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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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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爷爷的后事结束,我也下了山,回了吴安的老宅。
在我长大的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梧桐树,华冠茂郁是亭亭如盖,我喜欢它在月光下摇曳生姿后的树影婆娑,好比星河倒影。
传说里梧桐火焚便会有凤凰涅槃重生,这就是神话传说的魅力,它在冥冥无意之中蛊惑人心,创造出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与感知操控着人们的信仰。
老宅院子里的这棵树是爷爷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距今已十六个年头了。
在吴安,平常人家若是有女儿出生,就会在家里的院子里埋下一坛黄酒,待到女儿十八岁出嫁时,从地下挖出这坛黄酒,这陈年老酒也有了个新名字,叫“女儿红”。
我的爷爷却不与世俗这般,他那么爱喝酒的一个老人家,不在桂下埋花雕,却偏偏院里种梧桐。
我小时候常缠着爷爷问原因,可爷爷从不说,后来我也就不问了。
我那时也是懂了些道理的,如果一个人他不想说一件事,无论旁人如何求他,他都不会说出答案的。
正如那句箴言道:莫强求。
我约莫着四岁时,梧桐树已经长的很大了,我喜欢躲在这棵大树下,透过它的枝桠绿叶去看天空,悄不声的偷瞄一眼太阳,好像这样,阳光就不会发现我在看它,就会收起一些锋芒,不那么刺眼。
Sean也喜欢和我一起在树下晒太阳,他会吹出很多五彩斑斓的泡泡,闪闪的发着镭射的光。
我喜欢看泡泡在阳光下“嘭”的炸裂,“嘟”的一声,好像阳光吃饱了,打了个嗝。
小时候不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跟着爷爷全世界的游玩。
去看巍峨的山,清澈的湖,长长的流水,无边的大海。
在草原上和羊儿撒泼,在雪地里和狗狗一起打滚儿,骑着马儿驰骋在天地间,和鱼儿一起遨游在湛蓝的大海里。
直到八岁的时候才知道,我的爷爷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头子。
在古代,他有一个很受人敬重的称呼——“帝师”。
我问Sean何为帝师,Sean也不知道,他说他也没听过。
我就问爷爷,什么叫的帝师啊。
爷爷说,帝师就是帝王的老师。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帝师是老师的一种,专门教育帝王的老师。
可是帝王学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和我下了盘棋。
一如往常,我输了。
爷爷说,这就是帝王心术,做棋局的掌控者,决定每一颗棋子的去留与位子,在无数次博弈间掌控全局获得胜利。
我不能理解,我一直都记得Sean说过,人类是同等阶层的生命体,我们是平等的,我们哪里来的权力去操纵别人的生死呢。
Sean无法解释,他说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一切。
后来,时间真的十分透彻的向我解释为何同等级的生命体里也会出现跨越阶层的权力。
只是,那时的我太小,不会懂得人心难测,这宇宙间最复杂的是心的变化。
我看着如今只剩我一人的大宅子,郁郁寡欢,那棵梧桐树也成了我睹物思人的伤心之树。
最近已近年关,对比别人家的门庭若市,此刻的院子清冷的不像话,我也格外的思念爷爷。
我去到他的房间打扫,想着就算他老人家不在了,房间也不能乱糟糟的布满灰尘,却无意中翻到一封信。
信封处写着“谷谷启”。
给我的信啊,我有些懊恼为何今日才发现。
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
“展信舒颜,谷谷。
不知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所以我也不知你看信的时候是什么季节,院子里的梧桐树是郁郁青葱还是光秃着枯枝,我不晓得。但我猜你一定很想爷爷,没事的,你就把老梧桐当成爷爷,陪着你。
还记得你小时候老问我,别人家埋酒,为什么我要种树,小时候告诉你原因你也听不懂,后来长大了你能懂的时候反而不问了,你不问我也就不会主动告诉你,可现在,我想告诉你喱。
婚姻并不是你的归宿,它不是困住你人生的一把枷锁,婚姻依托于灵魂的契合,它是自由的。从前,在桂树下埋黄酒,等到女儿出嫁便取出来喝了,其实这酒是时刻提醒着长大成人的女儿要嫁人生子,爷爷年轻的时候,见过太多的女子被嫁娶之事误了终身,我不希望我的小稻谷穗子也被这些世俗迫害。所以,爷爷才不给你埋酒,我想给你种棵树,和你一样大的树,陪着你长大。
最关键的是,等哪天我不在了,这树也能陪着你。
说到这女儿红,其实也叫花雕酒,女儿到了十八取酒便为花雕,若是女儿夭折活不到十八便名为花凋,天然玉雕与凋然落谢只在一岁之隔,我时常同你讲,做人要顺其自然,不要给将来的事情做结果,瞻前顾后成不了大气,反而容易事与愿违。
你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不会养孩子,我更不知道我能不能把你养活了,所以,我不敢埋下那酒,我怕喝着那花凋酒,所以我给你取名叫易得安,小名为谷谷。
得安二字,我从不纠结于得字的发音,因为不管哪个读音都包含饱含我对你的期盼。
我的小谷穗子,只要一生平安便好。
希望你至纯至善,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海最美不过一片稻海,最香也不过稻香。
最后,我的小稻谷穗子,一定要健康成长,一生喜乐。”
看完了信,我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起身就往院子里。我紧紧的抱住了那粗壮的树干,好似在抱住一个已经触摸不到的灵魂。
Sean也从身后紧紧的抱住我,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的。
寒冬腊月的时候,树干也是冰冷的,赤裸的树干暴露在空气里,被西北风吹的崩干,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冰冷,我只知道这棵树,他已经远不再是棵普通的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