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Op.01 No.01 断弦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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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乐音体系中，相邻的两个音之间最小的距离叫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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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请19号席朵做好准备。”
听到自己的名字，席朵从椅子上站起来，跺了跺等得有些发麻的双腿，拿起琴进行最后的调试。
随着自如的运弓，手中的小提琴发出悠扬婉转的长音。
再三确认音准无误后，席朵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但愿这把只值五千块的琴可以给她带来好运。
不足二十个平方的排练室里挤满了前来面试的演奏者，此起彼伏的琴声连成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每个人都格外认真地做着上台前的最后准备。
正值七月雨季，空气潮湿闷热，叫人喘不过气。如此压抑紧张的气氛下，席朵只能通过不断的深呼吸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
因为她知道，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需要这份工作。
“准备好了就可以上去。”工作人员说完，替她拉开通往后台的最后一扇门。
席朵的目光顺着重重漆黑的幕布延伸，最后落在灯光闪烁的舞台尽头。那里是所有演奏者的向往，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深呼吸一口气，她抬起腿登上舞台的侧面的台阶。
一步、两步……脚下的高跟鞋与木质地板相互碰撞，发出“哒哒”的响声。
她站在舞台中央，宛如静待湖面的天鹅。黑丝绒的礼服裙摆如瀑布倾斜而下，舞台上灯光璀璨，银色星河在她的身上流淌。
“各位评委们好，我是19号席朵，毕业于江海音乐学院，今天演奏的作品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席朵清冷的声线在安静的空气中飘荡，舞台下黢黑一片，依稀能看到几个零星的人影。
她闭上双眼，将琴托架到左肩，搭弓运力，一气呵成。
旋律从琴弦处弥散开来，美得仿佛进入梦境一般。
门德尔松是席朵最喜欢的一位音乐家，他的一生安乐顺遂，美满幸福，所以连同他所创作的作品也察觉不到一丝伤感的气息。
席朵热爱他的音乐，更憧憬他音乐中的甜蜜和浪漫。
随着时间的流逝，音乐从最初的婀娜飘逸逐渐进入最华丽的炫技部分，热情洋溢的旋律变得越发激昂。
“砰——”
刹那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异响将流畅的音乐无情中断。
美妙的音乐戛然而止，台下的人纷纷发出惊叹声。
席朵看着琴上乍然崩断的琴弦，整个人陷入绝望，持弓的右手颓然搭在身侧，茫然不知所措。
半晌过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的琴弦断了，断在一场于她而言无比重要的演出中。
“啪啪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黑暗笼罩的台下发出一阵零零碎碎的掌声。
席朵循声望去，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你的演奏很不错。”两鬓斑白的乐团指挥走到舞台边缘，对她竖起大拇指，“最难得的是你音乐中的情感非常动人。”
得到老前辈的鼓励和肯定，席朵原本紧绷的身体适才放松一些，刚准备鞠躬表示谢意，晦暗深处的台下又传来一道极其冷漠的声音。
“很可惜这是一场失败的演奏。”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也有些耳熟，好像这个人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指挥回过头冲那未知的黑暗处理论道：“何澈先生，你也太苛刻了吧，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出色。”
原来是何澈，怪不得她会觉得耳熟。
何澈自十五岁成名以来，一直活跃在世界级的音乐舞台上。年仅十八岁就拿下欧洲钢琴大赛冠军，成为史上获得该奖项最年轻的钢琴家。
他被誉为古典音乐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被众人追捧为“音乐中的神明。”
而此时此刻他就端坐在台下，极为严肃地对她刚才的演奏表示不满。
席朵的心里凉了一半，早知道今天的面试评委是何澈本人她就不应该来。
何澈是谁，在他面前演奏的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什么样的演奏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至少席朵还有点自知之明。
“在演奏过程中断弦迫使演奏停止，这对一个职业演奏家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失误。”何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像个只会客观评价的系统提示音。
席朵刚想争辩说：我也不是个职业演奏家，才大学毕业而已。
可想想又把这话吞了回去，毕竟这种高精尖场合实在轮不到她这个路人甲乙丙来发表意见。
指挥坐到何澈的身边好声好气地说：“这位姑娘的演奏你也看见了，技法精湛娴熟，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是用的琴太差了，扛不住技巧性太高的作品。再说断弦这种事也很常见，要我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过错。”
席朵站在台上默默不语，心里却是万分认同。
她为了准备这首作品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说出来没人相信，其中艰辛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只是琴的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她没钱买好琴，手上的这把琴还是以每个月六百块的价格跟琴行租的，能拉响还不跑音已经很不错了。
