

      他真正的失忆其实只有为什么生病那一段。之后所有的忘记只是因为病发作导致意识混乱,对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概念,事后也不愿再回想,忘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住院后那段又有些特殊,意识的持续混沌和对外界感知的弱化,以及年纪小记忆容易模糊,使他在病情稳定出院后就把那段忘了个干净,只留下些片段化模糊化的画面,还大多是白大褂什么的,后来就不再去想了。

      即便回医院复查,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他也没有再去这个公园。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有熟悉感,却没有记忆。

      眼前的画面逐渐消散,南肆怔怔的,却依旧没想起来背后的故事。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想不起来而感到有些莫名的难过。

      他走神得厉害,温倦迟喊了三声都不见应,微蹙着眉站到他面前,俯身轻问,“怎么了?”

      “嗯?”南肆猝不及防撞进温倦迟眼里,脑海中模糊的画面又是一闪。
      来不及抓住,南肆抬手抚上他的眉心,说,“别皱眉了,没事。”

      “就是想起小时候经常来这个医院。”他轻笑说,眉眼间那点阴霾倏地散去,换做一池荡漾的碎光。

      可他在笑,温倦迟的心脏却是实实在在地沉了下,眉头虽没皱着了,眼神里的担忧和歉意却恍若有实质。

      他低声道:“抱歉。”

      南肆“哎”一声,额头贴上他的腰腹,拽住他的手无奈道,“你数数就这一会你说了几个抱歉了?”

      “我不是也让你等这么久吗?”他说,“扯平了,不准再想了。”
      “好。”半晌,温倦迟哑声道。

      这些天没见面的时候,总好像有好多话要说,即便知道对方可能不在,但依然会控制不住似的一发一大堆。

      但这会见了面,那些话又好像在一个相视的眼神里全部道尽了。剩下缺的那块,只能靠拥抱,熟悉的气息和对方的温度填满。

      良久,南肆瓮声瓮气道,“你手机一直在振。”

      “不用管。”温倦迟一寸寸轻捏着他脖颈。

      南肆眯起眼,他方才想了很多,冥冥中已经抓到了些什么。

      “你是悄悄跑出来的吗?”南肆听着那持续振动的声音问。

      温倦迟:“嗯,他们很烦。”
      “我也觉得。”南肆仰起头,“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温倦迟:“不用。”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他也问。

      南肆摇摇头:“你存在就好。”

      “让我猜猜……”他沉吟片刻,说,“我听到了。”

      “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是谁先开始,心跳声愈演愈烈,到最后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

      南肆想到那个模糊的、滑梯和秋千之间的对视,躁动的内心突然升起某种冲动。

      滑梯上中央位置有个还算大的半封闭式城堡屋顶,他目测了下,也不知怎么想的,拉着温倦迟就去爬滑梯。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城堡里是昏暗的,蹲下/身就钻了进去。温倦迟拦都来不及,只好跟着。

      再大也是给小孩设计的,只不过看能塞几个小孩而已。两人在里面只能曲腿坐着,面对面挨得很近。

      暧昧在眼神交会的那刻野草般疯长。

      城堡里的空间瞬间升温、凝滞。

      南肆脑袋一热把人拉进来,这会却动也不敢动,直觉呼吸不畅,头也更晕了。

      最后还是温倦迟先有动作。

      他压下一条腿,倾身过去,手撑在南肆耳边,低头吻上他紧抿的唇。

      霎那间气息交融。

      南肆觉得自己像个溺水者,遇上空气就下意识张嘴。只是这次,温倦迟没有浅尝辄止。

      他听见对方低喘了声,接着,唇齿被入侵、席卷,从未有过的感觉迫使他仰头靠在城堡壁上,暴露出脆弱潮红的脖颈。

      粘腻的水渍声充斥着这狭窄的空间。

      南肆紧拽住不知谁的衣服,企图在悬浮的感觉里抓住一个支点。

      “唔……!”他快要缺氧了。
      温倦迟这才像是回过神,他停下动作,顿了几秒后,哑声说,“阿肆,呼吸。”

      “……”
      喊什么喊,这是要我呼吸的意思吗??

      南肆涨红着脸,默默喘了几口气才算是缓过来。

      但刚缓了没一点,温倦迟又将他吻住了。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南肆到后来意识都快要涣散了,恍惚间觉得好像在交付一生的吻。
      于是他慌乱地搂住了温倦迟的脖子。

      吻也就变得更深了。

      最后停下,还是因为温倦迟一直在振的手机,在逼仄的空间里像是催命的闹铃。

      温倦迟伏在南肆颈侧,一呼一吸间的温度还没降下来。

      他轻声说:“我可能……要回去了。”

      “这次没有失约,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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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拥眠》马上就结束啦,感谢陪伴到此的各位(呜呜),下一本《弑神》,准备好了会消失再闪现,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版短小文案已释出,后续会进一步更改,感兴趣的阔以期待期待一下闪现hhh~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