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盟主》墨莲炽鱼

81、第八十一章 适应

　　正值雨季，西南的密林中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此时雾气蒙蒙，空气中混杂着湿润的泥土和青草味。

　　经历霏霏雨丝的冲刷，宽叶翠如翡玉，叶尖往下低落的水珠砸在下头驶过的马车棚顶上。

　　一长队马车缓缓驶入静谧的山林中，笃笃马蹄声响彻其间。

　　马车车轮用力挤压濡湿的泥土，在路面上留下道道深刻的车辙印。

　　沾了厚重泥土的车轮偶尔翻过路面积雨，或是轧过青青草丛地，等再出来后身上的泥土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踩着松软的土地，马儿走得也是惬意，不紧不慢。

　　马车上垂着一条腿坐的马夫也不急，眼见就快到了，便也不苛责马儿的随性。

　　半晌，为首的马车终于停了，马夫看了眼面前巍峨的山寨，又瞧瞧在门前等候多时的那群人，立即翻身下车，朝马车里面拱手道：“盟主，到了。”

　　莫菱闻声撩开帘子露出她一张小脸，圆珠似的眼球转动，目光落至门前眼眸透亮的男子身上。

　　好奇的神情随即被喜悦赶跑，唇角眉梢都攀上笑意，她大声呼唤：“阿玦！”

　　曦玦见了她也情不自禁绽开笑颜，几个跨步走到近前，一把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莫菱搂着他的脖子，旁若无人地拿脸蹭蹭他的，眯着眼睛享受他怀中的温暖。

　　曦玦也由着她，没有立即将她放下，而是转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担任马夫的钟小栓僵立在一旁，身后跟着跳下马车的众人眼神左右躲闪，不知该看向哪里。

　　钟小栓不由清了清嗓子：“嗯嗯！”

　　莫菱这才回过神，许久未见曦玦，她一时被翻涌出来的思念冲昏头脑，忘了还有其他人在。

　　她羞赧地从曦玦怀中跳出来，落地后整整着装挺起胸膛，对钟小栓吩咐道：“小栓，你带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搬进去，跟着他们熟悉熟悉这里，然后妥善安置他们的住处。”

　　钟小栓点头应是。

　　跟着曦玦在此整修寨子的还有不少人，他们对此寨已颇为熟稔，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汤汤驶进山寨。

　　从山寨外看整个山寨并不大，但一经驶进，众人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不说寨子两侧立着两座高耸入云的瞭望台，可以使他们眺望整座山，光是单论寨子里的屋舍，就够他们掰着指头数上半天。

　　屋舍以吊脚楼居多，上铺青瓦，下抵高柱。

　　除此之外，还有修了棚顶的露天台子，是作为粮仓用的，谷子铺开晒晒太阳，不至于受潮坏掉。

　　莫菱走到一处半地穴式的茅草屋前往里头张望，好奇地问曦玦：“阿玦，这里头是什么？”

　　众人跟她一样好奇，都聚拢过来。

　　曦玦面色微沉：“这里原先装着各种豢养毒虫的罐子，我叫人将其都毁去了。”

　　莫菱一听，跟着眉头一皱，随即她便想到在沙漠时狄束召唤毒蛇出洞的那一招，凶险狠毒，利用猛兽的毒性屠杀人简直可恶至极。

　　“这种害人之物处理干净就好……”莫菱十分赞许曦玦的果断行事，“若非狄束死在了沙漠中，恐怕还不知道要利用这些毒虫残害多少人！”

　　钟小栓他们也十分赞同，他们都是名门正派培养出来的人，可见不得这种阴险的东西，对狄束创立的沙罗门深为唾弃。

　　他们转了一个白天，才终于将此地彻头彻尾转完。

　　接连几天赶路本就疲累，又忙活了一天，莫菱看着大家都一脸疲惫，便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钟小栓和其他人都感激地点点头，如一阵风般在瞬息间消失在她面前。

　　莫菱不由扯扯嘴角：“平日里练功也没见他们这么迅速……”

　　曦玦瞧她呆傻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莫菱嗔怪道。

　　曦玦笑着说：“我笑你啊，明明自己也累得不行，却还要强装镇定。”

　　莫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突然一个卸力，扑在他怀中。

　　她嘴中嘟囔：“啊，被你发现了……搬家好累啊~”