“这不是理由。”何澈再次反驳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演奏者需要对自己的乐器负责，乐器出现的任何意外都是演奏者本人默许的。”
“她也不想断弦啊！”指挥对着台上的席朵拼命是眼神，“是吧？姑娘。”
席朵抓紧机会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实在抱歉，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再给我一次重新演奏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留个做足准备的人。”何澈说冷声说：“上台前你应该反复检查自己的乐器，以确保它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断弦是可以避免的，你如果够仔细就会提前发现琴弦的磨损。”
席朵垂眸沉默。
没错，其实她早就知道那根琴弦的损耗已经到达了极限状态，只不过她在赌，赌它会不会在今天断。这并不是她不负责，而是她已经穷到连换套新弦的钱都没有了。
“我绝不允许我的舞台上有出现任何意外的可能，所以很抱歉，席小姐……”何澈说完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离开舞台。
今天的这场面试是为了替何澈即将举行的全国巡演音乐会选一位小提琴搭档。这个消息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发布，为此她也整整准备了一年。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个结果。
席朵礼貌地鞠躬致谢，告诫自己一定要从容不迫地走下舞台，绝对不能被人从门缝里看扁了。
只是刚一回身，她就忍不住湿了眼眶。
太苦了，这一年过得实在太苦。
食不果腹，衣不保暖。
面对家里的巨额债务，她竭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但凭她兼职教课赚来的那点收入不过是杯水车薪。
每个月租房的开支，吃喝水电都是花费，□□的苦楚尚能忍耐，可精神上的折磨却令人难以自持。
为了这场演出，为了能获得这份以年薪计算的工作，她几乎豁出去了。每天早上带着琴到公园里晨练，晚上回到狭窄的出租屋里，在弦上夹块布继续练。
没日没夜的付出，整整一年的辛劳，换来的却是今天的结局，这叫她怎么甘心。
第一次她被这个社会残酷地拒之门外，不是因为能力欠缺，仅是因为她没有钱换一套更好的琴弦。
所以席朵才会这么喜欢门德尔松，他的生活富足美满，音乐中尽是无忧无虑、光辉灿烂。
少年不识愁滋味，多好啊。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门德尔松一样，谱写出动人的音乐，享受美好的人生。只是她没有那样的好命，不知道还要一个人孤军奋战到什么时候。
走出音乐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暮云四合，把天都染成了血红的一片。
席朵背着琴箱落寞地走在路上，手机在口袋里不安分地震动了几下。
点开屏幕一看，是一个熟悉的小白狗头像，微信名是一个小太阳的emjio表情包。
小太阳问：“今天的面试怎么样？”
“别提了。”席朵回复。
小太阳再回：“怎么了，说说呗？”
席朵熟练地点开小狗头像，再点开朋友圈，对方依旧是未开放状态。
退出后她回道：“我的琴弦断了。”
“什么时候？是在演奏的过程中吗？”对方回。
席朵：“嗯……”
小太阳：“天呐！那你通过了吗？”
席朵：“没有……”
小太阳：“那怎么办？”
席朵：“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发完玩这句话没多久，对话框里弹出一个桔色的转账提醒，金额是一万元。
小太阳：“钱不多，你先拿着应应急。”
席朵看着转账信息出神，四年前要不是因为小太阳的资助，她根本不可能进入大学完成学业。这四年来小太阳不仅帮她出了所有的学费，还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她转一些生活费。
她知道已经亏钱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太多，如今即将毕业她也不好意思再拿别人的钱。
席朵回了一句：“我不能要。”然后点击了退款。
小太阳：“别逞强，现在是月初你得交这个月的房租，你妈妈那边还需要护工照料，短短几天时间你上哪弄那么多钱。”
席朵：“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
小太阳：“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是能有办法还用熬到今天。”
席朵：“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我没有资格再拿你的钱。以前欠你的那些我都记着，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小太阳：“我没想过要你还。”
席朵：“那我也不能白拿，等我找到新工作后一定还给你。”
小太阳：“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席朵：“画圈圈诅咒何澈！”
小太阳：“哈？”
席朵：“今天都怪他，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坏我好事，总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太阳：“……”
席朵：“怎么？你喜欢他？”
小太阳：“是挺喜欢的。”
席朵：“没想到你居然是何澈的粉丝，晦气！”
小太阳：“哈哈……我的错。”
江海的夏天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路边商店的门窗上都爬满了扭转崎岖的水珠。
席朵仰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尽量不让周遭的雾气把自己的双眼打湿。
日子难过，可她总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Op.01 No.01 断弦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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