　　曦玦环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不只是搬家累，是你这阵子刚上手盟主的一应事，才会让自己这么疲惫。”

　　“你说得对，”莫菱的下颌搁置在他肩膀上，一下都懒得动，“那我哪里能想到他们会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甩给我啊，看他们一脸期望的样子，我都不好拒绝。”

　　曦玦笑了笑，那日他不在，但也能想象出来莫菱被一群人围着的场景。

　　他神色顿了下，随后又问：“那，方逸呢？”

　　莫菱顿了一下，才道：“他或许不想呆在中原了，我猜的。”

　　中原虽然是武林人的圣地，但是在那里，方逸遭遇了太多悲惨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那里是个伤心地。

　　曦玦听后垂眸：“这样也好，天下之大，他一定会重新找到自己的信念……”

　　“嗯~”莫菱的声音飘忽。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头倚在曦玦肩膀上的力量加重。

　　察觉到她全身软绵绵的，曦玦无奈地摸摸她的脑勺，而后将她打横抱起。

　　她微眯起眼睛，曦玦抵了下她的额头，说：“送你回房休息。”

　　被人抱着走，一路晃晃悠悠的，莫菱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感觉到自己躺到了棉花上，而后看着从上空飘然而至的一大片叶子轻轻落在她身上，盖住她全身，只露出她东张西望的脑袋。

　　一只叽喳乱叫的鸟儿凭空出现在她头顶上方，绕着她飞了一圈，过后霍然吐出一句人话。

　　“菱儿菱儿，睡了我铺的床以后可是要嫁给我的呦！”

　　莫菱一听，浑身骇然一震：谁要嫁给一只鸟啊！

　　正是这一震使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彻底清醒。

　　胸脯上下浮动，她竭尽全力喘息，眼睛睁得滚圆，半晌才反应过来。

　　天亮了！一个看似简短的梦却耗费了她一夜的时光。

　　对于那只突然口吐人言的小鸟，莫菱心悸半天，同时又羞赧自己为何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不过随着她起身洗漱，梦境中的事跟着烟消云散，就算她用心去回想也忘了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只知道早上起来时额头上出了一头汗。

　　顺天盟刚搬到这里来还有许多事要她去处理，虽然只是暂居于此，也不能小觑这处山林。

　　一大早就有人漫山遍野地跑，嚷嚷着被蚊虫叮咬又痛又痒，浑身到处是红点。

　　还有被蝎子或是蜘蛛咬了的，看到蛇在床上窜来窜去的，被房梁下突然掉下一只巴掌大的黑虫吓昏过去的……

　　莫菱看着他们，连钟小栓也不能避免，他在屋里发现了一团蜈蚣。

　　莫菱皱眉，问淡然看着这一切的曦玦：“阿玦，你们这些时日在这里不是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虫子和蛇？”

　　曦玦从她房门外的一角扯下一个布袋子，打开给她看，里头是些药材。

　　他道：“我们来到这里就发现这里的虫子野兽特别多，先前沙罗门的那些人有他们自己的法子与蛇虫共生，但那法子需要经常服毒，故而被我毁了。但这里的蛇虫清理不干净，就算今天赶跑了，明日还会聚集过来，所以我就写信给了晟伯。”

　　从听到他说沙罗门的人用服毒的法子和蛇虫共生时，莫菱浑身一个激灵，真是一群不要命的！

　　又听他说因此找了洛成帮忙，她当即恍然：“所以这些药材是晟伯交给你的，可以防蛇虫？”

　　曦玦点点头：“配方在你们来的前一晚才到，我还来不及准备多少，只能先给你挂上一个。”

　　他将莫菱打量了一番，欣慰地点头：“果然管用。”

　　莫菱无奈扯扯嘴角，怪不得相比其他人，她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不过这事还是不要让大家知道的好。

　　她叫来钟小栓，让曦玦将配方交给他，由他带人一同去收集所需药材，然后多做些药包挂在寨子里。

　　钟小栓捧着那配方如同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大声嚷嚷着跑了出去。

　　莫菱深深叹了口气：“唉，这里虽然山清水秀，但还是没有中原呆得习惯。”

　　大家常年都呆在中原，基本上都是头一回出来，难免难以适应。

　　曦玦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们只是一时隐蔽此处，等朝廷那边的风头一过，就能回去了。”

　　“嗯。”莫菱重重点头。

　　当缩头乌龟只是缓兵之计，她不可能带着众人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有了曦玦托洛成给出的防蛇虫的方子，顺天盟众人也终于能够安下心来。

　　不过麻烦还是不少。

　　他们只知这处地方雨多，却忘了雨水多的隐患。

　　比如他们还按照习惯在粮仓里存了十天半个月的粮食，结果不出三天，这些粮食就有一大半坏了。

　　看着那些青迹斑斑的谷梁，莫菱和曦玦还有钟小栓他们呆呆地伫立良久，随后不由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适应这件事真是一件持久的事……

　　一月后，他们不仅知道制造干燥的凉台储存粮食，还从山林里打了不少野兽，然后学着当地猎户将它们的肉风干做成腊肉。

　　吃住的问题都解决后，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其他倒没什么了，只是据手下的人探山回来后的禀告，莫菱和曦玦知晓了山中有一种猛兽，他们从未见过的猛兽。

　　那是一只长相像熊的猛兽，但全身黑白相间，同以往见过的熊又不一样，不知到底为何物。

　　摸不清它的底细，莫菱只好让手下的人见了它绕道走。

　　后来从当地猎户那里打听到，那是只食铁兽，据说力大无穷，他也是规劝莫菱他们不要招惹它。

　　莫菱他们还是听劝的，只要食铁兽不来给他们找麻烦，他们自然也不会去找它的麻烦。

　　来到这里两月有余的时候，莫菱问钟小栓中原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何。

　　钟小栓眉头皱成一团：“不太好。”

　　“嗯？”莫菱奇怪，“我们都及时撤离了，怎的还有事？”

　　钟小栓老实回她：“其实在我们搬走不到一月的时候，有几家小门派想上门找盟主您的麻烦，但他们不但扑了空，还被朝廷守在那里的人给抓了去，现在正被关在大牢里呢。”

　　莫菱面色一凛：“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钟小栓嘟囔道：“盟主，他们几家是因为想找咱们顺天盟的麻烦才不慎被抓，管他们做什么……要不是怕他们出卖咱们，把知道的咱们布置在洛阳城中的眼线都告诉官兵，我都懒得派人一直盯着他们。”

　　钟小栓做事一向稳重，但这次他办的事却令莫菱极为不满。

　　“你也知道怕！”莫菱厉声斥责他，“这两个多月以来，都并未收到洛阳城那边有变的消息，说明人家那是咬死了牙关一句话没多说，他们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将情义刻在了骨子里。他们同我们肝胆相照，难道我们要对他们不管不顾吗？”

　　从当上盟主的那天起，江湖上就有反对的声音，不论是怀疑她的武功还是怀疑她女子的身份，他们都反对莫菱成为武林盟主。

　　这在莫菱眼中并不算什么，若对她有疑，只管打上门来较量一番，她随时奉陪。

　　所以对于那些集结到一起攻上山的人，她并不会有何埋怨。

　　而且，人家现在虽对她不满，但却仍旧守口如瓶，没有信背信弃义之事，足以称得上是义士。

　　身为盟主，莫菱自有保护这样的义士的责任。

　　她当即拍板：“我要回中原一趟，将他们救出来！”

　　“盟主，三思啊，现在中原到处都在找你，若你此刻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钟小栓还有一群顺天盟的弟子都挡在莫菱身前不让她离去。

　　莫菱气愤：“我身为盟主却连武林中的义士都保护不了，那我这盟主当得有什么用！”

　　“盟主……”

　　莫菱用内力震开他们，欲要离开，却被曦玦叫住：“菱儿。”

　　莫菱回头：“阿玦，我必须去。”

　　曦玦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你留在这儿，让我去。”

　　莫菱诧异地看着他。

　　听他道：“盟主是要坐守武林的，可不能意气用事。”

　　“可……”

　　曦玦冲她摇摇头：“你不用亲力亲为的，是你授意的，便是你的诚意，是你去还是你的手下去，代表的都是你的意思。”

　　“你不是手下……”

　　“我知道，”曦玦笑眯起眼睛，“但我愿意为了你当一辈子副手。”

　　“阿玦……”

　　莫菱眼中朦胧。

　　曦玦低头亲在她唇上，唇瓣厮磨时，他说着：“真舍不得跟你分开一时一刻……”